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栽你手里一辈子 作者:小酌微醺 文案 美艳调香师vs欠收拾boss 池静可以记住上千种味道,无论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 唯独有一种,深入骨髓,戳她心肺,想忘忘不掉。 舒律扯领带:“其实,我更喜欢你用其他方式记住我。” ☆ 舒氏掌权人舒律,为人腹黑记仇,杀伐果断。 这辈子就栽过那么一次,并且一栽就栽了一辈子。 对此,各路人马表示:喜闻乐见。 一句话简介:人生最爽的事,就是跟着爱的人一起攀上顶端。 阅读指南: 1.男大女六岁。言情为主,非升级流。 2.关于调香部分作者不专业,勿考据,勿扒榜。 3.拒绝人身攻击,祝看文愉快。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甜文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主角:池静,舒律 ┃ 配角: ┃ 其它:调香师,时尚圈 ===================== 第一章 气味勾起情感记忆的链接,称之为普鲁斯特效应。 ****** 池静推开阳台的蓝色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起伏错落的中世纪建筑。它们林立在葱郁的树木间,被蔚蓝的海岸环抱,仿佛一副色彩浓重的油画。 微风吹拂,伴随着格拉斯特有的味道钻进鼻腔,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盛香料的瓶子。 池静抬手做了几个拉伸动作,看着这熟悉的几乎印在脑子里的画面,一瞬间心情变得极好。 工作室里一起学习的两位法国同学已经开始忙起来,池静坐到自己的座位,捏着闻香纸开始做浓度分析。 驾轻就熟的事,每天仍然要做。这是基础,就好像达芬奇画的鸡蛋。 圆形工作台边,三个人各自做自己的事,静谧和谐,只有香氛不安分地四处游走。 门口响起缓而重的脚步声,三个人同时抬头,笑着对进来的老者问好。 布里斯年近七旬,头发已经花白。一身考究的深蓝西装,与他那张严肃的面容十分搭配。 “jing。”他的声音低沉到有些沙哑,“跟我进来。” 接收到同僚“祝你好运”的眼神,池静勾唇,跟在布里斯身后。 “做好决定了?”布里斯操着一口浓厚的法语问她。 池静坐在他对面,似笑非笑:“这里人才太多,我还是决定回去报效祖国。” 布里斯哼了一哼:“看看那老家伙教出一个多么有爱国心的人。” “布里斯老师。”池静提醒他,“我这三年可是你带出来的。” 池静是布里斯带的第一个东方调香师,从原来的不待见变成如今的不想撒手。 可是由不得他。 “走之前把你那些废品都处理掉。” 调香室里只会保留成功的作品,对布里斯而言,失败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池静笑着没说话。 可是有些失败品,她就是舍不得扔啊。 —— 一周后。 s市的四月份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燕子已经稀稀拉拉的开始往回飞,但凌晨依然有些凉。 池静疲惫地拖着行李下车,在事先订好的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电梯光亮的钢化门清楚的映出她的容貌:眉目如画,明艳动人。只是顶着一张漂亮的脸依旧逃不了单身狗的悲哀——大老远跑回国,连个接机的人都没有。 刷了门卡,池静将东西放下,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冲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水汽缠绕着她光洁的身躯,细密的水流顺着脊椎缓慢地拂过腰窝,紧贴着细长的腿蜿蜒而下。柔和的灯光下,隐隐可以看见她蝴蝶骨上那个小巧撩人的刺青。 水流声戛然而止,池静将身体擦干,勾起栏杆上黑色蕾丝内裤套上。弯腰时一节节脊椎形状明显。 凹凸有致的身体因为热水的冲刷变得白里透红,与黑色布料形成了两个极端。穿好浴袍,寥寥几下将卷发吹个半干。随着嗡嗡的声响,池静渐渐有了困意。 没再去折腾那些瓶瓶罐罐,她脸都没擦,直接钻进被窝里。 洁白的被罩带点淡淡的柠檬香,熟悉的味道往往能勾起人深藏的情绪。为什么会舍近求远的选择这家酒店?池静扬了扬嘴角,有些自嘲。 消息跳了一整夜,池静在第二天下午起来的时候发现电话已经自动关机。 插上电源充电,手机险些被消息刷死机。 她挑了两个重要的回过去,好友的电话像是算准了一样适时地进来了。 “睡够了吗?别忘了我还在等着,要不要过去接你?” 何芮在那边没心没肺地笑。 池静拢了一下长发,掀被下床:“刚起来,你先过去,我马上到。” s市这样一个与国际接轨的繁华都市,三年的时间不会有什么大变化。 人们的生活光鲜亮丽,声色犬马。夜晚的城市被色彩斑斓的灯光点缀,展示着它魅惑的神秘。 一路灯影交错,清晰地告诉池静:她已经离开那个生活了三年的小镇回到这个有家人有朋友还有那个人的地方。 真是久违了。 何芮定的地点是以前他们经常去的一家会所。有逼格有档次,算是挺高端一个地方。 池静踩着七公分高跟鞋走进大堂,吊顶水晶灯将她的影子映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纤细瘦高。 她熟门熟路地坐上电梯,来到何芮所在的包间。正要推门的手还没触及到门把,里面已经有人开了门。 “听到脚步声就知道你来了。”何芮笑的牙龈都露了出来。 “你怎么把头发弄成这样?”池静端详她半天问了这么一句。 那一头齐耳短发全部成了黄毛,身上一套中性西装,跟原来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何芮大大咧咧拨弄两下头发,还是那副调调:“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的。我要是有你这模样我也不瞎折腾。” 池静长得好看,不仅好看还媚,媚出水的那种,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风情。不化妆好点,一上了妆像个小妖精。 “我到现在也搞不懂,那人怎么就舍得放你走呢?一走还走这么久。” 池静觉得她说反了。 其实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一走三年,走的这么远。 远到再也看不见他。 何芮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一口喝下去。 “听说舒律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大家族水深,乱糟糟的事情一堆。其实你走以后我就觉得他就变了。有几次跟我偶然遇到,也就冷冷地点个头算打招呼,好像不怎么愿意见到我。” “你多想了。”池静嘴角的笑容有几分艰涩,“他不想见的大概只有我。” …… 三年后第一顿饭,两个女人吃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池静滴酒未沾,何芮一个人将一瓶轩尼诗喝了大半。她想拦着,何芮眼眶通红地告诉她:“我和姜承分了。他当初的保证现在全都变成了一个个屁。组成了世界上最长的连环屁。” 池静请服务生将车开到正门,自己去扶何芮。 “我帮你扶出去吧。” 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男生又高又大,认为自己比池静稳当。 “不用了,她事儿多,不喜欢陌生人挨太近。” 服务生出去,池静费力将何芮从椅子上拉起来。 何芮摇摇晃晃地靠着她,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的笑。 走这一路,池静累的脚脖子发酸。走廊里人不多,但难免碰上喝醉的,你往左他往右,跟跳舞似的。 “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每当你记起一句就挨一个耳光……” 然而这人还不老实,边歪歪斜斜地走边鬼哭狼嚎。 两人从旋转门出来,服务生竟然还没有将车开过来。 池静停下脚步,扶着何芮站在台阶边等。 一辆黑色宾利亮着车灯拐过来,闪得池静眯了眼睛。车门打开,一双修长的腿落地,皮鞋光亮,裤管笔挺垂落。 池静身体猛然僵住,揽着何芮的手下意识收紧。 那男人步履稳健地迈上台阶,一步又一步,像是踏在她心上,踩得生疼。 他眉眼锋利,下颚微收,好看的唇边是严谨的弧度。黑色风衣下那副身体依旧挺拔颀长,只是透着一股疏离感。 池静看着他越走越近,两人的视线在相隔一个台阶的时候撞上。 何芮说的没错,他真的变了不少。 看着她的那双幽深的眼睛里一片冷漠,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冬天的深夜,又冷又静。 “嗨!舒律……” 何芮迷离的眼神在分辨出来人时好像忽然清醒了几分。她扯着笑,拔高声音:“你家池静回来了啊!” 池静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猝不及防被她挣开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趔趄朝前倒过去,撞在舒律身上。 熟悉的气息一瞬间盈满鼻腔。她忽然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对他说:“只要你出现在我一米之内,我闭着眼睛都找得到你。” 她眷恋他身上的味道,尤其是隐藏在衣服下面那最自然的体味。 那味道特别,独一无二,只让她轻轻嗅着就觉得幸福无比。也是她着了魔一样妄想复刻出来的香氛。 此时,她的鼻尖是他最爱用的檀木香。可明明是沉静安宁的味道,却不知怎么冲得她鼻腔发酸。 脖间那丝温热的呼吸让舒律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偏过头去,就这样笔挺地站着,仿佛在等肩膀上的压力主动消失。 池静缓缓站直身体,扶着他手臂的手隐隐颤抖。 几秒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大,指尖的布料正一点一点脱离。池静紧紧捻着,却只更加清晰的感觉到它的到消逝。她下意识的勾了一下手指,只剩一片空荡。 舒律扯回手臂,也没再多看池静一眼,踩上台阶,与她擦身而过。 池静站在原地,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 旋转门前有人上前跟他打招呼,他牵起嘴角,笑了笑。 “……小静。” 何芮看着她,声音有点小心翼翼。 池静将眼里的水汽眨掉,收回目光,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几秒之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嗯。我们回去吧。” 他那时候说得很清楚了。 他会如她所愿,断的干干脆脆,不会回头。他从来说一不二。 只是,她心里仍然控制不住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二章 会所电梯有四部,分高层全层和单双层。 直到指示灯越过要去的楼层舒律才发现自己上错了电梯。折回包房前,正听见有人出坏主意怎么灌他。 推门进去,几个人瞬间收了声。只有一个痞里痞气的冲他笑:“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也不多废话,三杯,喝了吧!” 舒律看他一眼,没搭理。将外套挂好走到那人身边坐下。 “我说怎么迟到了,爽完了才来的?” 严昊看着舒律白衬衫领口的那一抹玫红,给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舒律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眉头拧了一瞬,随即神色如常:“半个小时能做什么?” 严昊嘿嘿笑,十几年兄弟没正经惯了,说话都没什么把门的。 有人看舒律不怎么爽的样子,明智地将话对准严昊:“资本主义社会不好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一帮兄弟以前每年都会聚一聚,自从严昊出国后就断了。他不在没人能叫得动舒律。 “再好也比不上有东方女人的地方好。”严昊点了根烟猛吸一口,“拍了几部小众电影,尺度大画面美,就是少了点韵味儿。” “你那尺度还叫大?都没进去!” “进去那是a.v!”严昊瞥他们,“爷是搞艺术的,不混岛国!” 几人哈哈笑,舒律也勾了勾嘴角。 “我当时看上一个中国小妞儿,那叫一个勾人。嘴皮子说破了都没让她当成女主角。被拒绝后我就寻思,何苦来哉。回国还怕找不到人吗!” “人家估计也是嫌你尺度小!” 严昊哼笑,没说话。 他给舒律倒了一杯酒,低声道:“最近在筹一个片子,改天给你看看剧本。” “给我看?” “兄弟一场,跟你拉个赞助。” 舒律眼尾上扬,似笑非笑:“那三杯酒还没动。” 卧槽,记仇呢! 按灭烟头,严昊认栽:“得,我包了!” …… 几年没聚,一帮人都喝的有点高。严昊坐在舒律车上,车窗开着,从里面冒出两缕白烟。 “你这自律的毛病得改改。出来嗨,就你没醉,有点意思没?” 一阵轻风拂过,吹歪了烟雾,沾染了眉眼。 舒律眯了眯眼睛,看着远处:“走这几年没跟伯父联系?” “联系了。每次说两句就吵起来。”严昊冷笑,“都他妈以为我在国外光鲜亮丽,有多难混只有自己知道。” 指尖一颤,舒律将烫到自己的烟蒂掐灭。 就像知道舒律在想什么,严昊下一句话直接给了他答案:“但老子挺下来了!我他妈宁愿伤痕累累的成功,也不愿意灰突突地就滚回来受他们白眼!” 到家已近凌晨。 浴室里,舒律正将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镜子里的男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没什么表情,线条冷硬却男人味十足。 以前就经常被她说太严肃。说完又笑眯眯的强调:“不过看着禁欲,我喜欢。” 解到上面最后一颗,舒律手指停住。印在领口处模糊的半个唇印格外刺眼。 扔得那么干脆。喜欢? 他冷漠地扯了扯嘴角,将衬衫脱下丢进洗衣篮里。 —— 何芮睡到半夜觉得口干舌燥,摸黑爬起来灌了一杯水,扭头看见窗前穿着浴袍的身影差点吓一跳。 酒醒得差不多,她放下杯子走到池静身边。 “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池静坐在高脚椅上摇了摇手里的红酒杯。 “睡不着。” “看见他失眠了?”何芮问她,“说真的你后悔过吗?” “嗯。后悔过。”池静说,“但还是觉得走对了。” 不论是巴黎还是格拉斯都是她完全陌生的环境。 什么事都要靠自己解决,被歧视被轻视被布里斯刁难的时候她就想过,干脆回去算了。她才离开没多久,回去跟他撒个娇可能就过去了。 可每当手指点上那个号码的时候她又胆怯了。时间长了,胆怯反而成了她留在那里的动力。 如今再一看,舒律一出去谁不喊他一声舒总。如果她没走,只能站在原地仰视他,看着他越走越远。 何芮笑了声:“你还是这么拧。” “你和姜承怎么回事?”池静喝了一口酒问。 “他劈腿。”看着窗外的星星点点,何芮自嘲,“几年的时间抵不过一个小三的撩骚。刚在一起时他跟我说‘我就喜欢你这么野的,不用变,挺好’。转身就劈了一个特文静秀气的女人。我跟他谈过两次,后来发现根本没用。” 男人劈腿跟**差不多,会上瘾,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时候姜承为了追何芮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池静跟舒律好不容易约会一次肯定要多两个电灯泡。弄得舒律直脸黑。 “嗨。算了。就让他带着胯。下那二两肉滚远吧!你什么时候回那边?” 池静:“过两天吧。文老头带玉嫂跟团玩去了,我觉得他是故意晾着我。” 何芮呵呵笑:“那老家伙就是个傲娇。指不定多想你呢!”笑完又说,“睡吧,明天咱们血拼去。” —— 舒氏集团由香水和服装业发家,过了半个多世纪在国际市场已经站稳脚跟。 创始人舒若舟在留学时娶了个华侨回来,两人一个裁衣一个制香,十几年后慢慢将产业从国外移回国内。到舒律这一辈已经是第三代。 “zing”是国内时尚圈最爱的品牌。涉猎服装、香水、化妆品、珠宝等等。 何芮是个名副其实的拆二代,家里一个废工厂轻巧赚回一大串零。 用zing的东西原本是想装装逼。好歹是个暴发户,也体验一下有钱人的滋味。后来一用算是掉坑里爬不出来了。从此成了zing的忠实用户。 昨天睡得晚,两人中午才起来。吃了午饭便开着何芮那辆骚粉的马萨拉蒂去了购物中心。 “要什么我送你!”何芮十分土豪地拉着池静直奔zing专柜。 她对各种产品十分熟悉,没一会儿就挑了一大堆。 池静拿起方形小玻璃瓶喷了一点到手腕,清爽酸甜的金桔前调立刻扑鼻而来。 神秘的柑橘馥奇香调。这就是传说中拯救了zing香水的神作。 “这款是我们zing品牌的明星产品,留香持久,小姐需要带一瓶吗?”导购笑意莹莹地问。 池静将试用装香水放回去:“不用,谢谢。” “职业病发作了?” “膜拜一下。” “文老先生也算是个奇人了,我现在拜他为师你说还来得及吗?”何芮没个正经。 池静笑:“你昨天不是还叫他‘老家伙’?” 今天就成老先生了。 “我还是个宝宝,童言无忌啊!” 池静承认她被恶心到了。 结完账,两人上楼去了珠宝区。 “以前zing的高订珠宝据说光有钱不行,得设计师看顺眼才排得上号。现在尺度宽了不少,有钱就行。” “你订了?” 何芮切了一声:“一套少说七位数,老头子管得紧,最后告诉我等结婚那天送我。你说他这不是成心不想送吗!” 池静笑了笑。看了一会儿展示柜,她手指轻点:“这条。” 戴着白手套的服务人员将指定手链取出来给池静试戴。 “真是巧了。” 正端详着,就听何芮说了这么一句。语气调侃。 有些人就是会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很小,走到哪都能遇到。 池静先看到的是一袭剪裁合宜的深灰色西装,笔挺又修身。随后对上那双深沉黝黑的眼眸。 果然男人三十左右是最黄金的年纪。成熟的气质让他身上的锋芒收敛,却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优雅。 他们一行四人,皆着装不俗。脚步停在不远处,望着展示柜的方向。 站在舒律身边的中年女人气质出众,看着池静跟何芮的眼神带着探究:“认识的?” 舒律嘴角勾起细小的弧度,似是不屑。 “很久以前见过,不熟。” 跟在后面的洪特助一脸惊讶。 他看看池静,又不着痕迹地觑了舒律一眼,最后摸摸鼻子,没敢参合。 “什么……” “意思啊你”几个字还没说完,何芮的话就被打断了。 “我们继续?”陈格菲手里拿着摊开的文件,侧头在舒律耳边问了一句。 她妆容精致,脸上适宜的笑容也无可挑剔。她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能跟上舒律脚步的,都不简单。 “嗯。” “伍女士,这边请。” 陈格菲将手里的文件放到台面上,有条不紊地对营业员道:“将“流光”整个系列拿出来。” 地方被占,池静不得不往旁边挪去。她拧了拧眉头,将卡放在台面:“就这个,结账。” “还买?” 何芮都快气炸了,这丫头还有心情给人家送钱? 池静笑得媚眼如钩:“买啊。你不觉得新的比旧的好多了吗?” 她痛地快刷卡签字,临走前营业员准备把旧的手链包好给她。池静挥挥手:“不要了。帮我处理掉,谢谢。” 洪特助目光来回在舒律和池静身上游移,他发现池静到后来也没再往舒律的方向看一眼。倒是自家老板,脸色冷得像是快要掉冰渣。 忒不对劲儿。 从购物中心出来,一直憋着的何芮就忍不住了:“我说你们两个当初到底怎么回事?” 那时她只知道两人闹得十分不愉快,具体细节池静从来没说过。 池静这人就这样,不想说的谁也撬不开。但何芮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舒律会做到这种地步。 好他妈一个“不熟”。 “怎么回事?”池静仔细回想,“算是我把他甩了。” 她无意识地摸上手腕,忽而想起来戴了几年的链子已经没了。 “在睡完之后。” 第三章 天色暗得发青,柏油马路两旁成排的白蜡树枝头冒着嫩芽,冲淡了阴天带来的压抑感。 偶尔会出现私家车的路口少见地停着一辆出租车,没一会儿从副驾驶下来一个苗条的身影。 短款小皮衣搭配未过膝a字裙,既时尚又凸显身材的打扮再配上那张美艳的脸,让她收获了不少目光。 池静看着被爬山虎挡住的几个字,不由正了正神色。 ——天山疗养院。 上一次过来还是在她出国前。算一算已经有三年多了。 顺阶而上,四周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作为国内最好的私人疗养院,天山无论配套还是环境都无可挑剔。然而这里再好,对一些人而言跟坐牢也没什么区别。 池静到最顶楼的vip区,在服务台做好访问登记。前台人员核对完信息,将她带过去。 “病人刚睡醒,可能是做了噩梦情绪不太稳定。探访时间最好不要过长。” 池静轻轻推开门,雪白的单人床上有一个背对她的身影。 他穿着一套深蓝色运动服,体态瘦小,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仿佛丝毫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池静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 “今天阴天呢。”她轻声说。 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在意:“冬冬,姐姐来看你了。” 男孩像是被惊醒,终于有了反应。 他动作极慢地转过头,浓密的睫毛随着抬眼的动作往上扬。 池静露出明媚的笑容,在他身边蹲下:“小舒冬,我说话算话吧?刚回国就来看你了。” 男孩十四五岁的样子,从眉眼处能看得出好看的轮廓。只是因为生病,神态看起来有些呆滞。 他盯着池静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情绪开始激动。“唔”了几声才歪着嘴费力地叫了一声:“小静……姐姐。” “没把我忘了,冬冬真棒。” 舒冬的情况看起来好了不少,说话也比以前利索很多。池静打心底高兴。 知道他饮食有严格的要求,池静也没自作主张带其他零食过来。只作为奖励,她就像以前一样将几颗糖放进舒冬有些扭曲的掌心。 “一天一颗好吗?” 舒冬咧着嘴笑,后知后觉地指着房门。 池静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今天只有我一个人,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来。” 和舒律还在一起时,两人一有时间就会过来。如果说他有什么软肋,大概也只有被病魔缠身的舒冬。 那男人差不多将所有温情的一面都给了这孩子。 也只有真正进了舒律心里的人才能知道他眼含温柔是什么样子。 —— 从疗养院出来池静又折回酒店拿行李。而后再一次坐上车,回了南淮镇。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红灯一秒一秒地变化,池静默默跟着倒数。还剩五十八秒的时候,电话响了。 “到了吗?”何芮在那边问。 “还要十几分钟。” 那边静了一下:“那什么,我越想越觉得不科学。你和舒律分手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他那方面不行?” 不然怎么睡完就把他甩了? 池静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不是。” “那还好。不然第一次就遇到不行的那得多卧槽啊!” 池静揉揉太阳穴,瞄了一眼旁边的司机。他嘴角挂着怪异的弧度绝对是因为听见了什么。 “你别瞎琢磨。先不说了。” 池静没料到何芮会想到那边去。 舒律哪里跟“不行”搭得上边。 他在酒店有一个长期的房间,他们的第一次就是在那里。池静还记得那天是两人在一起整两年。 那一晚池静已经不记得到底做了几次,只知道舒律那股狠劲儿是真的憋久了。 然而没想到过后没多久他们就分开了。 但是那感觉就像个烧红的烙铁,始终清晰地印在池静心里。 …… 十五分钟后,池静拖着行李箱下车。 此时正是紫荆花开的时节。小楼旁那棵树上缀满了粉红的花朵。 第一次见到舒律就是在那棵树边。年纪轻轻的他一身贵气,来请文幕山为zing品牌调制香水。 舒律的祖母是zing香水创始人,活着的时候调香从来不假他人之手。辉煌了几十年的经典在老夫人去世后只剩门面在支撑。 为了改变当时尴尬的局面,舒氏只好聘请其他调香师创新。 那时池静站在二楼的窗边,视线完全被树下那个干净俊逸的男人勾住。 明媚的阳光穿透枝丫在他身上印出斑驳的光影。花瓣偶有掉落,落在地上或是他身上。 即使七年过去,那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池静的“见色起意”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大门紧闭,池静弯腰透过玻璃瞅了两眼这才推门进去。 “玉——嫂——”她扔下行李,朝中年女人扑过去,“你肯定想死我了,对不对?” 玉嫂正提着洗好的衣服准备拿到外面晾。见池静回来连忙将桶放下,高兴得拉着她左看右看。 ——又瘦了。 她打了一个手势。 “就是因为吃不到你做的饭才瘦了。” 玉嫂摸了摸她的脸,乐得合不拢嘴。 ——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比完朝楼上指了指。 池静搂着她亲了一口,两三步跑上楼。 二楼有一大片的落地窗,但由于阴天,室内光线特别暗。 窗边的红木沙发上坐着个老人,头发稀少,体态略胖。正佝偻着身子就着光线冷白的台灯看报纸。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盯着池静看了半晌。将老花镜摘掉后徐徐开口:“傻站着干什么?” “我差点没认出来。”池静“啧”了两声走到他身边,“我的好师傅,您是不是趁我走这几年连我那份饭一起吃了?” 文幕山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瞪着池静:“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正好布里斯极力让我留在他那里,大不了我再回去就是了。” 反正有下家,不怕没地方去。 “你倒是舍得。” 池静扯扯嘴角没说话。 文幕山放下报纸,看着她问:“有什么打算?” “这么久没见,你居然不是先问我过得怎么样,一开口就是这个。” “天天打电话快被你烦死,你过得如何我会不知道?” 池静撇撇嘴:“跟溢香的人有过接触,想去那里。” 溢香股份有限公司是目前国内最大的香料香精公司。除了时尚品牌产业,原料供应商也是不错的选择。 文幕山意味深长地看她半晌,没说话。 —— 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仿佛想把头一天憋的劲儿全撒出来。 池静支着下巴对着窗外发呆,感觉心烦就去了后面的工作室。 鼻子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器官。殊不知其实味道更容易将人深处的记忆牵出来。熟悉的味道一进入鼻腔,池静脑中很自然的就想起自己在这里的无数个日夜。 工作台上整齐地摆放着上百种香精。她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指出它们相应的位置。 左侧的玻璃柜里陈列着文幕山所有作品,当然还有许多珍藏品。池静一格一格看过去,目光虔诚。当视线落在其中一瓶的时候她怔了怔。 那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方扁玻璃瓶,相比其他香水它简直就像站在天鹅堆里的丑小鸭。 标签是一个粗糙的手写单词——beloved。 这是她为舒律调的香氛。当时被她号称独一无二的作品。然而兜兜转转,这瓶香水最终没有送出去。 池静将它拿出来喷了一点到手腕。 清新的柏树香中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很特别又很男人的味道。 这瓶香氛是完全照着舒律的性格调配出来的。后调的皮革味浓厚,就像他严谨的性子。 “如今再看感觉怎么样?” 苍老的声音打断池静的思绪。 “不成熟,有瑕疵。” “因为那时候你急于求成又心浮气躁。” 池静无法反驳。 不仅如此,那时候她的心也散了。 “后天有个商业酒会,你跟我一起去。”文幕山忽然丢给她一张烫金请柬。 池静倒是新鲜了:“你不是最烦这种应酬吗?去凑什么热闹?” 没再理她,文老头拖着微胖的身体走了。 —— “舒总,这是最新的设计图。如果你再不满意,可不可以换个人去拿?” 洪特助特别诚恳地请求老板放过。他为这张图已经跑了八次,真怕下次再去会被设计师乱刀砍死。 偌大的办公室静得落针可闻。全冷色系的装修显得大气而利落。 舒律翻着文件,音色颇凉:“中东分公司有人调回来,你跟他换换?” 洪特助干笑两声:“设计师跟我都熟了,我看我还是继续负责好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老板应该多一点娱乐;比如性生活之类的。 精力太旺盛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五的酒会你跟我一起去。”舒律忽然开口。 “周五酒会?陈总监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这次不用她。” 洪特助应下。心里却想这回结结实实把陈格菲得罪了。他摸摸鼻子准备走人,又忍不住想对昨天的事探听一下。 犹豫之间得到了舒律的关注。 “还有事?” “少爷……”他谄媚地套近乎,“你和池小姐……” 因为昨天那场景简直让他抓心挠肝。他问一下应该不会被灭口吧。 “出去。”温度急转直降。 “哦。” 洪特助苦着一张脸滚了出去。 果然是一遇上那人少爷就不对劲! 第四章 池静昨晚睡得很不踏实。梦一个接一个地做。 十八岁第一次见到他;两年后在一起的他们;一转眼场景又变成了在格拉斯的生活。画面复杂而混乱,飞速转动的时间轴让池静的脑浆像被乱搅了一通。 回国之后她的睡眠情况好了很多,只是一整夜的不消停让她觉得格外疲倦。 她在床上赖了一上午。 吃完午饭就被文幕山连人带包给赶了出去。 “用几个小时把你自己给我收拾好。别丢了我的老脸。” 于是池静拿着文老头给的名片去了造型室。 文幕山做调香师做了四十多年,对这种商界客套虚伪的宴会早就疲于应对。这次的“积极”很反常也很有目的性。 池静知道归知道,只是坐在位置上又开始昏昏欲睡。 而另一边,洪特助也十分苦逼。 自从昨天将舒律的话传达给陈格菲后,他感觉自己变成了背锅侠。 陈格菲作为公关部总监,陪舒律出席各种酒会一直是她的工作。没想到这次舒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改了主意。 不管是什么吧,总归是打了她的脸。 “我最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公事讨论结束,陈格菲拿着文件夹起身,看着大班桌后的舒律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没有。” 她笑了笑:“那就好。” 舒律低头看了看手表,将挂着的大衣穿好。 他身材高挑挺拔,长款大衣不仅修饰了肩膀的线条,也更加凸显了那双修长的腿。比例很完美,十分贴合传说中的黄金比例。 他偏爱深色系,鲜少在他身上出现鲜艳的颜色。可是今天却系了一条宝蓝色领带。 陈格菲看着他的手从领口滑到袖口,一举一动极为悦目。 “领带歪了。”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朝他走过去。 舒律却在这时候转身,按了电话内线:“洪特助,备车。” 陈格菲看着他弧度美好的侧脸,最终没说什么,捏着拳头离开了。 —— 一路蜿蜒,马路上车子越来越少,最后只剩满眼开阔的路和两边成排的树木。 洪特助坐在车上等,每次过来心里都觉得沉重。 舒律乘直达电梯上了顶楼。 看护人员见到他立刻恭敬地起身问好。 “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小少爷目前情绪很稳定,也比较听话,就是每天都要询问一次您会不会来看他。” 舒律颔首,举步朝病房走去。 “舒予正最近有没有来过?” 看护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舒律脸色沉了几分。 病房里舒冬睡得正熟。舒律帮他拉好被子,就着昏暗的光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舒律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直到手机震动才起身离开。绕过床尾,他的视线掠过另一侧的床头柜时顿了顿。 那上面放着两颗糖和一张包装纸。 …… 晚上六点。 在近五个小时的折腾后,池静觉得自己已经脱了一层皮。当然价值回票,镜子里的女人美得好像冒着仙气儿。 池静提着裙摆转了一圈。淡雅的水蓝色礼服将她衬得明艳动人,胸前的深v 又为她添了几分性感。 总体来说,池静对今晚的装扮相当满意。 只是…… “后面这个刺青帮我遮一下吧。” 十分钟后她看着背后那朵小巧精致的花满意地点了点头。 文幕山将时间掐的非常准。她这边刚穿好大衣,写着车牌的信息就进来了。 池静下楼,还没找就见门前停着一辆幻影。她看了一眼车牌,不由佩服文老头。 “下血本啊这是。” 池静拉开车门,正猫着腰准备进去。看见后座上的男人时动作和唇边的笑意都僵住了。 舒律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冷凝,一双眼深不见底。 对视片刻,池静说了句:“不好意思。” “砰”一声,车门被关上。 她拿出电话,佯装不经意走到后面又看了一眼车牌。确定没错后咬牙切齿地给文幕山打了电话。 “亲爱的师傅,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替我跟舒总一起去参加酒会,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舒氏御用调香师是您,我跟着去算什么?” “你算什么?你是我文幕山唯一的徒弟。”文幕山苍老的声音从那端传来,“无论你选择去哪,今天跟着舒总露面对以后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当年舒氏找我签约的时候就已经答应我退圈后由你接任。至于同不同意,还是你自己说了算。” “那时候你就有了这个打算?” 池静一脸unbelievable。那可是七年前啊! 对于她的激动,文幕山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池静,你当初为什么要出国?如今为什么又选择回来?把这些想通后你再决定要不要接受我的安排。” 文幕山挂了电话。 “……我去叫池小姐?” 车内始终维持着寂静。等了半天洪特助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见到池静,他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次没用陈格菲。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等她上来。”舒律翻着手里的文件,头都没抬。 话刚落,后车门被拉开。池静利落上车。 “久等。可以开车了。” 窗外街灯璀璨,车内寂静无声。 舒律依旧在看文件,神色平静,没什么表情。池静从上车后一直支着下巴看着外面,只留一个后脑勺。 负责开车的洪特助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北极也不过如此吧…… “池小姐这几年挺好的?” 池静扭头朝前看去,正好在后视镜里看见洪特助带着探究的眼睛。 她笑了笑:“挺好啊!你看我这样像不好吗?” 洪特助不着痕迹地瞄向舒律,嘴里应着话:“感觉你瘦了些。” “是吗?大概是沉迷男色导致日渐消瘦吧。” “……什么?” 池静勾着那双水瞳,笑得不怀好意:“洪特助听说过the dreamboys吗?” “……那是什么?” 她靠了靠椅背,姿态慵懒:“也是,你更关注女人才是。the dreamboys是一个跳脱衣舞的男团,你不知道正常。那胸那腿那腹肌……啧啧啧,洪特助可以做参考去练一个。分分钟让人欲罢不能。” “啪”一声传来文件被合上的声音。 洪特助紧握着方向盘,一颗心像死鱼一样被提溜起来了。他就不应该没话找话活跃什么气氛!出去三年,这女人学坏了! 车内亮着柔和的灯光。舒律偏着头,一半侧脸打上了阴影,深化了面部轮廓。 他看着池静,眼底似乎有黑雾在涌动。 那双眼瞳仁深黑,偏又冷淡,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人时让人无端产生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池静知道这是他心情不好的征兆。他生气时从来不会大发雷霆,但是身边的人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怒意。 她原来会怕,但现在不会。 又不熟,管他呢。 “打扰到舒总了?” 她双腿交叠,手支着下巴撑在膝盖上,看着他时眼尾微微上挑,风情潋滟。 舒律看穿她眼里的那点挑衅,颇不以为意。 “你继续。”口气带着那么点嘲弄。 池静立刻就没心情了。 这个该死的老干部! —— 舒氏作为商业巨鳄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舒律更是年仅三十一岁就做到了总经理的位置。ceo舒若舟年岁已高,基本上将决策权已经完全交给舒律。 他是下一任舒氏掌权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舒律从一进场就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池静在法国也参加过大大小小不少宴会,没想到站在他身边时仍然会感到紧张。 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挽着舒律手臂的手却无意识地收紧。 舒律垂眸去看池静。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长而卷的睫毛正微微颤动,视线再往下,狭长的眼眸眯了眯。 他伸出左手覆在池静手背。虽然时间很短,但池静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心绪就这样神奇般地定了下来。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会场里都是些商界巨贾。池静跟着舒律见了几个人,有人问起,舒律都会统一回复:“文幕山老先生的得意门生。” 众人看池静的眼神就多了些东西;有猜疑,有好奇,更多的是探究她和舒律的关系。 池静觉得厌烦。 “我累了。”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舒律看着她脚上的新鞋,微微颔首:“去休息。” 池静松了一口气。 她拿了红酒和一些吃的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准备填肚子。一下午一口水都没喝,她已经快饿虚脱。 刚送了一块刺身进嘴里,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影;白色晚礼服,鱼尾裙摆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 池静目光向上移,看见来人后笑了出来。 “梁小姐,又见面了。” 第五章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目之所及皆彰显着雍容华贵。池静端着酒杯站在露天台一端,与身边的女人轻声交谈。 “还不知道你回国了。”梁娉婷望着她,唇边是浅浅的笑意。 “没几天,本来打算过段时间联系你。” 池静说的不是客套话。 她之前提到的溢香股份有限公司就是梁家所有,而眼前的梁娉婷就是其负责人。梁娉婷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商界不可小觑的女强人。 “打算联系我,想必池小姐是有了决定?” 微风浮动,带起丝丝凉意。池静握着酒杯,默了片刻。 她不得不承认文幕山将她看得很透。她拧着一股劲儿说要去溢香,等真正去了她就会不甘心。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抱歉,我无法去贵公司任职。” 梁娉婷并没有任何不悦。她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其实看见你跟舒总一起来参加酒会我大概就猜到了答案。” 不是她妄自菲薄,与舒氏相比,溢香确实是不够看的。不仅如此,舒氏也是溢香至今拉拢不到的客户。 池静选择去舒氏,不止因为这一个原因。但她也不打算去解释。 “瑞思怕是要失望了。”梁娉婷意味深长地道。 池静笑了笑,没接话。 她跟梁娉婷算不上有多熟,她们只在法国见过几面。接触下来发现恰巧两人职业有关联,便多聊了几句。 梁家人给池静的感觉就是温柔大气。言谈举止间都带着一股让人舒服的气质。 相当有人格魅力。 实际上梁娉婷对池静的感觉也差不多。 初初接触时,池静并不热络,甚至有点冷漠。后来发现她年纪轻轻却十分有天赋,骄傲却是个有资本的。 特别是谈到调香方面的事,她整个人像个发光体。 那时候梁娉婷就想,如果能把池静拉进公司,溢香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如今怕是不得而知了。 “我先进去了,有机会我们再聚。” 梁娉婷朝池静举杯,而后离开。不管结果如何唇边的笑意始终不减。 …… 舒律陪一位世伯聊了几句,脱身后环顾场内没有看见池静的身影。他走到窗边,在露天台看到了那抹亮眼的水蓝色。 参加酒会的人都在忙着交际应酬,露天台没什么人。舒律推开玻璃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美艳的侧脸。 巴掌大的脸,挺秀的鼻梁和尖尖的下巴。 三年,可以让一个女人成熟不少。 池静听见脚步声偏头看过去。这次她没躲开视线,定定的与舒律对视。 “你为什么会答应我师傅的条件?” 其他的事池静不清楚,但她知道文幕山答应帮舒氏当初提出的条件相当苛刻;工作室是舒氏所建,文幕山属舒氏御用调香师,关系是包含但不限于。 也就是说文幕山可以一边为舒氏工作,一边接自己的私活。当然,私活只能是为个人,企业不行。 而今天再看,文幕山提出的条件显然不只有那些。 所以池静相当疑惑。凭舒氏,想请谁会请不来?何必签这种“霸王条款”。 舒律倚着围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当年跟文老谈合约的不是我。至于为什么非他不可,只能说他比较幸运。” 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如此深刻地延续zing品牌创始人梅芳华的风格。 池静坐在沙发上仰视他:“换做是你,你会答应他的条件吗?” 暮色已沉。 从二十八层的高度望下去整个城市如同一片色彩斑斓的星河。 他就站在那,姿态闲散,由内而发的自信和沉稳让所有璀璨都成了背景。 舒律嘴角勾起,那笑淡得几乎看不出。 “我不会接收一个看不出价值的人。” 人骨子里那个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似乎没有事情能打乱他的步伐。工作中舒律理智得近乎无情。 即便猜到他的答案,池静依然挡不住心头那点刺痛。她站起来,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 “果然是舒总的作风。” 她忽然就不想再待下去。说完这句话,木着脸准备离开。 手腕却被舒律一把拽住。 “你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见你的价值?” 她抿着唇挣了一下手臂。 “不是?” 池静有些动怒:“舒总是想跟我在这里拉扯?” 舒律下一刻却揽上她的腰。 隔着薄薄的布料池静清晰地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他的手贴在她的后腰,就像以前拥抱她那样。 池静的心跳微微失了频率。 失神间,他低沉的声音传到她耳边:“你要知道,无论出了什么事丢脸的都不会是我。” 这是实话,也是威胁。 他们弄出点什么动静,不管真相如何,传出去的版本只会偏向舒律。 所以说,商人大多是光鲜又卑鄙的。 池静一下就笑了。 “作为一个‘不熟’的人,舒总如何看待我的价值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她指尖抚上他坚毅的下巴,妩媚的笑容假得可以,“这个回答您满意吗?” 舒律低着头,池静被他的影子笼罩。隔着玻璃门隐约传来喧闹的声音,微风无声浮动。 下一刻池静腰间的温度骤然消失。舒律推开她,冷着脸转身离开。 —— 如果说去的路上是北极,那么回去的路上那就是下着冰雹的北极。 洪特助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脸上的神情十分决然——即使冻死,他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气氛一直冷到池静下车。 时间已晚,她没回家直接在酒店开了一间房睡,打算明天找文幕山报销。 洗过澡,池静安静地看着夜色。 以前,他们似乎没有这样剑拔弩张过。那几年是舒律最难的时候。公司里蛀虫太多,他忙着斩草除根。 池静觉得自己应该体谅他,听话一些。然而终究是高看了自己。 他们之间有六岁的年龄差,舒律对她更多的是宠爱和包容。她享受惯了。 只是后来,才终于明白:他的伴侣应该是一个独立有主见的女人。只懂得听话和体谅是不够的。 第二天一早,池静便回了镇上。见到文幕山第一眼就把发。票甩给他。 “昨天的住宿费,麻烦您老帮我报了。” 文幕山见她一副气儿不顺的样子顿时眉开眼笑。从皮夹里拿了几张红票子给她。 “你搬市里住吧,这两天有时间去找找房子。” “用得着这么急?” 她只在家里住了两个晚上,离开三年就不多留留她? 文幕山却理直气壮:“你不去工作,难道留在家里吃闲饭?” 池静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吼吼地摔门回房间。 躺在床上,她深深叹了口气。拿起电话给何芮打了过去。 “这两天有时间吗?我被文老头赶出去了,陪我找找房子吧。” 同一时间,舒律刚刚结束会议。 洪特助跟着,免不了又开始吐槽。 “就那点破股份等着年底分红不好吗?每次都要找点存在感。” 舒若舟哥哥的儿子,也就是舒律的大伯父舒宁启,持有舒氏百分之三的股份。架子端得倒是高。 每次都是绵里藏针,说话找茬时从来都是笑容可掬,简直想让人一脚踹上去。 舒律见他义愤填膺的样子,难得有了笑意。洪特助却郁闷了。 “大少爷,你不气?” 舒律坐到椅子上,扯下领带,松了领口两颗扣子。言简意赅:“没时间。” 说穿了就是根本没将那人放进眼里。 “你很闲?”他翻着文件,示意洪特助别在这碍事。 洪特助委屈脸,临走前又多嘴问了一句:“池小姐真的会来?” 然后他得到一个“问废话”的眼神。 洪特助离开没过几分钟,办公室又来了人。 陈格菲一袭水蓝色套装,贴合的服饰既显身段又衬肤色,凸显出她的知性美。 她拿文件给舒律签字。看着龙飞凤舞的签名,陈格菲幽幽开口。 “文老真的准备退圈?” “嗯。” “昨天……跟你一同去酒会的女人就是他徒弟?看着很年轻,会不会经验不足?” 舒律将签好的文件合上,抬眸看她,有些审视的意味。 陈格菲被他这样看着,心中微微一跳。她正了正身子,忽略那点不自在。 “怎么了?” “池静跟在文幕山身边二十多年,五岁起开始接触调香,年纪比她大的人也不一定比她经验多。你的担心完全多余。” “原来是这样。我还说凭你的性格也不会随便找个人过来。”她表情轻松不少。“对了,爷爷让我给董事长送些东西。我们一起回去?” 陈格菲口中的董事长自然是舒若舟。陈家跟舒老爷子有那么点私交。她这样问舒律,是因为舒家有明文规定,每个月家族聚会一次。 今天正是日子。 “我有其他事,会晚些回去。” 陈格菲抿了抿唇:“那我先走了。” 舒律点头。看见她起身时下意识抚了一下身上的褶皱,微微拧了拧眉。 “衣服很漂亮。” 陈格菲一愣。舒律从来没对她的打扮做过任何评价。 心里的高兴一时间有些抑制不住。 刚弯起嘴角又听他说了一句:“就是颜色不太适合你。” 第六章 华灯初上,静谧的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在上方。 舒律踩着时间离开公司,后面跟着洪特助,两人一路寂静无声地去了停车场。 洪特助比以往都要安静,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每次舒家聚会的日子就是舒律心情最差的时候。 车内亮着柔和的灯光,舒律正看着当天的商业杂志。修长的手指一页一页地翻着书。 昨天的酒会是业界最大的头条。占了整整两个版面来报道。舒律垂着眼眸快速浏览,视线定在底部中间的一张图片上。 那是他和池静入场时的照片。 他看着前方,表情风轻云淡。池静却在看着他,嘴角微微翘着弧度。那恬静的模样像极了从前她看着自己时的样子。 舒律的目光在上面停留良久,然后合上杂志。 车子上了山路,顺坡蜿蜒而行。舒律按下车窗,微凉的风吹进来,带着丝丝土腥味。 “舒航回来了?” 洪特助看了一眼后视镜,点点头,有些无语:“请了二十天的假休息了一个半月,终于浪完了。” “明天让他去后勤部报道。” 洪特助乐了:“要用什么名义?” “消失太久,此人已不在人事。” 洪特助憋了半天,最终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 舒宁启舒航父子一个搅屎棍一个二世祖,让人倒尽胃口。但偏偏由于舒若舟当年建立公司时欠了他哥哥的人情,没办法让他们滚蛋。 话说回来,洪特助忽然发现舒律今天跟以往不同,心情似乎……没那么糟? …… 大宅一片灯火通明,院子里停着几辆豪车。一眼望过去可以看出人基本都到齐了。 一楼宴会厅里坐满了人,皆打扮得衣冠楚楚光鲜亮丽。他们见舒律进来渐渐停止交谈。一束束目光全部落到他身上。 舒航坐在沙发上,痞痞地朝他挥手。他身边是斯文的舒宁启。 舒律觑他一眼,将目光定在右侧的沙发上。 舒予正低头跟身边的人耳语一句,然后独自起身,来到舒律身边。 “怎么才回来?就等你了。” “忙。” 舒予正足足比舒律矮了一头。这个大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只是因为某些事横跨在他们之间,导致彼此亲近不起来。 这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舒若舟西装笔挺拄着拐杖从楼上下来,他身边跟着陈格菲。 他锐利的目光将场内人扫了一圈,在看见舒律后缓缓开口:“开席。格菲留下一起用餐。” 美式长桌坐满了人,主次分明。每个人都专心地吃着眼前的菜肴,桌上十分安静。 “文幕山的工作他那个小徒弟来接手了?” 舒若舟放下筷子,偏头问舒律。 “是。” “昨天跟你一起去酒会的就是那孩子?” 舒律点头:“我的意思。” 陈格菲抬眸看他,捏紧手里的筷子。 “听说因为那姑娘还临时把陈总监换了下来。阿律,你做事欠妥。相较而言,明显格菲更适合那种场合。”舒宁启插话进来。 “格菲平时工作忙。那丫头刚来也该要露个脸。”舒若舟道。 “我是看了杂志觉得那姑娘虽美却不如格菲大气……”舒宁启笑到,“是我考虑不周。” 陈格菲安静地听着他们你来我往,不时朝舒律的方向看一眼。 蓦地,她心底一沉。 他嘴角挂着笑,是对一切了然于胸的讥讽。 那笑不知道是对舒宁启还是对……她。 谁都没有想到,晚宴结束前舒若舟忽然公布了一个重大决定。 “zing品牌每隔两年会推出一个系列香氛,今年新品发布会成功召开后,舒氏集团将正式由舒律接手,我的股权会全部转到他名下。” 话一出,室内静得只有众人的呼吸声。 舒宁启和舒航默默对视一眼。而舒予正则黯然地看着舒律,他身边的女人却是一脸惨白。 舒律被舒若舟叫到书房,留下神色各异的众人。 “后悔吗予正?” 舒宁启拍上舒予正的肩膀,脸上带笑,瞳孔深处藏着嘲弄和不屑。 他一直是看不起舒予正的。觉得他没出息。 舒予正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舒律下楼时,宴会厅里只剩两个人。他没有要理的意思。 “阿律……” 舒予正见到他,连忙走过来。 “有事?” 他嗫嚅半晌,最终咬着牙说出口:“曼曼怀孕了,是个男孩。” 舒律眼神冷了下去。 “以后舒家都是你的,我已经放弃了所有继承权。看在我还是你父亲的份上,能不能给你弟弟……” “我只有一个亲弟弟。”他冷眼看着舒予正,“其他任何人与我无关。” —— 池静找房子的事情办得很顺利。她给何芮打了电话后,那边晚上就回了消息。 何芮说这房子是她表姐朋友的,人出国了,短时间不会回来。地段大小都挺合适,给池静发了几张图片过来。 房子很新,装修精良。最主要的是离上班的地方近。 池静当即就定下来了。准备明天就搬过去。 收拾行李时池静在衣柜里看见了那个精美的黑色礼盒。盒面是奢华的“zing”logo ,右下角还有“cj”两个字母的凹印。 这是他们过第一个纪念日时舒律送给她的礼物。是一款订制的手链。 只是如今只剩一个空盒,礼物已经被她扔了。 池静摸着微凉的黑色皮面,还是将它塞进了行李箱。 跟何芮说好第二天搬进去。池静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一个多小时何芮才姗姗来迟。 “刚出门就遇到个神经病,非要跟我抢道,结果两个车碰一块儿了。” “没事吧?”池静问。 何芮渴的喝了一大杯水:“小刮擦,不算事。就是那贱男春态度太差,名片几乎是甩我脸上的。” 出这事池静有点不好意思。但跟何芮说这些她肯定也不愿意听。 池静安抚道:“多吃点,消消气。” 这是一家素菜馆,环境雅致静谧,颇有小桥流水的感觉。木桌木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仿佛红尘俗世都被隔绝在外。 “你的意思是文老在很久之前就有让你进舒氏的打算了?” 池静“嗯”了一声:“我本来以为他对我的态度是放养,没想到其实一直都在按他的规划走。” 她从小被文幕山收养,带在身边学习。长大后出国回国直到如今的进舒氏看起来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实际上都没有脱离文幕山安排的路线。 酒会前的那通电话,她是愤怒大过于惊讶的。 七年前文幕山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算是名副其实的深谋远虑。可是那时候的她有多不争气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她和舒律纠缠的四年中几乎荒废掉了她之前学习的十几年。 这是让她对自己愤怒的原由。 何芮听完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个心机老boy。你说你和舒律的事他知道吗?” 池静想了想:“我原本以为他是不知道的……” 文幕山当时对她的消沉表现得有些奇怪。不问不管,一切随着她去。现在想来,只能说他把人看得太透。是让人无所遁形的那种透彻。 他了解她的性格,也知道舒律是什么样的人。可能他们之间会怎样发展也是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当年他找准时机问她要不要出国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样想着,池静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无奈。 “那……你跟舒律有什么打算?”何芮问。 池静摇头。 但有一句话没错。 她既然去了舒氏,是该让他看清楚自己的价值。 吃过饭,何芮带池静去了住处。 小区环境很好,进了门,池静发现实物比照片更让她满意。 “两房一厅,家具你可以随意摆。按照你喜欢的来就成。” 池静表示:“这样挺好。” 休息一会儿何芮就走了。她去了停车场。在众多车中一眼就注意到了某辆。看着车牌,何芮笑得像个送姑娘出去的老鸨。 “该说是有缘呢还是冤家路窄呢?” 她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想了半天在挡风玻璃上写下几行字:虽短小但精悍。 一次五十,包夜两百。 投缘可以买一炮送一炮。 有意者请联系……她摸出名片,将联系电话抄了上去—— 189xxxxxxxx,严日天。欢迎骚扰。 写完将口红扔进垃圾桶里,何芮吹着口哨开车走人。 池静这会儿也没闲着。一一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这房子十分干净。看得出平时都有人来打扫。池静换了一套床单,将衣服挂进衣柜。护肤品也整齐地摆在梳妆台上。 做完这些,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正准备换衣服去洗个澡,一个陌生的号码来了电话。 “你好。” 她接着电话,用另一只手给自己扇风。 “池小姐,我是洪特助。” 话筒那端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洪特助说话时还带着笑意:“公司这边已经安排妥当,请问您明天可以来上班吗?” 这时间掐的也是没谁了。 池静暗暗翻了个白眼,口气听起来却十分温和:“我会准时过去。” 第七章 第二天,在明媚的阳光中池静去了舒氏集团。 早上路况不好,车子走走停停行驶了近二十分钟才到地方。 眼前这时代感浓厚又气势磅礴的大楼池静十分熟悉。以前,她也经常这样仰望着这座建筑,但是从来没有上去过一次。 她站在正门前绵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拎着包,踩着三寸高跟鞋走了进去。 “等一下!” 电梯门合拢前,被池静伸手挡开。 里面只有一个年轻男人。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将池静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视线在那双又直又长的腿上停留良久。 最后略感可惜地收回目光——这么美的腿应该穿裙子才对啊。 池静嘴里那声“谢谢”在看到他的表情后果断地咽了回去。 电梯缓缓上升,男人电话响了。 狭小的空间里响起玩世不恭的声音:“后勤部不挺好的嘛?挺适合我。非要这么做?得……我等会儿去找他。” 电梯停在三十楼,男人走了出去;池静忽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又二又痞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昨天通电话时,洪特助让她直接到三十九楼。 电梯门一开,就看到洪特助恭敬地站在一旁,那样子仿佛在迎接什么重要人士。 “池小姐你好。” “你好,洪特助。” 他温和地笑了笑,右手一抬:“总经理在等你。” 池静点头,跟在他身后。 走廊里很安静,这一路走过来几乎没见到什么人。厚实的地毯将脚步声吸收掉,气氛严肃且庄重。 池静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总经理办公室很快就到了。厚重的红木门紧紧关着,显得冷硬又疏离。就像坐在里面的人。 洪特助敲敲门,示意池静进去。 舒律正垂首看着桌上的文件。池静进来后,他抬眸淡淡一瞥随即看回原处。 “稍等几分钟。” 池静不以为意,在他对面坐下。 办公室里很冷清。池静默默地观察一圈,对这种性冷淡风觉得索然无味。慢慢,她将视线定在舒律身上。 他低着头,偶尔眼睫微动。从池静的角度可以更好地看到他鼻梁的线条。从眉骨一直向下延伸,笔挺锋利。 舒律一直很忙。以前两人约会时他经常会接工作电话看一些文件。有时候池静生气,他就会把她搂在怀里亲。过后,她软成一滩水,他依旧自若地我行我素。 她闹过几次,慢慢也就习惯了。 他们相处的细枝末节她都记得很清楚。他宠她哄她,偶尔也会因为她的无理取闹生气。 仿佛所有的事她都记得,只有他怀里的温度渐渐变得模糊。 在池静的深思中,舒律忽然抬头。隔着一张办公桌,与她无声对视。 曾经那个生动的男人如今对着她仿佛永远只有一种表情。池静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火。 “舒总忙好了?” “这里是合同,没有问题就签字。” 舒律将一个蓝色夹子递给她。全盘公事公办的口吻。 他运筹帷幄,是一个掌握全局的领导者。眉宇间那份淡定自若早已不是几年前可以相比的。 池静接过合同并没有打开看,而是直接放到一边。 她看着他,心里那股不甘又腾空而起。 “我……” 池静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总经理,舒先生……” 洪特助被进来的人拨开:“亲爱的堂哥,我只不过请个假,为什么从人事部被调到了后勤部?” 舒航大喇喇地走进来。他见到池静意外地挑了挑眉头,一屁股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 “公司内部正常调动。” “正常调动?正常在哪?” 舒律吩咐洪特助:“去把他近一年来的工作文件调出来。” 接着舒航听见他对自己说:“既然你觉得不正常,去写一份报告给我。将你这一年来的工作做一个总结,我们再商讨‘不正常’的地方。” 舒航无语凝噎。 他这一年除了插科打诨,基本没什么做什么正事。他总结个球啊! “不需要了。我觉得后勤部挺适合我。我就去那里发挥余热吧。” 洪特助瞪了他一眼,一脸无语地关上门。 舒航并不在意去什么部门。如果不是他家老头子威胁,他也不会来走这一遭。 相比这些,他对别的事更感兴趣。 “我说堂哥,你这生意越做越大,真不打算投资个影视圈?这方面我人脉多,保准你稳赚不亏。” 这卖假药的口吻让池静看了他一眼。 舒律不为所动:“没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舒航往左边一瞧,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耽误你们事儿了是吧?这美女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池静拿起合同,没理他;舒律明显懒得再应付,下颚一抬。 这么不受待见! 舒航讪笑两声,顶开椅子走了。 室内又恢复安静。直到池静把合同看完。 “有问题?”舒律看她。 她双腿交叠,靠向椅背。就这么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 池静原本想问让她进舒氏除了因为当年答应过文幕山,还有没有其他原因?是不是他所希望的? 然而转念一想,酒会那天他不是已经给了答案。 没必要再多此一问。 池静笑着摇了摇头。“没问题。” 她拿起笔痛快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下笔的力道险些将纸张划破。 “我需要zing品牌所有的香水发布企划案,越详细越好。” 舒律看着右下角简洁隽秀的两个字,应到:“我会让洪特助把资料拷到你的电脑里。以后有什么要求你可以直接联系他。” 池静离开后,室内陷入寂静。 开门声再一次响起,是去而复返的洪特助。 “已经把池小姐带到工作室了。那么大的地方就她一个人……要不要给她选个助理?” 舒律沉吟:“你帮她安排一个。” —— 工作一周,池静将舒氏集团的发展史摸了个透。 舒氏能做到今天的地步除了舒若舟和梅芳华夫妇的手艺,他们一个个致命的抉择也是成就舒氏的原因。 更让池静意外的是,他们夫妇二人跟文幕山在国外早就认识。池静琢磨了半天,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幕。 她放开鼠标,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到时间后利落起身。 来这几天,除了工作室池静最熟悉的地方就是食堂了。 一个公司的待遇如何,除了薪水,食堂就是最直观的体现。舒氏在这方面真是一点都不吝啬。 天天变着花样,八大菜系应有尽有。 池静打完饭,第一件事就是拍照发到朋友圈。看着极有食欲的照片,她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丧心病狂。 果然没过多久,评论下面全都是要拉黑她的留言。 ——什么鬼?一天三顿不落的发!欺负我们吃不到是不是? ——不想再看见你,已拉黑! ——请不要荼毒我的屏幕,已拉黑! ——没什么可说的,江湖不见! 只有一个人问她:好吃吗? 池静笑着回了一句:非常好吃! 而对于忽然多出来的这么一个美女,一些员工也开始私下谈论。 她出现得突兀,每次都是一个人。从来也没见过有人跟她打招呼。 这人到底是谁啊? 洗手间里,池静正解决完开始穿裤子,听见了外面两个女人的对话。 “听说那女的就是把陈总监顶下去陪舒总去酒会的人。” “你说那个新来的?真的假的?” 之前那女人说:“陈总监的礼服是我退回去的,你说真的假的!” “她什么背景啊?难怪每次见她都一副拽上天的样子。” “谁知道啊!”那人不屑地说,“只知道是个空降兵。” 话刚落,两个女人听见隔间里有声响。扭头一看,顿时一脸尴尬。 池静淡淡扫了她们一眼。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 那两个女人则若无其事地分别进了隔间。 池静是真不知道舒律有什么打算。 上班第二天起她就像是被扔到了孤岛上。没有工作也没有任何通知,完全就是流放的感觉。她赌着一口气不去问,一直等了一个星期。 这熟悉的烦躁感就像一个正在充气的气球,越来越鼓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达到极限。 池静心里有气,以至于下班时已经走出大堂她才发现门钥匙留在上面没带下来。 她只好上楼去拿。意外的在等电梯时遇见了刚下来的舒律和洪特助。 她瞥了他们一眼,扭过头,继续等。一时间觉得那边电梯上“专用”两个字好刺眼。 “池小姐,不是下班了吗?你怎么还要上去?” 洪特助一如既往热络地跟她打招呼。 这时电梯也来了,池静走进去,回了他一个假笑:“降落伞忘在上面了,我回去拿。” 电梯合拢。洪特助一头雾水。 “降落伞是……什么意思?” 舒律看着钢化门,一脸的若有所思。 第八章 这天上午,洪特助正捧着手机不亦乐乎。丝毫没注意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在他的桌前站了许久。 直到传来轻敲桌面的声音。 洪特助抬起头,看见舒律正盯着手机屏幕瞧,差点膝盖一软直接扑到地上去。那上面的对话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有一种洪叫中国洪:既然你执意要斗图爸爸就奉陪到底(金馆长脸).jpg带枪出巡:我很喜欢你这种宁死也要装x的精神(歌神不屑脸).jpg有一种洪叫中国洪:你凶宝宝(馆长委屈脸).jpg带枪出巡:你含翔喷人(歌神扇脸图).jpg…… 绕是舒律再淡定,这种弱智而幼稚的举动也让他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洪佟桐,你很闲?” 洪特助抖抖嗖嗖地放下手机,连忙将锅甩给另一位:“池……池小姐说她看资料看累了,所以找我聊聊天,缓解一下。” 舒律眉一挑:“你说谁?” “池小姐啊!带枪出巡就是她。” 洪佟桐说完这句话,肉眼清晰地看见他老板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的小心脏一突突。 “看来无所事事的不止你一个。”舒律冷眼看他,“通知下去,半小时后开会。” 十五楼会议室。 房间内人不多,会议桌旁坐着几个部门的负责人。舒律位于主位,在第三次瞥向门口的时候池静才姗姗来迟。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由于不熟所以找错了地方。 待她坐定后,舒律环顾一圈,缓缓开口。 “这位是新来的创意部总监,池静。” 这里面有宣传部的人,有策划部的人还有公关部的人。他们早就知道有池静这么一号人物,只是今天才算正式见面。 几人点点头表示了解,但没人主动跟池静打招呼。 池静也不在意,态度同样不冷不热。 “再过几天就是五一,趁着三天小长假公司计划举办一个活动。” 洪特助一一将文件发下去示意他们看。 “沙龙派对?” “没错。” 陈格菲几乎是立刻表示反对:“zing品牌自创建以来就没有举办过这种活动。我认为我们的level不需要做这种事情。” 策划部的人也表示:“确实。舒总,这种活动实际意义不大。” 宣传部总监将资料看完,没发表任何评论。 “池总监认为如何?”舒律抬眸看她。 池静坐在长桌最末尾,与另外几人隔开几个座位。看起来形单影只。 被点名,她又翻了翻资料,边看手指边在桌面上画着圈圈。 实际上她十分想说“一切听从领导安排”。却无意间瞥到舒律那敛着锋芒的双眸。 池静笑了笑。明眸皓齿。 “沙龙活动在国外很常见。我不清楚陈总监说的level是什么级别,但我想她可能误会了这种活动的宗旨。” 池静不疾不徐,有条有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活动不是去‘卖香水’,这种事情专柜已经在做了,不需要再画蛇添足。” 陈格菲脸色一沉。 池静又说:“聚集一些人过来学习辨香调香等浅显的知识,又可以diy属于自己的香氛这有什么不好的?” “即使学了,他们也极少有人分辨得出前调、中调、后调是什么。根本没有实际意义。”策划部总监插话进来。 陈格菲正想附和,却注意到舒律嘴角有细微的弧度。她心中一动,扬了扬唇没做任何动作。 池静并不认同:“我无意冒犯。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您的意思是:一个普通人如果分辨不出一道菜里所有的用料,所以学炒菜对他来说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池小姐未免强词夺理了。”陈格菲笑道。 一直没出声的宣传部总监这时候开口了:“我认为池总监说的有理。我们zing品牌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高贵冷艳的形象,这个活动应该可以拉近与外界的关系。同时也可以宣传我们公司的发展史,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觉得随便选人门槛太低,直接从vip客户里抽取就好。”洪特助友情up了一下。 到这,几人虽然神色各异,也没再多说什么。安静下来等待舒律定夺。 “文件最后一页是近年来香水销售金额比例与zing品牌其他产品销售金额比例的对比。” 舒律双臂搭在桌边,锐利的眼眸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反应。 “纵观去年一整年,除去欧美市场和中东地区,香水在本国内市场份额又有多少?各位有没有想过起到决定性因素的是什么?” 这些话一出,室内骤然寂静下来。几人低下头研究数据,气氛紧绷得近乎压抑。 池静看着报表中人口基数和销售所占全球份额的悬殊对比,渐渐明白了舒律的意思。 国内大把人或许舍得花上大几千去买护肤品和一件衣服,但是香水对他来说却可能被认为是没有必要的东西。 因为中国人习惯用香水的人比例实在不多,也就更谈不上“了解”了。 沙龙活动虽然没有太过深刻的意义,但它可以让更多人了解香氛;喜欢一件事或一个人,必然是先从了解开始。 池静抬头,视线跟舒律对上;他眼底很静,却透着强势。 她不闪不躲:“我想舒总说的决定性因素应该指的是国人对香氛的习惯和了解。” 池静的回答将全部人的视线引到了她身上。 舒律看着她,眼眸深沉。再开口时语气不容拒绝:“下周三前,我要看到完整的计划书。” —— 散会后,洪特助跟在舒律身边回到办公室。 “午餐我帮您定好了,楼下御香阁。魏老会在十二点半左右到。”顿了顿,“会中舒先生反复打来几次电话,您看……” 洪佟桐口中“舒先生”指的是舒予正。只有叫他才会用如此陌生的口吻。 舒予正是个大学教授,对生意一窍不通。当年为表决心放弃继承权时可谓是痛快利落。 可是近期举止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 舒律语气颇凉:“随他去。” 从总经办出来后洪佟桐去了食堂。 在三五成群的人中,他一眼就发现了独自坐在小圆桌边的池静;她身着一套黑色小西服,长发散在后背。一身打扮干练又不失婉约。 洪佟桐拿着餐盘朝她走过去。 “介意一起吗?池小姐。” 池静顺着声音望过去,对他的出现有点意外。好看的嘴角一勾:“欢迎图友。” 洪佟桐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虽然以前他们也一起吃过饭,像这种单独两个人还是头一次。 “上次说帮我招助理,进展如何?” 提起这个洪佟桐叹了口气:“你的要求是要懂一些调香技术,真不好找啊!公司里懂这个的不多,也没个闲人,我只好外招。再等几天吧。” 说到这,他表情忽然严肃了几分:“公司里好多人都不是善茬,有些人你就得直接怼回去。就算是舒总,有时候也不好明面上帮你。” 池静笑了笑,没接话。 她就没指望过舒律会对她“特殊照顾”。 刚才会上他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即使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决定,而且这个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但是在过程中他也要让她自己厮杀出来。 想要?那就让他看到态度。 他就是这样的人,对她的试探直来直往。就算这次她不接招他也一定有别的办法让她变成靶子。 舒律的公私分明,似乎从来不分对谁。这些,池静在三年前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用餐结束。 分开前,洪佟桐对池静解释:“你上班第二天我就陪舒总出差了。并不是有意给你下马威。” 池静“哦”了一声。时间隔了太久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波动。 翌日,是池静的休息日。 她睡了个懒觉,跟何芮约好下午去做spa。 起床后她冲了一杯牛奶吃掉一盘水果沙拉。然后电话突然响了。 “小静……姐姐。”舒冬在那端缓缓叫她。 听见他的声音池静就笑了出来:“冬冬,想我了?” “是的。”舒冬也“呵呵”笑,“你今天……可以过来看我吗?” 池静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答应他:“行啊。我现在出门,那我们一会儿见?” 舒冬特别高兴地说了句:“一……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池静随意打扮打扮便出了门。 去疗养院之前她先去了一趟书店。就着舒冬的口味给他挑了几本书。到疗养院时已经临近中午。 池静做访问登记的时候护士多看了她两眼。她没多想,径自走了进去。 屈指在门板上轻扣几下,她将门推开。 室内,窗边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正面对面下棋。 池静脚步停住,忽然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舒冬看到她,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而他对面的舒律,一张俊脸掩在阳光下,正讳莫如深地看着她。 第九章 阳光透过窗斜照进来在两人身上染出淡淡的光晕。 舒律一身休闲装扮坐在红木椅上,漫不经心地捏着手里的棋子。看到池静时眼里映出一抹意外,不过转瞬即逝。 池静在门口立了几秒,而后松了门把走进去。 舒冬高兴得想起来去迎接她。 “下完这一局。”舒律在棋盘上放下一子,指尖轻点。 于是舒冬不敢再动。 池静将手里的书袋放下,对舒冬笑了笑:“给你带了礼物,赢了都给你。” 舒律看了她一眼。 她穿着灰色卫衣和牛仔裤,搭了一双白球鞋。脸上未施粉黛,模样像个大学生。 房间里两张椅子被他们占去,池静只好站到窗边。 阳光被她遮住少许。 舒律看着映在棋盘上那道影子,眉头微微一蹙。 “将……军。” 随着响亮的落子声,舒冬不可思议喊了一声:““我……赢了!”他笑得流了口水出来。 舒律放下棋子,抽了几张纸巾帮他擦掉。 “出息。” 舒冬推开椅子,一拐一拐地走过去翻袋子。看到里面的书笑着对池静道谢。 “谢谢……”他眼珠子一转,瞄了一眼舒律,继续道,“谢谢……嫂嫂。” 池静一愣,下意识看向舒律。 只见他眉眼低垂,摸着舒冬的头纠正:“叫姐姐。” 池静扯了扯嘴角,转开视线。 既然有舒律陪在这,池静留一会儿就想离开了。 看见那男人的反应也知道是小鬼自作主张让她过来的。大概是他心里还惦记着她上次说以后会和舒律一起过来那句话。 小孩子有时候会把大人对比得没心没肺。 “姐姐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好吗?”池静跟舒冬商量,语气温柔。 舒冬不同意,伸手拉住她:“再留……一会儿吧。” 池静正想摇头,就听见舒律说:“吃过饭一起回去。” 疗养院里有一个餐厅,只供院里高职人员就餐。 平时舒冬的餐饮都是由看护送过来在房间里用。像这种外出用餐的情况少之又少。是以他现在相当兴奋。 因为他走路比较困难,平日出来放风都是坐轮椅。但是今天他坚持要自己走,于是舒律和池静只好牵着舒冬的手,慢慢踏着刚冒出嫩绿的草地散步。 池静还记得第一次跟舒律来疗养院的时候,她当时的心情有多震惊。 可能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堂堂舒家还存在着舒冬这样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来从没有露过一点蛛丝马迹。 接触后,池静发现舒冬虽然外表有缺陷,但是智力是正常的。交流沟通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那天他们相处的非常愉快。回去后,舒律抱着她在车上坐了很久。 他把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用鼻尖磨蹭她的脸颊。那轻微的酥麻感和他身上的味道让池静体会到了身心上的愉悦。 她觉得岁月静好也就是这样吧。 后来池静才知道,舒冬发病后就一直住在疗养院里。一住就是几年。期间不间断的来看他照顾他的人只有舒律。 这座美丽的建筑对舒冬和舒律来说都像是一个牢笼。 “到了。” 低沉的男声将回忆打散。池静回神后看见舒律已经走了进去。 主管见到他时惊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招呼。 “舒总您好。” 舒律点头:“做几个清淡的菜。适合他吃的。” 主管看了舒冬一眼,连忙交代后厨去了。 三人坐定,舒律将白色餐巾围在舒冬颈部,灵活的手指在后面打了个结。 舒冬拿好饭勺等着上菜,状态有些兴奋。 很快菜上齐。 主管可能是看见大老板来了,嘱咐后厨做一些好菜。几样菜清淡归清淡,一流水都是海鲜。 而舒冬的体质却是对海鲜过敏。舒律只好交代重新做几个素菜。 一顿饭吃得悻悻。 将舒冬送回去后,池静坐上舒律的车离开疗养院。 回程的路在不塞车的情况下大概要四十分钟。舒律沉默地开着车,池静望着前方也不说话。 今天他开的车是奥迪a8,回来这些天她以为这辆车早已经被他换了。 红灯,舒律踩下刹车。 不知是被什么触动到,池静开口问他:“舒冬的状况看起来好了很多。你没想过把他接出来吗?” 虽然一直有请老师来教他,毕竟跟在学校还是不一样的。 舒律转过脸,池静坦然地跟他对视。 “舒冬应该很喜欢交朋友。” 红灯转绿,车子重新起步。舒律开口,语气颇微妙:“舒冬跟其他人不一样,不是随便什么环境都能适应。” 池静一滞,抿着唇不再说话。 舒律将她送到楼下。 “以后舒冬再给你打电话你可以不用接。” 他按下门锁,等池静下车。 池静攥着安全带,骨节隐隐泛白:“你一定要这样?即使我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 “没必要。” 池静定定地看着他,妄想从他眼中看到一点起伏。 她嘴角一扯:“你去拦舒冬吧。凭什么我就要当那个坏人?” 打开车门,池静板着脸下车。 下一瞬车子便驶离。 舒律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人影越来越远,神色意味不明。 —— 下午,池静在会馆见到何芮。 自从何家条件好了之后,何芮一直过得很滋润。她虽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也不是只会吃喝玩乐。 手里有了钱,何芮弄了一家美甲店。几年过后已经扩张到三家连锁。经济上不愁再加上心大,她不开心的时候不多。 但今天瞧着,池静觉得她脸色不太对。 两人趴在床上等按摩师过来给开背。池静问她:“你今天遇上什么事了?” “碰上那死人渣了。” 提起来何芮就一肚子火:“贱三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跑我店里去做美甲。我他妈还都没说什么,那人渣火急火燎的就来了,生怕我欺负她似的。当我跟他一样不怕埋汰呢?!” 池静默然。 以前真看不出来姜承是这种人。他家里条件不错,跟舒氏也有生意往来。看着挺斯文的一个人,没想到是个败类。 “那女人不简单啊。” 何芮冷笑:“要不怎么当得了小三呢。” 这时门被推开。两个按摩师带着口罩走进来。 床上俩女人露着背任她们推揉。 池静舒服地闭上眼,忽然想起来:“对了,你那车怎么样了?” “弄好了。”何芮让按摩师轻点,继续说,“就是跟那贱男春结梁子了。你是没见过,那人说话简直有让人把四十米大刀挥过去的冲动。” “你说的我都有点好奇了。” “千万别。能给你气得爆血管。”何芮话锋一转,“你工作怎么样?跟舒律到底弄明白没有?” 池静想起上午在车里他不留余地的样子,眼皮颤了颤。 舒律现在对她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做派。至于私人方面,他表达的很清楚。 泾渭分明。 他心里始终对她离开的事耿耿于怀。 池静避重就轻道:“工作挺好的。” 何芮听出来她的含糊,便没有多问。 “五一姐带你玩去吧。” “我命苦,要加班。” 何芮:“……乖,咱不干了吧。” 池静笑:“zing沙龙派对,你不来?” “不了。我准备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有个艳遇。” 长海路的一家酒吧里,舒律看着桌面上那一叠厚厚的文件挑眉不语。 严昊对他说:“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的剧本。哥们儿看看?” “你来真的?”舒律仍是半信半疑。 “指着它翻身呢,还能有假?” 修长的手指将剧本翻开,舒律大致浏览几页,沉默了片刻。 他不接触演艺圈都知道翻拍的剧不讨好,何况手里这剧本当年算是万人空巷。 “给我一个我要投资的理由?” 严昊点了根烟,沉吟半晌:“我手里有几个女演员,要不分你……” 舒律起身要走。 “我开玩笑的……”他拉住舒律,“这剧我好不容易拿到,肯定不会草率。实话跟你说了,我准备专门搭建影视基地,就为这一部片子,最早也要两年后才启动。投资方不止你一家,就算赔钱……你也不孤独不是。” ……有这么拉赞助的? 舒律似笑非笑地看他。一身低气压散去不少。 考虑须臾,他松了口:“改天有时间带资料去公司谈谈。” 严昊一听有戏,立马点头答应。 “你手怎么回事?” 别看严昊人糙,手却是修长好看。这会儿虎口多了一圈牙印儿,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他低头看一眼,语气阴测测地:“遇上一个疯婆子,欠收拾。”转而又道,“五一有时间吗?找人出来聚聚,好久没跟那几个混蛋扯皮了。” “加班。” “加班?你这领导怎么当的!” 舒律扯扯嘴角,起身拿着桌上的剧本点点桌子:“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买单。” 严昊:“……” 见他真走远了,严昊扯嗓子喊了一句:“过两天我表弟回来,到时候认识认识!”怕他听不见似的又补充一句,“记得啊!” 第十章 周三一早,洪佟桐将文件送到总经理办公室。 “网站版面已经做好,媒体也全部联系好了,策划案也已修改完成。就差池总监临门一脚。”他与有荣焉道,“池小姐辉煌的履历把一大片人都惊到了。” 舒氏人才多,免不了有些心高气傲的。池静在此之前在外的名声就只是“文幕山的徒弟”,进舒氏也属于“连带”。自然有对她不服气儿的。 有了这一出,一些人说话办事之前就该掂量掂量了。 想到这,洪佟桐忍不住道:“少爷,你对池小姐真是用心良苦。” 舒律抬眸看他:“我有吗?” 洪佟桐张了张嘴,在对面那颇有压力的眼神中昧着良心摇了摇头:“……没有。” …… 两天后,zing官网上发布了沙龙派对的相关信息。 池静点开页面,zing大气漂亮的logo下方最先出现的居然是她的照片。 照片上她笑容嫣然,眼中像是有细碎的亮光。一头乌黑长发衬得她脸色雪白如瓷,煞是好看。 池静将页面往下拉,跟着是她的个人简介—— 池静,二十五岁。毕业于国内知名大学,现任zing品牌御用调香师。师承著名调香大师文幕山,五岁起在其身边学习,接触调香工作至今已有二十年。 三年前去法国格拉斯深造,在著名调香师布里斯门下求学,是其所带的第一个东方调香师。其作品“厚爱”曾入选fifi最佳人气女香候选名单。被布里斯称为“东方最有天赋的鼻子”。 …… 池静一字一字看过去,心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的履历第一次曝光在大众眼前,还是借着舒氏这样一个平台。以后的路可能会一马平川也可能会充满荆棘。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起点已经比一般人高出太多。 她收了心思继续往下看,注意到下方的报名名额在短短两分钟之内就已经满了。 虽然名额只有三十个,但也足以证明了zing的受欢迎程度。 —— 沙龙派对是在舒氏大楼一楼会议室举办。 当天池静很早就到了工作室,将流程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开始前二十分钟,洪特助来叫她过去。 “不要紧张,当他们都是萝卜白菜就可以。” 池静莞尔:“洪特助,你今天看起来像我的中学老师。” 场内三十人已经到齐,除此之外还有几家媒体的人。 池静穿着白衬衫,下身是一条灰色收脚裤。打扮得既不失礼又不显得过分庄重。 她往台子上一站,瞬间吸引了全场视线。 “大家好,我是池静。很高兴今天能与各位进行这场‘记忆之旅’。” 她的目光落在场下,心里便大致有了数。 三十人当中九成都是女性,寥寥几个男人很可能是陪女友一起过来的。 她眉眼一弯,眼瞳仿佛亮了几度:“zing品牌的产品不用我多说,相信在座的每位都有在使用。一个品牌壮大了半个世纪,它一定会有很多历史。下面我们就随着美妙的香氛一点一点走入它的世界。” “你说了这么多,香水跟记忆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在池静的话结束后,一个痞里痞气的男声响起。 池静放眼瞧过去,发现是舒航坐在最后面不怎么正经地看着她笑。接收到她的目光,舒航还朝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说:看我多配合你! 池静觉得他像个脑中风患者。目光短暂停留后便从他身上移开。 “人们可能更习惯于对看见的影像产生记忆,经年之后再看到熟悉的画面,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就会自动挣脱束缚跳出来。但是对于调香师来说,最好的保存记忆的方式却是通过嗅觉。” “像是儿时吃的棉花糖的焦糖香,家中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长大后恋人白衬衫的气味,他的剃须膏的味道等等。这些都保存在我们记忆深处,再次闻到,脑海中想起的不仅是味道本身,还有当时的心情和那些生动的画面。” 池静说完,一个长相美丽清纯的女人笑到:“你形容得太美好了。” 池静摆了摆手。 “我们言归正传。今天大家来主要是体验辨香和调香,其他都只是锦上添花。” 她走到场内,随手拿起桌上一瓶香精,言简意赅:“香氛讲究前调中调和后调。或者,叫高音中音和低音。它们的分类是按照留香持久度来分。后调的特性是用来定香。但不是所有用于后调的香精都有定香的作用。” 池静示意给他们看:“为了方便大家diy,香精瓶的标签上名称下方都标有高中低音注释,一会调香时大家可以酌情加入。现在我们先试着辨香。” 她将三十个人分成六组,教他们如何用试香纸嗅香。 “提示一点。”池静指着桌上的咖啡豆说,“如果有人发现他的鼻子‘不灵了’,可以闻咖啡豆缓解或是嗅自己的皮肤。” 调香师每天需要嗅多种香精,所以他们在工作的时候身上一般不会带有其他味道。 场内充斥着嬉笑和谈论的声音,气氛比想象中的要好。 人一旦开始产生好奇心,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想玩也好,真正想学也罢,重要的是有“想”这个意愿。 “池小姐,你最喜欢的是什么味道?” 池静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那个清丽的女人。她望着自己,一双眼带着好奇。 她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乌黑光亮的长发散在背后,齐刘海隐约遮住秀眉,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唯一违和的地方,是她的眼神跟她的人不搭。透着一股成熟老练。 这么一看,池静忽然觉得她有几分面熟。 对于她的问题,池静笑了笑,没有回答。 —— 此时总经理办公室里灯光昏暗,一侧大屏幕上的画面正是沙龙派对的直播。 洪特助之前还替池静担心。毕竟zing品牌第一次做这种活动,受关注程度可想而知。而在看见她的表现后,他觉得自己多虑了。 场上的她大方自信,局面掌控得有条不紊。哪里有一点怯场的意思。 但这种放松的心情只持续到舒航出现在画面中—— “卧槽,那二世祖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洪特助扯着嗓子嚎出来,让舒律蹙起眉头。 察觉到自己分贝过大,洪特助收低声音解释:“我从那边回来时还没有看见他。” 真不是他的疏忽。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舒律指尖点着桌面,没说话。 “让他去后勤部是不是称了他的意啊?闲成这样。”洪特助沉吟,“我去把他叫出来?” 舒律看他一眼,“紧张什么?” “没……” 又不是他女人的场子,他紧张什么! 洪特助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把目光移到舒律身上。 他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屏幕。昏暗的光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模糊不清,那双眼却明亮沉静。 屏幕上的画面刚好定在池静低眉浅笑那一瞬间;她侧面轮廓柔美,目光柔和。几缕发丝垂落,轻轻扫过锁骨。 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洪佟桐始终觉得池静是个美人。 第一次她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舒律身边时,他确实被她的长相闪到了。但那时候她的面容还有几分因为年龄小而自带的“清纯”。 如今再一看,清纯不见,妩媚更胜一筹。 这等容貌再加上她做的事,也难怪让舒家大少爷对她念兹在兹。 舒律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洪佟桐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他在意什么,有什么事碰不得,池静全都占了。 那女人给了他最好的,也给了他最坏的。洪佟桐在一边旁观,却也对池静恨不起来。 他觉得舒律的心情也是大抵如此。比起恨,他应该更多的是不甘心。 洪佟桐默了默,安静地出了办公室。 舒律捏着手里的遥控器看着大屏幕,静默片刻后按下电源键。 室内唯一的光源消失,他的神色越发看不清晰。 —— 二层小楼里,文幕山戴着老花镜将网上沙龙派对的消息从头看到尾。然后他放下ipad,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 玉嫂端茶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看见屏幕上的标题和图片,对文幕山竖起大拇指。 文老头绷着脸,但是眼中已经透出笑意。 “确实,那孩子出息了。跟了我这么多年也该有所成就。”文幕山一哼,“舒老头赢了我吗?还不是我的人在替她调香……” 所以他也没输多惨啊! 那女人的事业、心愿如今全都要靠他。得到这些,跟得到她的一生有什么区别? 第十一章 池静本打算活动结束后休息一晚上就回南淮镇,没成想凌晨四点还是五点的时候接到了何芮的电话。 那家伙跑出国了,玩的太嗨忘了还有时差这回事,拉着池静聊了两个多小时。 回笼觉没睡多久这就又被吵醒了。现在接电话时她脑袋还有点发胀。 “洪特助?” “池小姐你回家了吗?” 池静缓了片刻才说:“打算一会儿走,有事?” 那边笑了下:“要不要搭顺风车?” …… 池静下楼的时候,车已经到了。 她拉开副驾驶门准备进去,洪特助冲她笑:“坐后面吧,舒总也在。” 池静手一顿,关上车门上了后座;舒律坐在皮椅里正闭目养神。 贴合的黑衬衫搭配同色系高订西装裤,一身暗色着装加重了他沉稳的气质。 男人穿黑色衬衫总会给人一种神秘而诱惑的感觉。有时候还会添上几分野性。 这时舒律忽然睁开眼,目光不期然与池静对上。她没觉窘迫,坦荡荡地又看了几眼才移开视线。 车子汇入车流稳速行驶。 “你们要去哪里?”池静问。 洪佟桐说:“去接老爷子。” “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 “看你朋友圈。” 池静记起来了,她节前就说五一忙完后要回家大吃几顿。 “你记性真好。” 洪特助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聊完这几句,车内又安静下来。池静偏头看过去,舒律正垂眸看手机。她瞄了几眼,是邮件的页面。 池静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春暖花开的季节,午间微风正暖。池静慢慢有了困意。没一会儿,她靠着椅背,呼吸绵长。 感觉到身边的人彻底安静下来,舒律手指一顿,抬眸朝她的方向看过去;她头抵着椅背,素净的脸埋在发丝中,阳光淡淡洒落在她身上,慵懒惬意。 半晌,舒律伸手将她那边的窗升了上去。 …… 池静记得自己是靠着门睡的,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瞳。 她的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靠着舒律。头窝在他的颈间,额头不时摩擦着他的下颚。 不仅如此,一双手还极没有安全感的抱着他的手臂。 她手指弯起,发现他腕上的表已经被她的掌心捂热了。 池静放开他,眨了眨眼,问:“到了?” 舒律神色清冷:“没有。” 于是她坐直身体。 离开舒律温热的躯体让池静无端打了个冷颤。时隔几年,她还是对他有一股依赖感。 那感觉就像猫闻到鱼的味道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池静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洪特助你开车技术真好,我睡觉一点没觉得颠。” 洪特助含糊应了一声。心想你没觉得颠难道不是那个“真皮靠垫”的功劳吗? 舒律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寒着脸指着肩膀的位置:“你的口水。” 黑色衣服就算湿了也很难看出来。池静下意识伸手去摸,犹豫半天没下去手。但是她直觉的否认。 “不可能!” 舒律冷笑:“逃避责任。” 他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刺激到了池静:“我赔……” 她想说“我赔你一件。至于吗?” 前两个字刚出来,她忽然就想起来舒律的衣服在外面根本买不到。嘴上一个急刹车,“我赔”就变成了“我呸”。 气氛凝住。 隔着座椅,洪特助有种弃车而逃的冲动。 舒律眉尾上挑,睥睨着她,唇边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像嘲弄。 “果然是池总监的作风。” 池静听这绵里藏针的话,顿时咬牙切齿:“赔就赔!洪特助,你说这衣服干洗费多少?我赔了!” 洪特助:“……” —— 池静下车后,车子又走了几公里,最后停在一座山脚下。 自从梅芳华去世后,舒若舟多了吃斋的习惯。每个月要吃上那么两三次。 寺内喧嚣隔绝,檀木香气定人心神,仿佛可以洗尽铅华。舒律跟在小僧后面,来到一处竹栏小楼。 舒若舟一身锦缎唐装,独自坐在桌旁品茗。杯中热气升腾,茶香袅袅。 不久,斋饭便上齐。 “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你奶奶一个华侨回国后会喜欢上清净之地。现在看来,真是一处好地方。” “适合修身养性,奶奶看得透彻。” 舒若舟眉目舒展:“昨天你父亲回来找我。想让未出世的孩子认祖归宗。你怎么看?” 舒律帮他添满茶:“爷爷决定。” 这话听着顺耳,意思却没那么简单。 舒若舟的决定影响着舒律的决定。两人都知道舒律如今掌握着舒氏的命脉,他想抽身随时都可以。 舒律当初那么拼,将那些元老一点一点大换血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种局面。舒予正离开舒家时是答应过放弃所有继承权,那不代表其他人也心甘情愿。 人心不足蛇吞象。 舒若舟已经双鬓斑白,有时仍然看不透这个长孙。 “罢了。总归是舒家对不起你母亲。舒冬情况如何?” “还不错。” 舒若舟点头。 “文幕山那个小徒弟能不能胜任今年的新品发布?” 舒律手掌微拢着茶杯,沉吟道:“她的实力不用质疑,但很可能不会走常规路线。” 舒若舟蹙眉。 “经典是用来超越的,zing需要注入新的力量。”舒律说。 “你很袒护她。为什么?” 舒律笑了笑:“我认为她以后不会是泛泛之辈。” 舒若舟一时无言。 他似乎从没见过舒律这样没有负担,一脸轻松的笑意。 老人家面色缓了几分,转开话题:“你这年纪也该找个女人定下来了。有没有看上眼的?” “嗯。” “有时间带来给我看看。” “好。” …… 池静到家时,文幕山正在院子里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这个男人一辈子没结婚,只因为照顾她请了玉嫂回来。 以前池静觉得奇怪,认为自己的这个“家”畸形。但是在她的成长中,除了没有父亲母亲这个称谓,她得到了应有的父爱母爱。那些都源自于文幕山和玉嫂。 晚饭后一老一少坐在院子里聊天。 池静将西瓜皮扔进垃圾桶,抽出一张纸巾挨个擦着葱白的手指。 “昨天那个活动不算什么,年底的新品发布会才是你的第一仗。” “我知道啊!正养精蓄锐呢!” 文幕山看她:“别砸了我的招牌。” 池静笑着应:“我哪敢啊!”顿了顿,“不过,我去舒氏真是涨了不少见识。尤其是您那段光辉岁月。给我讲讲?” “你看见什么了?” “就说你和舒氏两个创始人早就认识。”池静往他身边凑了凑,“没那么简单吧?” 文幕山道:“就这么简单。” “真没有点什么爱恨纠葛?别因为你输了不敢承认。没什么丢脸的。” 听这话文幕山不乐意了:“是舒老头横刀夺爱,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池静一听有八卦,连忙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人家夺你的?” “你也不用激我,事实还真就是我说的那样。” 老一辈的“爱恨情仇”比池静想得简单许多。 当年文幕山和梅芳华认识在先,只不过郎有情妾无意。后来他们认识了去留学的舒若舟,三人成了好朋友。不久,梅芳华便跟舒若舟有了感情。 虽然文幕山感觉遭到了双重背叛,但因为放不下梅芳华,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跟他们相处。 直到他们传出要结婚的消息。 没有希望的文幕山毅然决定回国。从此便跟两人断了联系。 几年前舒律受舒若舟之托来找他,文幕山本来不想答应。转念又改了主意,同时提出了那些苛刻的条件。 时隔经年,他才有一种赢了舒若舟的感觉,只是斯人已故。 池静听完,心中那点探究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无法想象,该要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一个才华横溢的男人终生不娶。 此刻,她对文幕山感到心疼,又多了些敬畏。 难得的好男人。 “你和舒家那小子的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文幕山忽然开口。 池静抬眸看他。 “你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了你的心思。”这次轮到文幕山气她,“你个臭丫头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多好。” 所以说这老头子装了四年糊涂? 池静:“……” “当年让你出国我多少猜到你们的结局。谁叫他是舒老头的孙子,让他吃点苦头不是正常吗?” 池静叹为观止:“你真是个……老狐狸啊!” 文幕山忽然摆正神色:“不管你怨不怨我,那个决定是对你最好的。” 他这样坦诚,池静能说什么呢? 她摇头:“我不怨你。” 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没有资格去怨谁。 第十二章 沙龙活动圆满结束后,池静算是火了一把。 各大平台铺天盖地的都是zing品牌的新闻,网友的评论五花八门。风向也渐渐从产品如何转到池静这位年纪轻轻的美女调香师身上。 评论良莠不齐,有夸有贬,黑子也零星有几个,言辞夸大妄想赚人眼球。但多数评论是比较友好的。 午饭结束,洪特助跟池静在电梯口道别,临走之前还对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池静哭笑不得。 她回到工作室,发现除了助理之外舒航也在。 这人不知道在抽什么风,自从那天过后三五不时就会过来,又没什么正事。她工作他就在一旁玩手机。真真是闲得很。 池静没理他,直接走到工作台边。 “池总监,我要去泡咖啡,要不要顺便帮你泡一杯?” 问话的是新来的小助理,叫童谣。短发黑框眼镜,化学专业出身,勉强算是跟这个行业搭边。 她一看见池静回来就立刻站起来,这么多天仍是有些拘谨。 池静看她一眼,猜她是误会了什么。也没多解释。 “我不要,你喝完再回来,不要带回工作室。” 童谣点头:“好。” 舒航一直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等童谣出去了,才起身走到池静身边。 他靠在工作台边缘,弯腰看她。 “我就说第一眼见你觉得眼熟,终于想起来你是谁了。”他的语气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池静看他一眼:“哦。” 这么明显的嫌弃让舒航一噎。他嗤笑了声:“你跟几年前相比变化还真大。” 舒航和池静几年前只见过那么匆匆一面。其实也就是打了个照面,都没用上一分钟池静就被舒律塞车里了。 “你和老大那时候不是如胶似漆吗,怎么分了?” “干卿何事?” 被呛舒航更乐了,他这种人简直就是贱皮子典范。 “要不你跟我得了。我也不差。” 池静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 “我在考虑要不要跟公司申请一桶硫酸备用。” 舒航笑了两声。拉了一把椅子坐到池静旁边。 “想把我弄成舒冬那样?你知道舒冬吧?这么多年一直被老大扔在疗养院里,因为得了脑瘫。” 池静听到这里终于开始正视舒航。她面上带笑,眼中却已染上厉色。 “你知道你跟舒律最大的差距是在哪里吗?”她指了指他的太阳穴,“脑子。” 舒航脸色一凝。 “你觉得因为舒冬是舒家的黑点,所以才回不了家?” 舒航被她问得一愣。 不只是他,多少人都以为舒律一直坚持让舒冬待在疗养院是怕给舒氏惹话端。毕竟他在掌权,舒冬算是他的软肋。 可是当池静的话一出来时,舒航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 池静看清他神色的转变,红唇一勾:“还有,你明知道我已经跟他分手了,也就代表从我这里套不到任何话。所以舒少爷可以走了吗?” 舒航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道:“你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 不仅如此,戒备心也重。他来这里纯粹是闲的没事,根本没有她想得那么多。 舒航虽然成天混,毕竟也是富贵环境长大。自然有一份傲气在。这会儿觉得池静是真看不起他,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起身走人。没出几步,又不甘心地折回来。弯下腰,双手撑在桌边和池静的椅背上,声音低沉:“我现在知道老大为什么要跟你分手了。聪明的女人一点儿不讨人喜欢。” 池静冷哼:“一般说这种话的男人智商都不高。” 舒航扯了个笑:“就怕智商高的把你玩儿死……” 咚咚—— 突来的敲门声将他的话打断。 两人同时扭头看过去。是洪特助站在门口,他身边是面无表情的舒律。 池静的目光隔空跟他对上。他眼底幽深,读不出情绪。 洪特助清了清嗓子:“舒主管,舒总找你有事。” 舒航站直身体,痞里痞气地冲池静挤了下眼睛,朝门口走去。 舒律无声看了池静一眼,转身离开。 舒航跟着两人回到总经理办公室。从舒律那里得到一把钥匙。 “后勤部的仓库里有两箱资料,去把它们找出来。” 舒航端详着钥匙:“然后呢?” “然后一张一张粉碎掉。”舒律补充一句,“重要文件,不要用碎纸机。” 舒航一僵,脸上的笑容裂了。 不用碎纸机……那是让他用手?! —— zing新品发布会一直都是平安夜当天举办。池静看完资料,知道这天是梅芳华的生日。所以在这段时间池静必须将老夫人的风格吃透。 童谣坐在靠近门的位置,池静看资料时她也在看,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存在感。 直到下午来了一位客人。 童谣看见来人时一怔,连忙跑去倒水。 “池总监,又见面了。”女人笑颜如花,熟稔地跟池静打招呼。 池静循声看过去,认出是那天参加沙龙派对的女人。 她穿着一条zing家新款的玫红色连衣短裙,露出一双雪白的细腿。还是那副秀丽的模样。 池静看着她,嫣然一笑:“你好。” “我今天来是想找你订制一款香水。”她表明来意。 池静示意她先坐下,而后拿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笔:“请问怎么称呼?” 女人微微一顿:“辛雅。” “辛小姐以前订制过其他香氛吗?” “以前我都是买成品。” 香氛品牌多,大多数人都是直接在专柜购买。哪里会这样大费周章的来订制。就算不懂,牌子摆在那。买几个街香别人一闻也知道了,谁谁家的什么系列。太小众的香氛反而容易被看不上眼。 池静了然,继续问:“自己用还是送人?” “送男朋友。 “适合男人的香调有几种,你男朋友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味道?” 辛雅想了想:“有。他很奇葩,喜欢樟脑丸的味道。” 大部分人对樟脑香的印象都来自于樟脑丸。衣柜里扔几粒防虫。而多数人对它的评价基本上都是“不好闻”。所以谈得上喜欢的大概是少之又少。 池静笔尖顿了顿,说:“我以前认识一个……朋友,也特别痴迷这个味道。” 辛雅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我觉得难闻死了。” 池静笑了笑:“还有其他的吗?” “大海的咸味。” 她一一记下来。沉思片刻又补充一句:“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我也不太懂,你看着办吧。”辛雅说。 池静点头:“我先试着配几个。然后你再来选。” “好啊。不过我急着要,你得帮我加急。” “最晚什么时候?” 辛雅说:“下个月。” 池静翻了一下台历:“那来得及。”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辛雅忽然开口:“池小姐真的接触调香有二十多年?” “嗯。” “有点不可思议。” 池静没说话,用笔圈出几个香调。辛雅见她熟练的在试香纸上写上成分和浓度,然后递到她鼻端。 “感觉如何?” 辛雅闻了闻,皱眉。 “难闻。” 池静说:“樟脑香用在香氛里其实是有甜味的。你等成品吧。” “好。”辛雅点头,有些意外会这么快就搞定。不过正合了她的意,“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什么时候来挑选你再联系我。” 等人消失在门口,池静才吩咐童谣:“把门打开一会。” 童谣应了一声,见已经看不到人影才对池静说:“没想到辛雅真实的性格这么……活泼。” 池静挑眉:“你认识她?” “她是个演员啊!虽然不怎么出名。”童谣说,“出道几年了,一直混在十八线。但她有会算命格的粉丝,说她今年会爆。” 池静“哦”了一声,问:“她是不是代言过卫生巾?” “对啊,那个妙妙牌。” 池静乐了,她说怎么那么眼熟。 —— 香氛在安静的室内跳跃。池静看着写着成分的a4纸,微微蹙了蹙眉头。不知为何无端端感觉有一种违和感。 正寻思着,桌上的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ivan:月底回国。 池静唇边扬起笑意,回:到时候见。 ivan:在做什么? 带枪出巡:我刚接到了回国后的第一个私活。 ivan:我正在笑。 看着这几个字,池静一下子忍俊不禁。 带枪出巡:你可以用表情或者颜文字。 ivan:不习惯。 紧接着:你忙,回国见。 池静按了返回键,没有再回。 她心情颇好,又给洪佟桐发了一条过去:洪特助,来互相伤害啊!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话:池小姐你完成今天的任务了? 带枪出巡:是啊。 有一种洪叫中国洪:来吧!伤害就伤害!反正少爷没在。 看着这几个字,池静心头一动:他去哪了? 有一种洪叫中国洪:他表姨来了。就是之前跟你在专柜遇到的那一位。少爷带她去疗养院了。 带枪出巡:你不是负责开车吗,怎么没一起去? 有一种洪叫中国洪:陈总监跟着一起去了。我这边刚忙完。 池静看了这句话很久,才回了一句:哦,是吗? 第十三章 凌晨两点钟,池静恍然惊醒。 她抬手拭掉额头上的虚汗,躺在床上沉重地喘着气。 等心里慢慢平静下来,池静起身从酒柜里拿出红酒倒了半杯,一口一口喝掉。而后脱掉湿透的睡衣进了浴室。 四点到七点半这段时间她睡得勉勉强强。到公司时头还有点疼。 一楼大厅里人头攒动,专用电梯前站着那两个男人,周身丝毫不见浮喧。 池静转开视线走到另一边去等电梯。 洪佟桐余光中瞥见个身影,嘴一张叫了她:“池小姐早。” 因为他的这一声,池静得到了四面八方的注视。 她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跟洪佟桐道早安。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舒律落在这边的视线。 “一起吧。” 电梯到达,舒律径自走了进去。洪佟桐手抵在门边,叫池静过去。 她第一反应是看了舒律一眼。 他悠然自若地站在那,对洪佟桐的提议不置可否。犹豫间正门又进来一批人,见这边人实在过多,池静便跟着一同进去了。 “谢谢舒总。” 她十分规矩地站在门边,目不斜视地看着指示灯,安安静静的。 舒律望着她的侧颜,微微蹙眉。 一路无声,直到电梯在三十二楼停下。 “洪特助,再见。” 钢化门渐渐合拢,池静的身影完全被隔绝在外。 狭小的空间里静得呼吸可闻。洪特助偷偷瞄着舒律的神色,略微有些忐忑;池静对某人的爱搭不理太明显了。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池小姐是不是心情不好?” 舒律冷眼看他:“我是她?” 洪特助摸摸鼻子,悻悻地闭了嘴。 到了工作室,池静捧着pad查看工作记录。 除了辛雅的订制香水外,其他工作已经做完。她揉着太阳穴交代童谣:“我眯一会儿,没最重要的事不要叫我。” “好的。” 这一觉池静睡到中午。 身子麻了半边,但是头疼好了许多。 她打起精神去吃完午饭,回到工作室想起来刚刚收到洪特助的提醒,让她下午把评香分析报告交过去。 池静捧着一杯热水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风景。 舒氏大楼的位置极好,在高处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尤其可以把美丽的江景尽收眼底。 难怪人都喜欢置于高点。 景色确实不同。 午休结束,池静去了趟洗手间。从里面出来后她觉得今天真是自己的倒霉日;往常都会晚几天的大姨妈这个月竟然提前来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嚼,肚子一抽一抽的疼。 童谣见她这样忍不住说:“报告我替你送吧!” “不用。里面有内容需要跟总经理商讨。” —— 同样的时间里,陈格菲却在办公室纠结着。 接到于小曼的电话时她很犹豫,最终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 想起昨天的事她心里仍有些发堵。 这么多年,她一直知道舒冬是舒律最重要的人。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舒冬一面。 昨天跟辛雅喝完下午茶后正巧在楼下遇到舒律和伍女士。得知他们要去疗养院后陈格菲便主动提出一起去。 伍女士大概是误会了她和舒律的关系,并没有阻拦。但舒律以“舒冬不喜欢陌生人”为由拒绝了她。 陈格菲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单纯的排斥她的靠近。 今天决定下来见于小曼,除了那点淡如水的交情,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想在舒律的世界里找存在感。 出了电梯,陈格菲看见于小曼正站在角落里等。 她穿着一条宽松的孕妇裙,即使素颜也比常人来的漂亮。这个女人只比舒律大了几岁,却是他父亲舒予正的现任妻子。 两人无声进了电梯,于小曼对陈格菲说:“谢谢你格菲,如果不是舒律一直不接他爸爸电话,今天我也不会麻烦你。” 陈格菲浅笑:“不用这么客气。” 三十五楼以上是高级主管办公区域,要刷卡才上得去。 到二十楼时,陈格菲对于小曼说:“我在这一层下了,你自己没问题吧?” 于小曼摇头。 她扶着肚子站在门边,期间电梯又停了一次,进来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然后两人一起到了三十九楼。 池静看出她是孕妇,出电梯时慢了一步。 “请问总经理办公室怎么走?”于小曼从没来过,一时间踌躇不前。 她挺着肚子,又是去找舒律,池静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整个人因为怀孕而产生轻微的浮肿,但也不影响她是个漂亮的女人。 池静心头一滞。 “你跟着我吧。” 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来到尽头。 办公室前洪特助的位置是空的。池静正想去敲总经办的门,就在这时候门开了。 舒律和洪佟桐一起从里面出来。在看见于小曼时,两个男人脸色都沉了下去。 气氛无声地紧绷起来。仿佛他们脚下踩的不是大理石地板,而是随时都会破裂的冰面。 舒律的视线扫过于小曼,没有停留直接落在池静身上,眼色深沉难辨。 池静被他这眼神看得一咯噔。 “于小姐怎么来了?” 打破安静的是洪佟桐。他语气虽客套,但明显不怎么待见她。 池静见他们三人情况都不太对,越发拿不准眼前这女人的身份。 于小曼没理他,直接对舒律说:“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洪特助,带她出去。”舒律声音清冷,看了池静一眼,转身往办公室里走,“你跟我进来。” 于小曼却一把拉住舒律的胳膊:“就几分钟。” 舒律手臂一挣,眼眸凛冽如霜。池静在一旁看着,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是来还东西的。”于小曼从包里拿出一条项链,用食指勾着,“舒律,这个你应该认得。” 然后,她将项链收进掌心:“给我几分钟时间。” 整个楼层蓦地一静。舒律看着她手上的东西,神情骇然无比。他下颚微收,抬步进了办公室。 洪特助则对着紧闭的门低声骂了一句:“操!” 池静怔怔地望着厚重的木门,肚子又开始抽疼。 这楼的隔音效果很好,里面的声音一点也没有传出来。大概过去五分钟,于小曼就从里面出来了。 她脸色很差,之前那点嚣张劲儿也半点不剩。紧紧抓着包,直接从他们面前走过。 洪佟桐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然后无声地把文件递给池静,示意她进去。 “……有话好好说。” 那样子像是她即将赴刑场。 舒律坐在大班桌后,一瞬不瞬地看着池静越走越近。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雪纺衬衫搭配咖啡色直筒长裤。脚上依旧是又细又高的高跟鞋。 一身打扮,成熟、干练利落,彰显着职业女性的优雅。这样的她没有一点以前的影子。 门窗紧闭,喧嚣都被隔绝在外。无声蔓延在空气中,凭添焦躁。 池静来到桌前,注意到那条项链就摆在舒律手边。 “你带她上来的?”他神色紧绷,声音带着凉意。 池静摇头:“我们在电梯里遇到的。” 说完这两句,两人都安静下来。 对于刚才那个女人,池静不好奇是假的。从她和舒律的互动也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单纯。 池静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不应该去揣测舒律的私生活。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而且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在一起过,真的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心里这么想着,池静嘴上却依旧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指甲深深印在掌心里,她看向舒律:“刚才那女人……她是谁?” 舒律靠着椅背,姿态略显随意。幽深寂静的目光在听见她的问题时染上了一丝嘲弄。 “你想知道什么?是不是还想问她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有没有关系?” 池静目光灼灼,痛快承认:“对,我是想知道。” “呵。跟你有关吗?” 他手臂随意地搭在椅子扶手上,视线与池静交汇,嘴角淡淡勾着。 舒律的反应让池静心头猛地一抽。 这让她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这样争吵是在分手时的最后一个通话中。 舒律对她的不辞而别怒不可遏。从一开始的妥协讨好到刚才那样的冷言冷语。至今仍清晰的印在她脑海里。 男女之间的事说不清对错。可是当两个骄傲的人碰到一起时,总会忍不住告诉自己不要做先低头的那一个。 池静腹部的疼痛感越来越明显,站得久了小腿也开始隐隐发酸。她强忍着难受,泛白的指节抓紧椅背。内心最初的坚持在舒律的冷言冷语中仿佛一下子倒塌了。 早在三年前他们就没有关系了,他当时就说得明明白白。只有她还天真的以为他们能回去。 问什么呢! “是我多事了。确实跟我无关。” 池静将文件夹放到办公桌上,恢复公事公办的口吻:“这是你要求的评香分析报告。有问题请让洪特助通知我。” 身体上和心里上双重的折磨让池静忽然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那感觉就像到了世界末日什么都没指望了一样。 “哦对了,“她望着舒律,回了他一个同样嘲弄的表情,“我会把舒冬的号码屏蔽掉,不再接他的电话。要实话实说还是编个理由,舒总自己决定。” 说完这句话,池静挺着背走到门前。寂静的室内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握上门把的瞬间,舒律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 他说:“池静,你到底有没有心?” 第十四章 洪特助坐在外面明明听到了扭动门把的声音,里面却在下一刻恢复寂静。 他正要收回目光,却见池静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 “池小姐……”洪特助站了起来。 池静脚步没有停留,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洗手间里,池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一笑。 路是她自己选的。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可以选择离开,舒律可以选择不回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委屈什么! 池静拧开水龙头,捧着冷水洗了一把脸。冷水进了眼中,变热,又流了出来。 反复几次,她气急败坏地抽了几张纸胡乱将脸上的水渍擦掉。手扶在洗手台边,低着头抽了抽鼻子。 …… 下午的阳光明亮夺目,刺得池静眼睛酸疼。她低头试着香氛,吩咐童谣:“去把帘子放下来。” 童谣应了一声,将窗帘拉好。 “池总监……”她声音犹犹豫豫的,“你有没有发现舒先生这几天都没来了?” “舒先生”三个字让池静心头一劲,密密麻麻的疼痛又开始蔓延。她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童谣指的是舒航。 “是吗。” 童谣走到池静身边小声说:“我刚刚去后勤部,听说舒先生被舒经理骂得狗血淋头。” 舒航的不着调在公司是出了名的。他们两父子三五天来一次“表演”,已经成了内部人员的谈资。 但这些池静实在没有心思去听。 童谣“舒”来“舒”去的让她有些烦躁。池静微微蹙眉,说:“其他部门的事我们管不着。去干活。” “……我知道了。”见池静心烦,童谣老老实实地坐回位置上,不再出声。 …… 阳光穿透玻璃窗在男人的身上打出光影。静谧的空气中细小的颗粒无声浮动。像是想为这寂静无比的气氛增添几分活力。 舒律临窗而立,指尖烟雾袅袅。西装外套已经被他脱掉,只余一件雪白的衬衫。 半晌,他将烟送进嘴里。烟雾瞬间模糊了他的面容,沾染着深邃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颓废。 外面传来很轻的敲门声,谨慎而小心。 “舒总,严先生来了。”洪佟桐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让他进来。” 说严昊是来谈正事的倒不如说他是来闲聊的。 两个男人坐在高脚椅上,一人手里一杯罗曼尼康帝,奢靡无比。 资料被严昊放在一边,他倒是也不着急。既然舒律让他过来,能成的希望就不小。如果不行,在酒吧那天他就会拒绝。 “你知道么,我在国外就馋你这一口。这他妈才是人过的生活。” 舒律看着杯里的液体,扬了扬唇畔。 严昊瞧着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儿。 舒律这人心思一直很重。舒氏带给他的光环看起来闪耀,但他像是从未看在眼里。 舒律大学还没毕业时就已经开始创建自己的公司。他从来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全凭自己的想法。 那时严昊也跟着一起混。两人隔着大半个地球筹备了差不多一年,后来舒律回国后告诉他自己要放弃这个计划。 那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打架。 严昊气急败坏,觉得自己被他涮了,气不过一拳砸过去。而舒律却是那个打起来不要命的人。 因为这事儿,他们两人一度断了联系。直到严昊从小道得知舒家出了事。 他剃了光头去找舒律赔礼道歉,舒律什么也没说。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跟他喝酒。但整个人颓气十足。 后来严昊出国打拼,舒律扛起了整个舒氏。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两人都有了各自的成就。严昊虽然不比舒律,但贵在轻松。 年轻时人都会有一种愤愤不平的心理,那时候严昊面对舒律当然也有。同样身为男人,舒律起点就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但如今再看,他并不羡慕舒律。 他身上的担子太重,让人觉得压抑。 思绪从往事中抽回,严昊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晚上一起吃饭?” 舒律看了看时间:“要回去见老爷子。” “舒老身子骨挺好的?” “还不错。” 见舒律今天确实心情不怎么好,严昊也不准备久留了。都是成年人,自愈只是时间问题。 “那行。东西我都放这,有什么事联系我。” 正值下班时间,大楼门前车水马龙。 池静背着包在一边等车,耳边响起突兀的喇叭声。 她循声望去,一辆雷克萨斯在她面前停下。车窗下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渐渐露出来。 池静一脸惊讶地对上男人噙着笑意的目光。 “我靠,真的是你。”严昊朝她勾手,“去哪?我送你。” 高峰期路况不好,车子走走停停。 严昊握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还不忘跟池静闲聊。 “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个月。你呢?” 严昊笑:“巧了,我也差不多。”顿了顿又问,“你怎么在舒氏大楼那等车?” 池静答:“我在那上班。” “你没去溢香?” “嗯。” 严昊沉默了一会儿,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毕竟能进舒氏谁不愿意去? “瑞思月底回来你知道吗?” “听他说了。”池静问,“ivan这次回来还走吗?” “说不好。他姐姐订婚,就算要走也不会那么快。”顿了顿,“你会一直留在国内?” 池静点头:“差不多。” 几个月前三人还扎堆在法国,现在接二连三的都回来了。 严昊扯扯嘴角,没再言语。 —— 晚上舒律回到舒家,进门时刚好跟另一辆车子擦身而过。 舒宁启透过后视镜看着缓缓关闭的大门,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条斯理地轻点着。 “虺蜴为心,豺狼成性。” 舒航听出舒宁启的潜台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舒家以后不会太平。”舒宁启冷哼,“你这臭小子长点心吧!舒律对他父亲都做的那么绝,你以为他会纵容我们?” 舒律几年之间把公司核心人员都换成自己的心腹,此后舒宁启能接触到的都只是舒律让他接触的。换句话说,他现在只是空有经理这个职位,每天在公司喝喝茶睡个觉,年底等着分红就行了。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再加上舒航十年如一日的不着调,舒宁启心里愈发不平衡。 总是觉得舒律还没真正上位就已经开始独揽大权。说他是毒蛇一点都不为过。 舒航却不屑地撇嘴:“那都是大伯父自找的。” 舒宁启恨铁不成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完蛋玩意!舒律已经把魏老手里的股权拿到了。你猜猜他自己手里现在就有了多少?” 舒航一怔,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舒宁启理了理袖口继续说:“舒律把舒予正能揽过去的人都堵死了,你说他下一个会去堵谁?” 论心计和经商头脑舒予正可以说比舒律白活了那么多年。他能想到的招数舒律会想不到吗? “你大奶奶如果能再多生那么两三个,今天我们就可以看出大戏。” 舒宁启脸上的肉抽了抽。坐山观虎斗,这滋味不要太好。 其实梅芳华当年是怀过二胎的,但是没出生就死在肚子里了。此后再要也一直没怀上,所以这么大个基业只有舒律和舒冬这两个继承人。 餐桌上祖孙两人安静地用餐,等舒若舟放下筷子后,舒律也吃得差不多。 “下半年会很忙。” 舒若舟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新品计划启动了?” 舒律:“周年庆之后。”他拿着白色方巾边擦手边说,“以后回来陪您的时间可能越来越少。爷爷,这段时间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舒若舟凝神看着舒律,苍老而锐利的视线似乎想把他看穿。 “你要我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问得有深意,语气也颇微妙。舒律装没听出来。 “去法国奶奶家看看吧,过年前回来。”话一顿,“爷爷觉得如何?” 舒若舟将餐巾扔到桌上,起身上楼。 “也好,你去准备吧。” 事到如今,舒若舟只能按着舒律的安排去。两人都知道上一次舒若舟既然问得出口,就说明他对舒予正已经心软了。在于小曼怀孕之前,别说舒予正敢公然把她带在身边,就是看都不能让舒若舟看到。 现在有了舒家的骨血,而且事情又过了这么久,总有人想着得过且过。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舒家掌权人早已经换了。 第二天,洪佟桐在听到舒律让他替舒若舟订去法国的机票时着实愣了一下。 别说舒若舟年岁已高,这眼看就要到老夫人的祭日了,舒老爷子可从没有缺席过一次。 洪佟桐心里觉得奇怪,嘴上却不敢多问。 舒律只告诉他:“你照办就是。” 洪佟桐只好应下。 这时电梯来了,舒律率先进去,洪佟桐紧随其后。 电梯门合拢前,洪佟桐看见池静走了进来,视线刚好落在这边。他正想按下开启键,就听身后响起一个凉嗖嗖的声音:“不坐就下去。” 洪佟桐头皮一紧,关了电梯门。 第十五章 自从那天后,洪佟桐发现池静再也不找他斗图了。而且她和舒律之间好像越发陌生。 他们在工作上仍然就事论事,不夹杂一点儿私人感情,公正的令人发指。但是私底下见面时就像两个陌生人。 疏离又冷淡。 单身了二十多年的洪佟桐已经搞不懂他们两个在想什么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五月二十一日。 这天是舒氏集团的周年庆。 偌大的宴会厅里坐满了舒氏的员工。舒律位于首桌,在司仪激昂的声音里西装笔挺地上台致辞。 举手投足间一派的贵胄天成。 池静坐在与他相隔几桌。一袭米白色长裙,低调典雅。她的目光隔着数十米落在舒律身上,心里五味杂陈。 他永远是镇定自若的模样。这是她过多久都比不上的。 周年酒会就是那么几部分。虽然缺乏新意,却是成年男女的最爱。 夜色阑珊,杯觥交错。男男女女相携起舞,偶尔垂首浅语几句。举止有度却又莫名透着几分旖旎。 宴会接近尾声时,池静看向主桌,发现舒律已经不在座位上。 她看了看时间,起身离开宴会厅。 天上星光希落,树影微动,舒律迎着月色站在长廊中,周身一片清净。 他望着远处,眸色看起来似乎比夜色还浓了几分。 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舒律转过头,看见来人时表情未变。 “你在这。” 陈格菲走到他身边,嘴角噙着笑意。 舒律“嗯”一声,转开视线。 “宴会已经结束了。你这个老板怎么自己躲起来了?” “我不在,他们更自在。” 陈格菲弯了弯嘴角,视线与他落在同一个方向。 “舒律,你还记得我在舒氏工作几年了吗?” “六年。” “是啊,六年了。从一个小助理被你提拔到公关部总监。竟然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 舒律听着,没说话。 陈格菲望着他俊逸的侧脸,心中情绪满得像要溢出来。月光如银,倾泻下来散落在他身上映出朦胧的光晕。 许是这气氛太好,陈格菲心里有了波动。 她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伸手握紧栏杆,她抿了抿唇:“二十三岁进舒氏,如今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知道等不到你先开口,所以我来问你,舒律……我们一起试试好吗?” 听到这些话,舒律终于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陈格菲看着他的眼睛向前走了一步:“我心里一直有你,你知道的。”她笑了笑,“我自认长相不差,在工作中也跟得上你。无论生活上还是事业上我都可以扮演一个尽职的助手。”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生活中有太多东西比感情重要。可以说这现实,但有情饮水饱确实太过梦幻。 望着他平静的双眸,陈格菲伸手抚上那严丝合缝的领带,眼中隐隐含光:“舒律,其实我们很合适。” 陈格菲从来都是骄傲的。但她愿意为了眼前这个男人低头。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让她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池静去了趟洗手间,又在走廊里接了个电话,出来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 她穿过走廊,走到外面的长廊,入眼的就是一对衣着不凡的男女正倚在围栏边,互相凝视,脉脉无语。 陈格菲的声音低且轻,池静却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仿佛所有声响都无所遁形。 她木然地望着他们的剪影,沉静了许多年的无力与惶然忽然被眼前的画面唤醒。 空气忽然静谧下来。气氛诡异得就像深夜里突然响起了一滴一滴下落的水滴声。 舒律仿若有所察觉,偏头看过去。 立时目光一凝。 池静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又漠然地转开。然后一步一步走下长廊。 舒律目光停在那边良久,眼看着那道身影完全消失。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陈格菲正要再说些什么,舒律的手机这时候响了。 他拿出电话,还未开口,那端便传来焦急的声音。 “舒先生,小少爷癫痫病发作了!” 舒律脸色沉了下去。 “有事,先走了。” 陈格菲紧紧咬住嘴唇。 而舒律却没再看她,举步离开长廊。 从长廊下来后,早已不见池静的身影。舒律拿着手机,长指按下那个一直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那边提示是关机。 他收了电话,踏着夜色往停车场走去。 车上,洪特助还在等。看见舒律过来立刻迎上去。 “少爷,回哪边?” “我要去疗养院,你自己叫车回去。” 说完便驾车离开,只留洪特助一人站在风中凌乱。 车子驶入车道,滑过一排排街灯。透过车窗看去,前方明亮通透。 舒律的面部轮廓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越发深邃立体。 —— 昏暗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柔和的暖黄色灯光。 浴室里水流声戛然而止。不久,池静穿着睡衣从里面出来,晶莹的皮肤上还冒着水汽。 从酒店回到家这一路,她好像想了很多事情。然而回神后再去想,竟然发现完全回忆不起来。 脑中仿佛有火车在跑,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池静抱着一床被走去客厅,选了个片子窝在沙发上看。 这房子的主人似乎很喜欢看电影,池静随意抽出一张光盘,是一部比较老的片子。 明明灭灭的光影从屏幕中照射出来,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 池静看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河东狮吼这部十几年前的影片,池静看过很多遍。其实也没有特意去看,只是电视里播放的时候总能恰巧看到。 如果没记错,上一次看的时候是在舒律那里,当时片段播的刚好是柳月红那段经典台词。 当时池静玩笑似的在纸上将这一段话用黑色签字笔抄下来,偷偷贴在了舒律的电脑屏幕上。 池静拉好被子,缓缓闭上眼睛,思绪慢慢沉淀。 后来,那张纸不见踪影。池静至今想不起来将它放在哪里了。 不过,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舒律到了疗养院后,舒冬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许久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值班的医生护士不免提着一颗心。 房间里十分安静,舒冬平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只是脸色偏白,面容透着疲态。 舒律伸手在他的脸上轻抚几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而后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时候,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舒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将领带扯下来,松开领口两颗扣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多。 忍住再拿起手机的想法,舒律就着清冷的月色,躺在另一张床上和衣而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舒冬眼皮颤了颤。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熟睡的舒律有一瞬间的愣怔。 待反应过来后,他扬起嘴角,伸出手,轻轻在舒律的衣摆上扯了几下。 “哥……该起床了。” 感觉到身旁的动静,舒律眉头微蹙。片刻便清醒过来。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疲倦的沙哑。 舒冬朝他露出笑容:“嗯。哥……我没事了。” “嗯。” 舒律看了一眼时间,抬手按下床铃。神色已经清明许多。 医生过来给舒冬做了检查,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后,舒律又看着舒冬吃完早餐才离开。 “我先回去,有事打我电话。” 舒冬点点头。望着舒律的背影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哥……” 舒律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池姐姐最近……怎么不理我了?” 看着舒冬有些委屈的样子,舒律默了默:“池静最近很忙。”末了又补充一句,“过段时间我们一起过来看你。” 从疗养院出来后舒律开车去了酒店,洗完澡换了一套衣服,直接回到公司。 陈格菲走进大堂,在电梯前看见舒律的身影。犹豫半晌,迈步走过去。 不管如何,她想要一个结果。 “舒总,早。” 舒律转头:“早。” 陈格菲看着门上两人的身影,捏紧了手里的皮包。她吸了口气,朝舒律的方向挪了一步。 “昨天的事情解决了吗?” “嗯。” 陈格菲一笑:“那我的问题,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空间静了几秒。舒律目光沉沉,最终只说了两个字。 “抱歉。” “……为什么?”陈格菲的笑容僵在唇边。内心下意识拒绝那个想法。 舒律垂下眼眸,嘴角勾了勾。弧度极浅又带着几分无奈。 对于当初池静不声不响的离开,过后才在电话里通知他自己被甩了这件事舒律没办法不去怨她。 每次想起,几乎都要恨得牙痒痒。 所以再见面时,他冷待她,疏离她,对她的一切不闻不问。 那时,他还能确定池静的心仍然在他这里。因为每次面对他,她眼里的挣扎太过明显。 想靠近又小心翼翼,对他的冷漠不甘心又无计可施。 而他要的,只不过是她的服软而已。 可是昨晚他们对视的时候,舒律发现池静眼里的挣扎消失了。只剩茫然和灰心。 在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第一反应竟然是妥协。 “为什么?” 沉默之间,陈格菲心里的不安已经放大数倍。没忍住,她又追问了一遍。 “叮”一声,电梯到达。舒律走进去,在钢化门合拢前对陈格菲说:“我等的人已经回来了。” 第十六章 同一时间,在楼上的洪特助急得差点跳脚。 今天一上午都是会,舒律迟到所有时间都要往后挪,他着急却又不敢去催。焦急中终于看见了舒律款款而来的身影。 舒律接过洪佟桐递来的文件,边走边看。 “这是新产品计划书。研发部那边今天早上就把样品送过来了,保险箱在您办公室。” “企划部总监拿来了新品推广方案等您签字……”” “还有陈总监……” 洪特助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舒律听完,言简意赅:“我今天什么时候有空?” 洪特助明显一愣,立刻回答:“下班以后……” 舒律看着他,目光湛湛:“还站着干什么?” 洪佟桐立马抱着文件跟在他身后。 调香室里,工作台上摆着几个棕色玻璃瓶。池静将香氛名称和制作日期写好,让童谣给辛雅打电话约时间。 下午三点,池静准时到了会议室开会。 室内已经到了不少人,池静仍然选择了最后面的位置。 舒律坐在主位,看见她走进来坐下,却没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他转开视线,缓缓开口:“到今年的香氛发布会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从今天起新的香氛计划正式启动。” 说到这,舒律的话一顿:“池总监,给你半个月时间做好企划案。” 被点名,池静这才抬眸看他。视线相遇的一瞬间,池静看到是他柔和的目光。同时她也注意到,坐在他右手边的陈格菲正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池静扯了扯嘴角,应到:“我知道了。” 散会后,众人鱼贯而出。 池静是从后门进来的,可是出去时发现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锁上了。她只好跟在后面往前走。 舒律一直坐着没动,池静与他擦身而过时,手腕蓦地被他攥住。 池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舒律五指收紧,正要开口,洪佟桐推门进来了。 “舒总,严先生电话。” 池静这时手一挣,挣脱了舒律的钳制,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 回到工作室,童谣立刻迎了上来。 “池总监,里面来了个帅哥……好像是个聋哑人。” 这句话让池静一怔,她推开工作室的门。看见工作台边坐着个男人。 身着简约的白衬衫卡其色长裤,一身打扮清爽又不失贵气。此时他正垂着头看手机。 池静默了默,扬着笑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住。 男人注意到眼前多了一双脚,这才抬起头。他长相俊朗,五官精致。最特别的是气质十分干净。 见到池静,他嘴角翘起,显然十分高兴。 池静靠在工作台边,指尖撑在桌面,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男人温和地看着她,抬起一双称得上漂亮的手比了几下:你说回国见。我就来了。 —— 哑帅哥叫梁睿思,是溢香梁家长子。 他们会认识是因为池静刚去法国的时候跟梁睿思和严昊住过同一栋公寓。整栋楼只有他们三个中国人,一来二去就熟了。 只不过梁睿思和严昊住在那里的时间不固定,他们经常要走其他地方。 晚些时候两人下楼上了车。池静原本已经跟何芮约好,这会儿梁睿思突袭,便把她一起叫上了。 梁睿思的性子很静,做什么事都是有条不紊。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挺慢热一个人。记得当初还不熟的时候,池静只觉得他这人太骄傲,特别不爱搭理人。 见到她从来不打招呼,她主动攀谈他也不回应。闹了许久的乌龙,后来池静才知道他没办法说话。 此刻梁睿思正透过车窗望着沿路的景色。 他的眼神很清澈,像一汪清透的泉水。整个城市的倒影仿佛都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眸中。 池静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乌黑的发和半个耳朵。 不久便到了酒店。两人正巧在门前遇到了刚停好车的何芮。 大半个月没见,何芮已经将一头黄色染了回来,还去做了接发。及腰的黑直长发配上一条民族风的扎染印花裙,时尚又显风情。 见到池静,她先来了一个熊抱。然后才收敛地跟梁睿思打招呼。 梁睿思笑容轻浅,对她点点头。 “我们先上去?”池静问他。 梁睿思点头,指了指楼上。意思是严昊应该已经在上面了。 何芮看见两人的互动霎时一愣。不由得多看了梁睿思几眼。 电梯前没什么人,两个女人不时交谈几句,梁睿思则安静地看着指示灯。 一阵熟悉的香味由远及近,池静下意识分辨出是祖玛珑蓝风铃女香的香氛。 池静循着味道看过去,进来的两人正是辛雅和陈格菲。 在这里相遇,辛雅也有些意外。她目光扫过池静和她身边的人,先是顿了顿,才客套地跟池静打招呼。 “池小姐,这么巧。” 池静一笑:“是挺巧。” 辛雅抬手将长发别在耳后,手指沿着下颚骨慢慢滑下来,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时间我跟你的助理约好了。真期待你给我男朋友的惊喜。” 这话刚落,门口急匆匆进来一个男人。 他走到辛雅身边,极自然地揽上她的肩膀。 这场面却让池静一怔,立刻转头去看何芮。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多难看。 姜承脸上的笑容也在看见她们两个后僵在嘴边。 “……池静,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静忽然有点想笑。她觉得这个情况真是荒谬。原来辛雅就是何芮口中的“小三”。 地球果真是圆的。 对于姜承的寒暄,池静敷衍说了句:“没多久。” 不回答未免显得小气,更重要的是怕他觉得自己太是一回事。 陈格菲是多善于观察的人。看见他们几人的反应也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她表情微妙,将视线落在别处。 这时电梯来了,何芮拉着池静走进去,连个余光都没给那边。电梯门渐渐合拢,将那另外三个人阻隔在外。 池静叹了口气,揽上何芮肩膀,手指在她肩头点了点:“乖,咱不气了。” 梁睿思正站在那一侧,池静一抬头,就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其实要说何芮现在还有多气,也并没有。只是看到了觉得膈应而已。 到包房这一路,她脸色已经缓了下来。第一次跟池静朋友吃饭,总不能黑个脸给人家看。 梁睿思推开包房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两个男人。 “你们怎么这么慢?” 严昊坐在椅子上正准备点烟,听到开门声停下动作,张嘴问了一句。 梁睿思朝他摊手,这是他不想解释的表现。池静闷声笑,没想到走进去竟然看见舒律坐在严昊身边。 从池静一进门,他的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那目光太过专注而灼热,看得池静心里一滞。 此刻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放在桌上的手正慢条斯理地一圈一圈转着打火机。 两人之间的波涛汹涌,除了何芮没人知道。可是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别人。只觉得今天真是衰透了。 严昊正要给舒律介绍梁睿思,余光一扫,看到最后进来的人时有一瞬间的迟疑。 待确定没有认错后,露出一脸“卧了个槽”的表情:“你怎么也在?小泼……” “妇”字还没出来,就被何芮皮笑肉不笑地截断:“你好啊!贱、男、春!” “贱男春”这称呼一出来,池静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没想到当初跟何芮玩“碰碰车”的人会是严昊。 气氛有点尴尬。何芮这会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严昊。” 舒律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得。姑奶奶,咱这回休战行吗?” 何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梁睿思一直站在严昊左边的位置。落座前,习惯性帮池静将旁边的椅子拉开。 动作刚停,桌面便传来很轻微却显耳的“咚”一声。 池静下意识看过去,是舒律将打火机按在桌面的声音。同时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压迫感。 何芮这会儿总算是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涌”。她正想给池静让路,却见她已经坐到了梁睿思身边。 “何芮,坐啊。” 池静没再看舒律,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顿饭,还没开吃,何芮就已经感觉噎得慌了。 席间气氛并不热络,只有两个男人的低声交谈。 舒律一般只是听,偶尔会回应几句。 原来严昊介绍梁睿思给他认识的本意是关于舒氏投资的那部片子。另一个投资方就是梁家。并且,剧中所有主要演员佩戴的饰品都将出自梁睿思之手。 何芮从两人零星的对话中才知道哑帅哥原来是个珠宝设计师。 实际上池静也是刚刚才知道舒律和严昊的关系。 想到这,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其实舒律没提起过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他的家事。 在见到于小曼之前,池静也只是知道舒律的母亲因心脏病去世,舒冬脑瘫住在疗养院。其他一概不得而知。 如果不是洪佟桐将于小曼的身份告诉她,她或许到现在还会有那种误会。 舒律似乎一直把她隔绝在某一处之外。那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进得去。 池静忽然有点食不知味。 这时,一只手机从梁睿思的方向推过来。屏幕上写着一行字:都空了,还是你要吃盘子?我帮你叫一个干净的来? 池静失笑。放下筷子,给他回了一句:要带花边儿的。 梁睿思无声笑出来。 另一边,严昊把话说完,良久,才听见舒律“嗯”了一声。 声音像是冷冻过。 第十七章 散席后,池静被何芮拉上车。马萨拉蒂呼啸而过,舒律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在她们离开后,梁睿思自己一个人打车走了。 一时间只剩严昊和舒律。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 明月高悬,只有两个人修长的影子在地面上晃动。 “池静是你挖过去的?”严昊问。 舒律捏着手里的车钥匙:“怎么?” 他笑得意味深长:“ivan本来以为池静会去溢香的,哪成想被你截胡了。” “是么。” 严昊“啧”了一声:“池静挺难搞。当初为了让她拍戏我都软硬兼施了,但她就是不买账。” 听这话,舒律停下脚步,看他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你是让她去拍电影?”这句话的重点在“她”上面。 严昊被他这态度唬得一怔,回答时有点犹豫:“……怎么了?” 舒律笑了两声,拍拍他肩膀径自走了。 严昊一人坐在驾驶座翻来覆去回想舒律莫名其妙的态度,最后一拍脑门,低骂了一声。 “我操!” …… “你是说那女人跑去你那里订香水?”何芮在电话那端问。 今天一天信息量太大,她在车上没说够,一到家电话就打过来了。 池静打开衣柜的门,将睡衣拿出来扔到床上:“嗯。沙龙派对那天她也去了。” 当时辛雅说的那几条要求她还觉得巧合,没想到是要送给姜承的。 何芮“切”了一声:“能往里面加硫酸吗?”她往后一仰瘫在沙发上,“我跟你说,今天这一天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哑帅哥养了我的眼。要不接连遇到恶心的人我非得做噩梦不可。” 池静笑了声:“出息。” “他的长相实在太符合我的审美标准了。” 一点儿不夸张,看见梁睿思第一眼何芮许久不见的少女心都出来了。 “只不过啊……长得太干净了,只可远观。” 池静想了想,好像从没有人跟她探讨过梁睿思的样貌。印象里,池静一直觉得梁睿思少年感很重。 类似于名校里那种高不可攀的男神。 说到这,何芮话音一变:“最没想到的是那个贱男春居然是哑帅哥的表哥。两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池静:“你们俩不就是刮个车吗?” 怎么弄得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那端静了静,何芮只说了三个字:“懒得提!” 这时,门外隐约传来门铃的响声,池静对何芮说了句:“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走到玄关,她问了一声,外面没有人应。正打算不理睬,一道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是我。” —— 星光暗淡,只有月亮露出少半张脸。舒律扶着车门,又拨了一次号码出去。 那边依旧是占线。 昏黄的路灯从头顶照下来,将他的影子拉长。舒律抵在车上,抬头望向某一栋高楼。 墨黑的天际有一个移动的亮点划过。那是晚上的航班,在夜色中踽踽前行。 舒律拈了根烟进嘴里,窜高的火苗照亮他深邃的面庞。白色烟雾袅袅升腾。 等到香烟燃尽,舒律再一次拨打池静的电话,听着话筒里的忙音,他扬手将烟蒂扔进垃圾桶。阔步走进小区。 …… 池静在听到舒律的声音时,握着门把的手紧了一紧。 沉默间,听见舒律开口叫她:“池静。” 池静抿了抿唇,将门推了个半开。两人在门前对视着,舒律伸手拉门。池静眉头一皱,用力将门往回拽。 “让我进去。”舒律定定地看着她。 池静不为所动:“有话就在这说。” 舒律笑了笑,抬手抚上池静的脸颊。刚触及到她细腻的肌肤,池静立刻偏头躲开。 舒律趁这时候稍稍用力,将门一拉,逼得池静跟着踉跄几步。 他的野蛮行径让池静冷了脸。不再看他,转身往回走。不想被他猛然从后揽住。 熟悉的檀木香混着烟草味刺激着池静的神经。她挣了挣,腰上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 舒律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散在池静耳旁。他亲了亲她的耳垂,沉声道:“池静,回我的身边来。” 落地窗帘被风吹动,玄关处两个人仿佛静止了一样。 这句话让池静心中多了几分晦涩。 印象中,这是舒律第二次用这种妥协的语气跟她说话。上次一,是在他们分手时。 池静后背抵着舒律的胸膛,隐约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正一下一下传来。 “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舒律的语气很淡。但池静知道他绝不像表面这样平静。现在这个骄傲的男人正明白地告诉她,他一直在等着自己。 池静心底蓦地一软。只是这些天来堆积在一起的烦闷仍然没有消散多少。 她垂下头,看着钳在她腰间的手臂,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默了默,只问:“……要喝茶吗。” ……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佛手柑味,舒律看着英式茶杯中淡红色的液体,无声失笑。 他的问题,只换来这一杯伯爵红茶。不过舒律倒是也心领神会,顺从地往嘴里送了一口。 “你跟严昊怎么认识的?” 池静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淡淡说:“他还有ivan跟我住过同一栋公寓。” 舒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们关系很好?” “是不错,怎么了?” 他没有指明是梁睿思还是严昊。不过对池静来说都一样。 舒律扯了扯唇,没再继续问。 他不开口,池静也不想说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茶已见底,池静看了看时间,起身走到舒律跟前:“你回去吧。”顿了顿又补一句,“我困了。” 她绷着脸,秀眉轻轻蹙起。看起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就是这个表情也比刚才看起来生动许多。 舒律默了默,将茶杯放下。视线对上她的一双水瞳,淡笑:“好。” 池静仿佛松了一口气,转身想去帮他开门。谁知道下一刻舒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直接把她拉到腿上。在还没反应过来时,池静已经被他按住后脑,堵住唇舌。 唇上微微吃痛,池静怒气横生,抬手锤在他肩上。 舒律丝毫不受影响。蛮横地撬开她的牙关,入侵她的领地。他一手压着池静的后脑,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身。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空气里充斥着唇齿交缠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久违的亲昵感激出了舒律的狠劲儿,嗜血般地吻着池静的红唇。 嘴唇被舒律一下一下地吸允着,池静从他嘴里尝到红茶味的味道。淡淡的,有点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池静终于不再挣扎,舒律才放开她。他手上用力,让池静与他额头相抵。 那双墨黑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池静。眼里全是她情动的媚态。 池静喘着粗气,感觉到他正用拇指摩挲自己的嘴唇,一下一下缓慢轻柔。她头一偏,躲开舒律的手。 尝到甜头后,舒律对她这些小性子并不以为意。探手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条手链,要给池静戴上。 “别躲!”舒律握住她挣扎的手腕,将手链戴上去,顺便把原来那条换了下来。 “不要再拿下来。”他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说话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池静低着头,抿唇不语。 舒律知道不能逼狠了,见好就收。又抱了抱她,说了句“晚安”,便起身离开。 舒律走了,池静望着窗外的灯火阑珊,又睡不着了。 “我看过一个统计。”池静对着话筒说,“两个人分手后复合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二,但是复合后仍然会有百分之九十七的情侣再度分手。并且分手的理由跟第一次是一样的。” 何芮打了个哈欠:“……你跟舒律和好了?” 池静想了想:“不知道算不算。” 近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池静非常不甘心。 这是什么鬼答案?何芮翻了个白眼:“但是你已经做好了复合再分手的准备?” 她的语气透着一股“那你还废什么闲屁”的意思。 池静扯了扯垂下来的蚊帐,哼道:“我要做,也是做那百分之三。” 第二天池静在路上还在想着用什么表情面对舒律,到公司却被洪佟桐告知:“今天会议取消,舒总临时出差去了。” 池静表情僵了僵,拿起文件夹走了。 其实工作上有问题,池静也不能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一片寂静的手机就莫名有一股子火。 然后下午过来挑成品的辛雅就误以为池静的气是对她来的。 池静配了三种香调出来。辛雅依次闻了闻,选出一种。 池静用笔在上面做了个记号,告诉她月底前来拿。 约定好,辛雅就准备离开了。走之前,她对池静说:“本来以为我们能做个朋友的。池小姐,你对我这敌意根本没有必要。” 池静绷了一天的脸,这会儿被她逗笑了。 “辛小姐,你多想了。回收垃圾这么有公德心的事儿我干嘛要气?” 辛雅一噎,端了半天的笑脸还是沉了下去。 池静椅子一滑,不再搭理她。 “童谣,送辛小姐出去。”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下班时,池静在大堂遇见了洪佟桐。 洪佟桐还以为他们两个在冷战,又想起池静上午那不冷不淡的脸色,便主动提出送她回去。 池静想了想,跟他走了。但是没直接回家,她拉着洪佟桐去了大排档。 下班高峰期,哪里人都多。露天地被一张张圆桌占满了。吆喝声炒菜声不绝于耳。 池静跟洪佟桐在一家烧烤摊坐下。她很少吃有刺激性的东西,只是偶尔来解解馋。 “多吃点,我请。” 洪佟桐也不傻,知道池静这么做肯定是想从他这知道点什么。但吃了半天,她一直没开口。洪佟桐认命地叹了口气。 在他的认知里,既然舒律已经认定池静,那就没有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他喝下半杯啤酒,对池静感慨道:“舒总这几年过得挺不容易。” 池静捏着签子,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舒冬三岁之前是个健康的小孩,你不知道吧?” 池静脑子嗡一声,呐呐地说:“……怎么回事?” 洪佟桐一口喝完杯里的酒,平时总带着笑意的脸现在看起来多了几分阴沉。 “夫人也根本不是什么心脏病去世的。” 第十八章 舒律的母亲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但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跟舒予正是同学,后来两人进了同一所大学教书。直到舒冬出世,她把工作辞了。 她在家照看舒冬,舒律在国外留学。开始一切都很好,直到舒冬一次高烧,因为耽误把脑子烧坏了。舒予正便把责任全都怪到妻子身上,直接提出离婚。 舒律那时候本来打算回国后就不再走了。但舒若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舒予正打消了离婚的念头。 “后来舒予正跟自己的学生搞在一起了。那学生就是于小曼。只比舒总大三岁。” “那他母亲……” 洪佟桐扯了扯嘴角:“舒冬变成那个样,舒予正又出轨。你觉得呢?” 舒予正经常不回家,家里只有几个佣人跟着,谁也不知道舒律的母亲患了抑郁症。 两年后舒律再回家的时候是因为母亲自杀去世,不仅如此舒冬也被送到了疗养院。而没出一年舒予正就提出要娶于小曼。 这事引得舒若舟震怒,直接告诉舒予正,要娶于小曼家里一分钱都不会分他。 这时候,舒予正变好男人了。一股子“千金散去还复来”的架势跟于小曼去领证了。 只是迫于舒若舟的威严,始终不敢张扬。直到这么多年后于小曼怀孕。 有些事是心照不宣的。舒家又添了一个金孙,舒若舟那边不见得不会心软。 殊不知舒予正那点私心早就被舒律堵得一干二净。 此后洪佟桐再看见舒律有了点人味儿时,就是他跟池静在一起的那几年。 “你知道少爷为什么对你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吗?”洪佟桐一字一字跟钉子似的敲在池静心上,“他不是不能等你,只是接受不了被那样随便一扔。池小姐,对他好一点吧。” 池静没说话。低下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洪佟桐将池静送到家,中途两人没再交谈。 洪佟桐是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池静却是被胸口那块巨石压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进了门,池静望着这一室昏暗,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难受。 一阵铃声划破寂静,池静慢慢将手机拿出来,看着这串没有名字的数字,喉头微微一哽。 “……喂。” “是我。” 池静:“嗯。我知道。” 舒律在那边无声一笑:“到家了?” “刚进门。” “欧洲这边出了点问题,我需要在这边待几天。” 池静缓了口气:“我听洪特助说了。” 那边静了半晌:“你怎么了?” 池静抽了一下鼻子,“我晚上吃了烧烤,实在是太辣了。” 舒律默了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却又听她说:“我明天休息了。” “嗯。” 池静后背抵在门上,轻声说:“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 “不知道。”她弯腰脱掉鞋,又改了口,“我想好了,去临市。” 舒律靠了靠椅背:“……嗯。” 池静站在黑透的客厅里,握紧手里的电话,低声说:“你忙吧,回来见。” “池静。”舒律沉着声叫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那些没有用的,不要去想。” 池静就这么默默地站着。 电话两端都安静下来,池静感觉到舒律似乎还有话说。但最终传到她耳边的只有两个字:“听话。” —— 第二天有点阴天。池静朦胧地睁开眼睛看了几眼窗外,以为天还没亮。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注意到半个小时前文幕山打过一个电话。 池静回了一个过去。 “你这周又不回来?”文幕山口气有点不好。 池静看着天花板,懒散地回:“我在家的时候你不珍惜,现在听你的滚出来了你又埋怨,人老了都爱这么没事找事吗?” 文幕山被堵的一时无语。半晌才扯个嗓子骂她:“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我是无缘无故的赶你出去吗?” “果然是老糊涂。”池静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兔崽子哪来的翅膀?” 文幕山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抽。忽然间觉得池静不回来是眼不见为净。 “算了算了,你爱回来不回来。” 这幽怨的口气让池静收敛下来。她笑了声:“师傅,徒儿下周回去看你吧。我今天要去临市。” 文幕山沉默片刻,表示同意:“你走了这么久,是该回去看看了。” 池静去的地方,是临市的一家社会福利院。文幕山在她五岁的时候从这里把她接走的。 后来文幕山每年会领她回来一次,每次都会带上一些要捐赠的物品。也是因为这样,池静这个走出去的孩子还一直被这里的人记着。 大门前仍旧是那两棵郁郁葱葱的杨树,只是外在环境比从前好了太多。 池静进门的时候,正巧遇到院长从里面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池静扬起笑容喊他。头发花白的院长扶着老花镜端详半天,才认出池静。 “人老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两人走在后院的小路上,原本满是裂纹的道路如今已经焕然一新,平整洁净。 池静注意到,改头换面的远远不止这一条路。 “哪老了。您这年纪应该跟我家文师傅差不多。” 老院长被她这句话逗得一乐,带她在一条木质长椅坐下。 “每次看见你我都很欣慰。文先生是个好人。” 有句话叫同人不同命,院里有因为各种原因被送进来的孩子。又有一部分后来被人领养走。从这里出去后,他们以后的人生都各有不同。 池静算是“命好”的那一种。 池静笑了笑:“看见这里越来越好,我也很高兴。” 这一路过来,池静看到了新的图书馆,新的游乐场所,孩子们脸上不再只有不安和渴望,也露出了真正快乐的表情。 “这些都要感谢舒先生。”院长手里的钥匙传出窸窣的脆响,“自从你们一起来过后,舒先生每年都会给院里捐款。他帮我们解决了不少问题。” 院长转头看着池静:“舒先生这次怎么没一起来?” 池静怔怔地好回了一句:“他在出差。” “这三年里舒先生帮了我们很多。只是见不到他,连句谢谢都说不上。”老院长对池静说,“你看到他,帮我传达一下谢意。” “……好。” 院长拍了拍池静的肩膀,站起身来:“早点回去吧。” 院长走远,池静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 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池静脑中混沌无比。老院长那几句话就像水泥一样灌进她耳朵里,将大脑里的氧气一点一点都挤出去。 池静虽然没有一个健全的家庭,但是她始终自认是一个骄傲的人。 因为从小嗅觉不同于常人,被文幕山收养后跟着他开始学习调香。她长得好,又聪明,还是调香大师文幕山唯一一个徒弟,这些都是池静值得骄傲的资本。 就算当初跟舒律在一起时,她也不曾自卑过。 她跟舒律纠缠了两年,两人才真正在一起。那时池静二十岁,谈了人生中第一次恋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等她会意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舒律这个男人。可是舒律呢?他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 那几年又是舒氏内部矛盾开始激化的时候,舒律忙起来更是无暇顾及其他。每天跟池静说不上两句话,渐渐的变成很少主动去联系她。偶尔见面,也是匆匆忙忙,有时候甚至不能跟她吃完一顿饭。 池静记得很清楚,在他们这样不冷不热地过了两个多月后,有一天她坐在舒氏楼下的咖啡厅里,看见舒律和陈格菲从车上下来走进那栋大楼。他们虽然脸上都带着疲态,但却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喜悦。 那感觉就像两人合伙打了一场胜仗。 那一瞬间,池静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自己和舒律之间的差距。无关乎出身家世,是一种被远远抛在后面的无措和无力感。 池静不禁扪心自问,几年中,除了追着舒律跑她还做了什么。她满心满意的都是这个男人的时候,舒律又在做什么? 想完这些,池静心里已经凉透。 长此以往,她和舒律以后的阅历见识甚至身处的圈子都会越差越多。舒律始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她只是依附于他的菟丝花。 池静渐渐意识到他们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本来跟舒律约好谈一谈,zing品牌护肤品这时候被抹黑铬钕超标。舒律不得不各个地方跑,忙得脚不沾地。 等他能喘一口气的时候,池静已经被文幕山送到布里斯身边学习。 环境使然,池静一直不太善于跟人沟通。有些什么事只会自己翻来覆去地寻思。 池静又患得患失地过了大半个月,文幕山出国的提议仿佛一个巨垂砸开了一直立在她眼前的那堵墙。 文幕山对她说:“你如果不知道想要什么,缺什么,那就出去看一看。看得多了,总能得到答案。” 于是池静赌气一般地走了。直到舒律主动联系她,她才告诉他:“我出国了。” 如今三年过去,只是她没有想到,心里那株被她掩耳盗铃般抑制生长的树苗,舒律却一直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灌溉着。树苗在长大,根也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 池静起身,穿过小路走到前院。在主楼门前的捐款箱里投下了所有的现金。 这时,她的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周三回。 池静捏着空空如也的钱包,嘴角上扬。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打下一个字。 ——好。 第十九章 s市连着阴了三天, 终于在周一下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池静从舒氏大楼出来, 撑起雨伞, 头顶传来雨水敲打伞面的闷响声。望着湿漉漉的路面, 池静终于开始考虑是不是要买一辆车了。 举步朝站台走去,一辆黑色奔驰在她不远处停下。 车门被推开, 从里面下来一个儒雅俊朗的男人。一身笔挺的高级西装, 手里举着一把黑色雨伞。 池静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谁。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过来,超过池静走到男人面前。 池静看着洪特助被淋湿的头发和后背, 眉头蹙了蹙。又看一眼独自撑着伞的中年男人,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与他们擦身而过时, 洪佟桐疏离客套的声音传到池静耳中:“舒先生,您怎么有空过来?” 池静扭头又看一眼, 才伸手拦了一辆车。 舒予正人到中年依旧气度不凡, 身材也不见走样, 难怪能娶到小了他二十多岁的妻子。 舒律的样貌跟他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舒予正是儒雅温和,没有舒律的锐利和气势。 想到这, 池静忽然很想看一看舒律母亲的样子。一般像舒予正这种男人,妻子应该是一个比较强势的人。 车窗被细密的雨水沾满, 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景象。池静靠着椅背, 对司机报上地址。 到了家,池静换下衣服, 随便弄了一份意大利面填肚子。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锅子里响着“噗噗”的声音, 不久热气冒了出来。 池静其实是很讨厌做饭的。以前家里都是玉嫂在做, 直到出国后她才开始动手做一些简单的食物。味道也就马马虎虎。 用叉子卷了一口面进嘴里, 手一动,手腕上的手链就顺着往下滑。池静看着,翘了翘嘴角。 真想知道舒律是用什么表情把它拿回来的。 吃完饭,池静刷了一会儿手机。看着客户端推送出来的消息,她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 这几天,到处都是溢香董事长梁娉婷要结婚的消息。 池静慢慢扫过请帖上的内容,最后视线落在时间上面。 “是周三啊……” —— 梁家的溢香股份有限公司是近几年才在s市起来的。而梁娉婷一直都是圈内人的话题。 她有才有貌,年纪轻轻撑起了整个溢香。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梁娉婷也只是s市里众多优秀的女人中的一个。她被谈论的除了这些还有她挑男人的眼光。 知情人一提起来,都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池静对她的事了解的不多。只觉得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站在梁娉婷身边那个俊逸挺拔的男人看起来跟她还是相配的。 池静端了一杯酒,就看见梁娉婷挽着准丈夫朝她走过来。 “池小姐,你来了我很高兴。” 池静扬唇:“我的荣幸。” “舒总还没回来?” “好像是。” 梁娉婷像是有些失望。她身边的男人则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这位就是你之前提起的天才调香师?” 梁娉婷点头。 “没想到年纪这么轻。池小姐不来溢香,真是我们彼此的损失。” 池静端着酒杯,没说话。 这时候门口又进来几个人,梁娉婷朝那边看了一眼,准备跟丈夫过去招呼人。她客气地对池静说:“事情太多,照顾不周,池小姐随意啊。” “梁董不用客气。” 两人相携离去,男人万般体贴的声音隐隐传来。 “累了就说,不要逞强。我会心疼的……” 池静轻啜了一口红酒,眼尾微挑。果真只是看起来配啊。 一阵清新的薄荷香缓缓飘进鼻端,在这香味繁杂的场合很是鲜明。池静扭过头,看见梁睿思正站在她身旁。 他穿着一套黑色西装,剪裁贴合的设计衬得他身材颀长挺拔。松软的头发今天做了定型,看起来面部轮廓都硬朗了几分。 他一手端杯,一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望着池静,看上去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池静对他这身打扮倒是不新奇,毕竟作为珠宝设计师梁睿思参加高端场合又不是一次两次。 但是不可否认,梁瑞思的相貌一直都很抢眼。 宴会厅内放着柔和的轻音乐。璀璨的灯光下,池静坐在圆桌边,意兴阑珊地看着场内形形色。色的人。 不时,还要低头看一眼手机。 而梁睿思从最初的那个笑容后,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在这样的场合里,他身上似乎比以往还多了几分疏离。 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里面的液体打转转。 天已经黑透,但是老天今天很赏脸。天气不错,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清爽。 严昊到的时候与舒律在正门遇到。两个男人互看了一眼,并肩往宴会厅走。 厅内衣香鬓影,光鲜奢华。在人来人往中,舒律的视线直直落在某一处。 严昊也吊儿郎当地顺着看过去。他那平时举止有度的表弟正拉着人家姑娘往后面走。急匆匆的不知道干什么去。 严昊斜着眼睛瞄了舒律一眼,摸了摸鼻子,没开腔。 …… 池静在洗手间清理掉裙子上的酒渍,深浅不一的颜色让她皱了皱眉。白色礼服再怎么弄也是有痕迹。 半晌,她索性放弃了。想着一会儿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坐,这么多人估计也没人会注意到她。 没想从洗手间出来后,梁睿思竟然还在。 ——洗掉了吗? 他用手语问。 池静摊手:“完全弄掉不太可能。” 梁睿思看一眼她胸口的位置,随即撇开视线。然后递给她一个盒子。 ——先戴上遮一下。 池静打开礼盒,里面放着一枚精致的胸针。雅致的蝴蝶造型,镂空设计,偶有三两颗小钻点缀。奢华中带着灵气,十分漂亮。 “这是要送给梁董的?” 梁睿思摇头。 池静却有些犹豫。 ——池静,姐姐订婚只送一个胸针,会显得我很小气。你先戴着,其他不用管。 池静一想,确实是。而且酒渍在胸口的位置也不算好看,就把胸针戴上了。 梁睿思露出满意的神色。 回到宴会厅,梁睿思被人叫走。池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舒律。 他正跟身边的几个人聊着,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如炬的目光却是落在她身上。 池静隔着几米的距离,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 宴会结束。 梁娉婷对于舒律的到来显得十分高兴。除了订婚仪式外,整个场合的主角好像是舒律一样。 这会散了,她十分郑重地亲自出来送客。 一行人缓慢地往出走,嘴上是千篇一律的客套话。梁睿思用手机打出几个字,递给池静: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池静摆手:“不用。” “时间不早,先告辞了。”舒律跟梁娉婷寒暄几句,而后转头叫人,“池静,过来。” 语气随意,又莫名透着几分亲昵。梁娉婷微微一怔。 梁睿思虽然听不见,但他看到池静顺从地走到舒律身边,两人下楼梯时舒律又很自然地揽上了池静的肩膀。 他垂着眼眸,抿了抿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礼盒和一张卡片。他打开盒子将卡片放进去后,抬步追了上去。 这下连严昊都愣住了。 池静走在舒律身边,这样近的距离才看清楚他眼中的疲态。今天见面后他们一直没机会说句话。现下池静正要开口,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 池静和舒律同时侧过身。梁睿思一脸温和的笑意,出现在他们面前。 “ivan?” 舒律不动声色。放在池静肩膀上的手臂缓缓下落,改为揽上池静的腰。 梁睿思像是没看见,不容拒绝地将盒子塞进池静手里。然后眨了眨眼,转身走了。 池静:“……”这是怕她弄坏吗? 接下来一路无声。 上车后,舒律独自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发动车子。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姿态慵懒随意。 池静默了默,将胸针摘了下来。 身边传来清淡的声音:“挺好看的,怎么摘了?” “这是ivan借我的。”池静指着胸口的位置给舒律看,“沾了酒渍。” 舒律瞥了一眼,那里确实还留着一块淡红色。 说完,池静将盒子打开,准备把胸针放进去。谁想,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淡粉色卡片。上面写了三行字。 to:池静 happybirthday!^_^ by:ivan 舒律瞟了一眼:“呵。” 第二十章 “你这朋友挺有心。”至于是什么“心”, 舒律压着情绪, 眉梢眼角都是料峭的寒意。 池静捧着手上的盒子, 突然想起来去年梁睿思说过下次她生日时会给她回礼。 不止他还有严昊, 他们在节日里都会送彼此一些小东西。只是没想到梁睿思的礼物提前了这么久。 毕竟离她的生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 “礼尚往来。” 池静将盒子放在一旁;舒律淡淡瞟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就这个问题再继续。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舒律没说话,池静也没动。 车内光线昏暗, 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车窗洒落进来。铺了一层银灰。 池静解开安全带, 犹豫半晌。倾过身,抱了抱舒律。 “回去好好休息。” 舒律没说话, 抬手搂紧她,低头将唇压了上去。灵活的舌不客气地闯进池静嘴里, 任意肆虐。 他们都饥渴了太久,一动情便有些难以抑制。舒律粗砺的手掌在池静裸。露的后背**似的摩挲着, 像是带着火。 狭小的空间里暧昧的喘息声仿佛被放大数倍, 旖旎勾人。 池静呼吸急促, 望着舒律的那双眼风情潋滟,隐含水光;舒律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池静耳边, 他低下头,咬上她的脖子。 池静蓦地一喘, 被舒律撩拨的五迷三道。 以至于进了家门, 她才反应过来似乎什么东西忘记拿上来了。 她靠着门拢了拢长发,心想明天再拿也是一样。 —— 要说人都是现实的。自从两人关系明朗化后, 舒律对池静的态度转变了很多。行程会报备, 偶尔也会不着痕迹地说几句关心的话。像今天这种不顺风的车也变得顺风了。 并且, 他还当起了池静的专职司机。 早上池静正准备出门, 就接到了舒律的电话。下楼时,黑色宾利已经等在外面。 舒律一袭深蓝色西装,沉稳内敛。脚上昂贵的皮鞋一尘不染。右手握着一杯咖啡,悠然地靠在车旁,一副俊逸昂然的模样。 池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掀了掀嘴角。 她穿了一条收腰的长袖连衣裙,裙摆是宝蓝色和卡其色拼接。修身的版型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 现在这么一看,跟舒律这一身倒是挺衬。 舒律见她来了,站直身体,将杯子扔进垃圾桶。扶着车门:“上车。” 副驾驶坐上有他给池静买好的早餐:一份水晶虾饺,一份蟹黄烧麦,还有两个流沙包和一杯奶茶。都是名楼广福记的东西。 分量有点多,池静吃不了:“……你还要再吃点吗?” 舒律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去:“我吃过了。” 于是池静把水晶虾饺和烧麦吃完了。然后,她才想起来,这人不是最讨厌车上有乱七八糟的味道吗? 舒律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池静静静端详着,想起昨天这双手覆在她背后引起的酥麻感,不由挺了挺身子。 “你怎么换车开了?” “那辆车送去保养。” “我的胸针昨晚落在车上了。” 舒律默了默:“下次再拿吧。” 从停车场出来,池静光明正大地蹭了舒律的专用电梯。 到了工作室,看到童谣刚好准备去食堂吃早饭,池静便将两个还热乎的流沙包递给她。 “不嫌弃就拿去。” 小姑娘受宠若惊地接过去,连忙对池静道谢。 童谣家里条件并不好,大学是勉勉强强读下来的,家里还有个患心脏病的弟弟。 她现在虽然是实习期,工资比一般公司的已经高了很多。但童谣的日子依旧过得紧紧巴巴。 她把流沙包放好,然后拿着pad走到池静身边。 “九点钟有一个会议,策划案商讨。您要记得。” 池静打开电脑,将文档调出来大致扫了几眼。 “嗯,知道了。” “……池总监。” 池静抬头看她:“怎么了?” 童谣脸上有点红晕,看着池静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话:“听说这是您在公司第一个策划案……池总监,加油!” “……谢谢。” 听见童谣轻快的脚步声,池静不禁想笑。这丫头不会是被两个流沙包感动了吧? …… 这次开会与之前都不一样,这一次是池静的主场。所以她一早就到了会议室。 没想到,有人比她更早。 舒律身姿卓越地坐在主位上,靠着椅背,自带气场。见池静进来,深潭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池静随手关上门,走到舒律身边。将文件夹放在桌上后,微微倾了倾身子。 “舒总今天这么早?” 池静望着他,秀眉轻弯,双瞳剪水。就连粉红的唇都微微上扬着。 舒律从她眼中看出了调笑。 “池总监也不晚。” 比起每次开会池静总是默默地最后来,默默地坐在桌尾,这次她确实早了很多。 池静笑了笑,看一眼时间。而后猝不及防地在舒律嘴角亲了一下。 “舒总,办公室play试过吗?” 舒律淡淡地瞥着她。这时,门外响起错落的脚步声。而后门被人拉开。 陈格菲看到会议室里面的两个人,瞳孔一紧,随即很快放松下来。走到她固定的座位坐下。 后面接二连三进来的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池静捞起桌上的文件夹,依旧走到最末尾,老僧入定般坐到椅子上。 会议经过枯燥的开场白后,正式进入正题。 洪特助特意看了一眼池静,才缓缓开口:“今天的会议主要是针对下半年要上市的香氛。池总监,请。” 池静站了起来。她身姿窈窕曼妙,一米六五的身高加上八公分的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高挑。一举手一投足满满都是气场。 池静拿着文件夹走到投影仪前,用电脑把ppt先放了出来。两个规整的加粗宋体字映入眼帘——展颜。 接着池静调整了一下话筒。 “zing品牌自创建以来已经有半个多世纪,除去近几年来的三个系列香氛,其余二十多个系列均出自梅芳华老师之手。” 池静点下鼠标,把最早的一个系列调了出来。 “第一个系列的名字是‘心动’,当然是花香调的甜味,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期许融入其中,形成了风靡一时的心动系列。” 说到这池静笑了笑:“即使是现在提到这一款,仍有不少女人会觉得自己的那颗少女心还在。” “‘心动’系列一直都是zing香氛中经典中的经典。”陈格菲漫不经心道。 “确实,这个大家都知道。”池静眼尾一挑,继续调出下一张。 这可以说是一张“时间流程图”。从第一个系列到最后一个系列,被池静根据时间轴一一标出来。最后的位置上是用一个可爱的笑脸代替了未上市的新香氛。 “其实,梅芳华老师是用这二十二种香氛讲述了她令人羡慕的一生。从第一个系列limerence到最后的绝作epoch,这些都只是她对一个男人深情而长情的告白。” 池静毫不顾忌地将目光落在舒律身上,一双眼眸中似乎有什么在波动。 舒律则靠着椅背,静静地跟她对视。 池静当初有这个觉悟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替文幕山感到心酸。 他爱了一生的女人,却如此深刻地爱着另一个男人。她无法想象文幕山是用什么心情签下那份合约的。 然,舒律心里同时也百转千回。 他看着池静淡定自若地站在台上,沉静的眼眸中隐隐起着波澜。 他的姑娘,离开了三年,再回来时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样。自信,迷人,那份傲气更是变成了由内而外。 如果原来的池静是活泼灵动的,那么现在的她身上透着一股极为吸引人的女性魅力。 “下面请大家先观看一个视频。” 池静将ppt最小化,点开桌面上另一个文件。寂静的室内响起轻快柔和的音乐。池静默默退到了一边。 视频不长,只有不到三分钟。内容是以一瓶香水的身份进行自我阐述。片名更是融合了时下的流行词——一瓶香水的自我修养。 室内再无其他声音,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前方的大屏幕。 短短几分钟,这瓶香水十分清晰地阐述出自己的理念、灵感、香调,还有一些重要的信息。 结束后,池静在安静的气氛下走回台上。 她双手撑在桌边,沉稳地看着下面所有人。目光清澈而坚定。 “我的策划案主题就是‘展颜’。繁冗复杂的香氛太多,大道至简是我这次的主张。一个香氛,只要闻到的人有愉悦的感觉,美好的心情,那么这就是这个作品的成功。” “说了这么多,‘展颜’系列跟梅老师之前的作品有什么关联?”策划部总监魏以洲点着桌子问。 池静粲然一笑:“如今zing所有的成就,难道不值得老夫人安详一笑吗?” “你的意思是,把‘展颜’作为梅老师这一生的结局吗?”陈格菲语带笑意问。 池静下颚微抬:“我的香氛,从来都只有开始。” 如果有结局,也只能是她自己故事里的结局。 舒律双臂搭在桌边,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沉吟许久,低沉的声音响彻室内:“按照这个思路,做一个完整的计划出来。” 散会。 池静坐在会议桌边,心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直到会议室里只剩她一个人时,池静才缓缓起身舒了一口气。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门蓦地被人从外面打开。是去而复返的舒律。 两人在门前对视,池静捏了捏手里的笔。 “怎么回来了?” 舒律嘴角一挑:“池总监不是期待跟我办公室play?” 第二十一章 刚才还喧嚣的会议室内, 此时静得能听见轻微的喘息声。 深色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室内只在前面开了一盏白炽灯。 昏暗的光线里, 舒律坐在会议桌边, 胸膛被池静双手抵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立在他长腿之间,正挑逗一般地啃咬着他的薄唇。 然后, 她听到了拉链被拉开的声音。池静身子瞬间僵了一下。 看见她的反应, 舒律似笑非笑地挑了挑唇。 池静忽略掉腰侧暴露出来的不适,咬着他耳朵说:“湿了。” 舒律目光一凝。 池静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我说你耳朵。”她憋着笑意, “被我咬湿了。” “嗯。”舒律抬手揩掉她唇上的润泽,好整以暇, “被你口湿了。” 这下轮到池静没话说了。 真的是永远不要跟男人比耍流氓。即使他看起来总是那么一本正经。 池静“切”了一声,推开舒律。低头将腰侧的拉链拉好。 这是不打算继续了。 舒律看着她的动作, 微微勾唇:“下班跟我一起走。” “你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走出去前, 池静瞥了舒律一眼:“你过一分钟再出来。” “多此一举。” 池静抬着下巴:“我乐意。” 拉开门, 八公分细高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走出几步,陈格菲秀丽的身影便出现在视野中。手里还拿着开会用的企划书。 池静步伐不变, 抱在怀里的文件夹被她转到身侧,随着脚步一下一下地划着弧度。路过陈格菲身边时, 口中还吹起了清亮的口哨。 池静吹得音调准又清晰, 陈格菲听不出都难。 陈格菲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池静擦身而过;她下颚微抬, 目不斜视, 一个个音符从她嘴里冒出来。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陈格菲蓦地笑了。 她倒是要看看, 池静能有恃无恐到什么时候。 —— 不知不觉池静已经回到s市两个多月。 六月中旬,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下班时天边只剩一缕夕阳残喘着不肯褪去。 池静搭电梯直接去了负二层。这一层的停车场是专为舒氏高管准备的。 偌大的场地里稀稀拉拉停着几辆名车。池静走到某个车位,舒律已经启动好了车子。 车从地下停车场上来汇入车流中,池静才扭头问了一句:“去哪里?” “去看舒冬。” 池静用手支着头,也没多说,就懒懒地“哦”了一声。 他们两个,有时候的行事风格还是有些像。既然已经重新走到一起,一些琐事就不会再去纠结。 她的反应得到了舒律淡淡的一瞥。 池静撑着头的手食指一圈一圈地卷着自己的头发。还是那副慵懒的腔调:“舒总,梅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每次她私底下叫舒律“舒总”的时候,声音都不自知地柔了几分,带着女人特有的软腔。 红灯时舒律踩了刹车,侧过头去看她。清冷俊逸的面容在余晖之下深邃而立体。 “温柔,亲切,但很有原则。” 池静仔细品味了这几个词,心想是挺像文老头会喜欢的类型。 她挑了挑唇,往舒律那边凑近:“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 舒律挂了挡,踩下油门,淡淡地扔了几个词给她:“任性、娇纵、没良心。” 等着被夸奖的池静眼一瞪,没好气儿道:“舒总能看上我,口味还真独特。” 舒律听这愤愤不平的语气笑了笑,瞥她一眼,带着那么点柔和。 高峰期塞车,平时四十分钟的路程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疗养院。 顶楼就只住着舒冬这一个病人。两人上来后,就隐约听见似乎有争吵的声音。 池静用眼神询问舒律。 舒律拧着眉,脚下步伐加快了许多。 前台人员看见阔步而来的舒律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叫了一声“舒先生”。 “怎么回事?” 前台:“舒予正先生来了。小少爷……在闹。” 听罢,舒律疾步走向病房。池静则跟在后面小跑着追了上去。 门前,舒予正揽着于小曼一步一步往后退。而从病房里面接二连三扔出来好多东西。 地上一片狼藉,什么都有。餐具,书籍还有平时一些用来解闷的棋牌游戏。 “舒冬……快住手!别扔了!” 舒予正简直分。身乏术。又要劝说舒冬,又要顾着于小曼。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一个平板从里面飞出来砸在于小曼脚边。狭长的走廊响起不小的一声。舒予正惊得当场变了脸色。 “你……你这个小混蛋!” 说着就要往里面进。只是一步还没迈出去,肩膀就被人死死钳住。 气氛似乎只在一秒内就静了下来。 舒予正转过头,对上舒律那双冷峻无比的眼眸,脸色一正,态度一下子软了几分:“……你来了。” 于小曼抿着唇,不见半点慌乱的目光紧紧盯着舒律和舒予正。在听见舒予正毫无气势的声音时,没忍住咬了咬后槽牙。 “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 舒律放开舒予正,面色如雪。 于小曼伸手挽着舒予正的手臂,用商量的语气地对舒律说:“你爸很久没见到舒冬了。我们今天只是过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刚落,原本低声哭泣的舒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受了刺激,癫痫病突然发作。 来这么多次,这是池静第一次遇到舒冬犯病。他躺在床上,抖得像是被狂风肆虐过的一片小树叶,孱弱而无助。池静站在门口,凉意慢慢从脚底窜起,心里对舒予正和于小曼两人陡然生出一股子恶心。 这时,进行急救的医生来了。池静自觉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此刻舒予正也懵了,怔怔地望着被医生围住的舒冬。一张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予正……” 望着他的神色,于小曼挽在他臂上的手慢慢收紧。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病房里的情况,于小曼扯着嘴角,漫不经意的视线里落进一双冷到极致的眼眸。 舒律盯着于小曼,冰冷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滑向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一直不动声色的于小曼被这眼神吓得一激灵。下意识伸手抚上小腹,脸色一瞬间白了下去。 舒律什么也没说,但她什么都看明白了。立时觉得脚有点软。 “舒律,舒冬他……” 舒予正涩涩地问。 舒律没理他,直接吩咐刚上来的保安:“带他们下去,以后不准再放上来。” 舒予正欲言又止,直到保安一左一右围了上来,才不得不离开。 病床上舒冬已经没了意识。只是停止了抽搐。 “舒先生……病人最好不要再受刺激了。” 医生小心翼翼地对舒律说。 池静垂了垂眼眸,走过去,轻轻攥住舒律温热的手。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停车场里,于小曼出来后一直不断地安慰着舒予正。轻声细语的样子十分温柔。 舒予正靠着椅背,像是还没缓过来。 他来看舒冬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来不知道癫痫病发作起来这么吓人。 “曼曼,我看……我们不如算了吧。” 经过今天,舒予正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脸去挣什么了。 于小曼微微一哽,颤抖地呼了口气。话里是无比的委屈:“予正,只有私生子才进不了家族的门。其他的我都无所谓,我只求这一点,我们的儿子必须名正言顺。” 舒予正何尝不知道孩子不被家族承认代表着什么。终究是不想让年轻的妻子受委屈。半晌,舒予正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 夜幕降临。 疗养院里亮起了一盏盏路灯。橙黄的灯光下,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安静地移动着。 舒冬醒了。这次犯病不是普通的发作,所以意识恢复得很慢。 看护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裤,池静和舒律在门外等了许久,才听见舒冬哑哑地叫了一声“哥”。 见到一同而来的池静,他特别高兴。连叫了几声“小静姐姐”。 没有人提起舒予正和于小曼。舒冬就像没见到他们一样,问都没有问过。 池静等舒冬吃完饭,陪他玩了一会儿。直到他出现困意,她和舒律才离开。 从始至终,舒律面色一直很冷。 他看于小曼时那个眼神池静看得很清楚。有不屑,有讥讽,更多的是警告。 于小曼做这一切,就是仗着肚子里有料。但真当成是尚方宝剑未免有点蠢了吧! “回去吧。”舒律淡声说。 九点多,他们两个还一粒米都没进。 回程时车内多了一份寂静。直到车子进了市区,舒律才缓缓开口:“想吃什么?” 池静想了想,选择了吃火锅。她实在是饿了,等不及什么精致的美味了。 于是舒律将车子开到最繁华的一条街上。 这个点,吃宵夜的人很多,舒律带她直接进了一个包房。 点完菜,很快就上来了。像是提前约好的一样。 热气缓缓升腾,池静拿着漏勺将煮好的东西放进舒律碗里,隔着层层白雾看他:“舒总,快吃。” 舒律看着碗里的东西,又见池静将羊肉涮到了另一个锅里,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嘴角。 酒足饭饱,池静望着桌上一个个空盘子一阵无语。 “……你吃了多少?” 舒律将西装搭在手臂上,动作优雅地掏出了钱包:“都是我吃的,长不到你身上。” 池静乐开了:“那我就放心了。” …… 黑暗的夜空下,车子缓缓行驶。直到汽车在池静居住的小区内停下。 两人都坐着没动。 池静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便犹豫着要不要让舒律直接在这休息了。他住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时间太晚了。” “嗯。” 池静解开安全带:“别折腾了。” “好。” 这一声,干脆利落又莫名温和。一下子暖了池静的耳膜。 “那走吧。”她率先打开车门。 第二十二章 深夜, 人烟稀少。电梯没有停留, 直接将池静和舒律送到十八楼。 池静掏出钥匙打开门, 走进玄关, 伸手按下暖色调的壁灯。舒律跟在后面,看着池静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给他。 “干净的。” 话落, 自己率先回了房间。 舒律换好鞋,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室内始终就亮着这么一盏小壁灯。光线朦胧且昏暗。 舒律慵懒地靠着沙发靠背,抬手揉了揉眉心, 而后将领带抽下来扔在了沙发上。 池静换了一条棉质睡衣,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条雪白的浴巾。 那边, 舒律正闭目养神。 他靠在靠背上,长腿前伸, 颀长的身体窝在沙发一隅, 瞬间将三座的真皮沙发衬得又短又小。白色衬衫因为这个姿势微微起了褶皱, 领口已经被他解开了三颗纽扣,露出修长的脖子和两个锁骨之间的小窝。 池静走到他面前, 微微倾身。 舒律眉头轻蹙着,似乎很疲倦。昨天刚回来就去参加订婚宴, 今天又折腾到这么晚, 是该好好休息了。 舒律在这时候睁开眼睛。沉静的眼眸像是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要洗澡吗?”池静晃了一下手里的浴巾。 “嗯。” 低沉地应了一声,舒律起身, 接过池静手里的东西。将手表摘下来递给她, 进了浴室。 池静重新回到房间, 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和一个新枕头。规整地摆到床的另一侧。 其实隔壁还有一个房间, 但是是个儿童房。双层的八十公分小床,也能睡个大人。但池静觉得不需要这么多此一举。他们又不是没睡过,虽然是三年前。 大概十来分钟,舒律洗完澡出来了。 一身均匀的小麦色肌肤,体态优美,肌理分明。体脂个位数必然是一身的腱子肉,健硕紧实。 换下来的衣服没法再穿,这里又没有适合舒律穿的衣服,是以他这一晚只能围着一条浴巾。 他看了一眼多出来的被和枕头,没有多问。只对池静说:“换你。” 池静默了默,转身去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纤细的身体。池静站在花洒下,大脑一直回想着疗养院的情景;舒予正、于小曼,还有舒冬面对他们时癫狂的状态。 洪特助的话窜进她的脑海。池静抿了抿唇,低下头接了一捧水,扬到了脸上。 回到房间后,舒律已经躺下了。刚才拿出来的被大概是又被他放了回去。只有池静的枕头摆在他的旁边。 听见声音,舒律眼皮颤了颤,但是没睁开。他侧卧着睡,被子被他撑得隆起来。 池静弯了弯嘴角,把灯关掉,默默上床。 黑暗中,舒律身上特有的味道钻入池静的鼻腔,让她舒心地喟叹了一声。然后,她被舒律伸手捞进怀里。 他赤。裸的胸膛抵着池静的后背,炙热的体温没有遮挡地直接传到她身上。 池静裸。露在外的手臂与他坚韧的肌肤贴合在一起,亲密无间。 温热的吻落在她柔软的耳垂上,腰间的手臂用力,扳过她的身体。舒律翻身,压了上去。 火热的亲吻从池静的嘴角蔓延,游走到下巴。池静双臂攀着舒律的肩膀,难耐地哼了一声。 脖间传来细微的疼痛,激得池静一抖。然后,舒律情·欲正浓的时候,听见耳边传来了打哈欠的声音。 舒律:“……” 将脸埋在她脖颈,直到微乱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舒律翻身躺到池静身边,黑暗中响起他喑哑的声音:“睡吧。” 池静揉了揉眼睛,侧身搂住他:“……怎么不继续了?我马上就要睡着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 半梦半醒间,池静似乎听见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来日方长。” …… 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池静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摸到舒律的手表,看清时间后,扒了扒头发。 没记错的话今天好像不是休息日。他们这一觉竟然睡到九点多。 见舒律还没醒,池静独自起床,准备去开门。 “应该是洪特助。你换好衣服再去。”男性清晨特有的沙哑声传进她的耳中。 实际上池静刚一动,舒律就醒了。此刻正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上,一副慵懒性感的模样。 池静看他一眼,打开衣柜,拿出一条家居裙,直接背对着他换下身上的睡裙。 衣柜门根本挡不住什么。美好的风景被舒律一览无余:纤细修长的腿,被深蓝色蕾丝内裤包裹的翘臀,视线滑过劲瘦的水蛇腰,缓缓落在美丽的蝴蝶骨上。那个小巧精致的刺青同样映在他的眼眸中。 舒律眯了眯眼睛。 门外,洪佟桐一等就是十分钟。正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再催一次的时候,门开了。 池静精神抖擞地问他:“要进来吗?” 洪佟桐赶忙摇头:“这是舒总让我拿的衣服。我去公司了,池小姐再见。” 洪特助办事干净利落,闪人也挺快。 池静莫名觉得好笑。 回到房间,舒律正从床上下来。健硕的身体在灿烂的阳光下,优雅而迷人。浴巾松垮地挂在他腰间,下面一点…… 看起来……咳咳,质感很好。 池静将西装和衬衫直接挂到衣柜里,对舒律说:“我在外面等你。” 舒律则看着她,似笑非笑:“不看回来?” 池静似乎是考虑了一下,觉得是真的有点亏。但最后还是遗憾地说了一句:“舒总,一会儿还要上朝的。” 留下这句话,池静偏偏离去。随着开门声,响起的是舒律的闷笑。 —— 对于二十四小时都跟舒律绑在一起会不会腻这件事,池静暂时还没感觉到。 不过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索然无味。所以池静觉得,他们同样需要一定的私人空间。 有时候,池静也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之前和舒律之间的关系会变得那么冰冷,是不是跟自己太过依赖他有关系。 一个男人,事业忙碌,又要哄女朋友,内心再强大的人也会觉得厌烦。 池静是一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换句话说,她不想在同一件事上失掉颜面两次。所以三年后再度跟舒律走到一起时,她的头脑始终保持着清醒。或者说戒备。 但是她的这种想法,在好友何芮看来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池静不置可否。 上一次的策划案只是一个大致的方向。一个香氛从企划到成品,是多个部门合作完成的。 池静的主要任务是提出观点,灵感。还有调出让评香师、老板和客户满意的味道。 她所谓的大道至简,就是把香氛的前中后调变得有冲突。穿上这瓶香氛,你不用去纠结它香调的转变,好的香氛一定是能沁到人的心底。 不知不觉已经日落西山。 童谣离开之前提醒已经调香了一整天的池静,下班时间到了。 池静抻了个懒腰,随意应了一声。然后给何芮打了个电话。 许久没见的两人约在了一家s市做本地菜最好吃的饭店。 门前停着数辆车,可以想象里面肯定是高朋满座。 池静站在正门,远远看到何芮正朝这边走来。并且,她身边还多了两个男人。 要说何芮跟严昊水火不容倒不至于,就是一个嘴贱一个暴脾气。一个逗一个气。 他们是在停车场遇见的,何芮本来还想这是哪门子孽缘。直到看见梁睿思后,就不这么觉得了。 她对这哑帅哥是真没什么歪想法,就是这长相忒顺眼。本就是干脆的性格,何芮直接把两人一起叫上了。 反正都是池静的朋友,她应该也不会在意。 所以池静跟何芮的两人约会,变成了四个人一起吃饭。 预定好的包房在八楼的最里面,经过走廊时,隐约可以听到某个包房里正热火朝天。 有人正扯着嗓子喊,什么导演、副导演的全飚了出来。看样子大概是某个剧组在聚餐。 “是不是还得有个什么影帝和影后啊?”何芮跟着开了一句玩笑。 刚说完,从包房后门里出来一个女人。一身大牌套装,模样秀丽,面色红润。迎面朝他们走来。 走廊就这么宽,辛雅同样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四个人。她挺着身子走过去,只对严昊一个人打了招呼。 “严导,这么巧。” 严昊看着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辛雅倒是也不介意,嫣然一笑:“《逢时》剧组今天聚餐,刘导在里面。”顿了顿,“希望有机会能跟严导合作一次。” 严昊扯了扯嘴角:“希望有机会。” 辛雅再度笑了笑,与他们擦身而过。 等人走远,何芮才转过头。一副被刷新了三观的样子看着严昊。 “你到底是拍什么的?三级片吗?” 她敢如此嚣张地说出这些话,一个是因为梁睿思听不见,另一个原因就是刚刚走过去的辛雅。 她气质多符合啊! 梁睿思忍着笑,越过他们两个跟池静走到前面。池静回他一个无奈的表情。 何芮应该是忘了,梁睿思是会读唇语的。 严昊听了却是闷笑两声:“怎么着还瞧不起拍三级片的?就你这姿色想拍都不够格。” “啊呸!”何芮狠狠瞪了他一眼。 四人落座后,池静回想起辛雅刚才飞扬的神态,开口问严昊:“她刚才提到的《逢时》班底很强?” 严昊“嗯”了一声:“知名导演,影帝造势。刚才过去那位十八线是这戏的女一。” 严昊说得言简意赅,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屑。 “我靠。那绿茶怎么混进去的?”何芮顿时有些不平衡。 池静沉吟着,没说话。能拿到这种资源,明显是有金主在捧。 姜承还真是舍得砸钱。 第二十三章 何芮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迟钝, 但是某些时刻可是敏感得很。 比如说当初只凭一个电话就可以判定男友出轨。 当时她是这样对池静说的:“姜承接电话时虽然没有躲着我, 但过后却把通话记录删了。” 又比如刚才辛雅和严昊那两句客套的寒暄。 这次何芮看得出来, 完全是因为过于主观。因为那人是辛雅, 所以一举一动何芮都觉得她是在放冷箭。 没成想,她随口说了一句, 严昊却承认了。 原来是严昊现在拍的这部片子辛雅去试镜过, 结果被严昊一句“演的什么玩意儿”给怼回去了。 这期间辛雅一直在拍《逢时》这部片子,据说是带资进组。以为能借着这班底抬一抬身价, 没想到遇到严昊这个不按套路走的。 何芮听完来龙去脉,挑着眉看严昊:“看不出来你还有点眼光。” 严昊嘴角一扯:“多谢夸奖。”然后贱兮兮的补了一刀, “看你对人家恨得牙痒痒的样儿,怎么着, 被绿了?” 何芮憋了半天, 低吼一句:“滚!” 严昊瞬间笑得万分畅快。 池静听着他们斗嘴, 想起的却是童谣说过“辛雅今年会爆”的那句话。 梁睿思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被严昊跟何芮逗得浅浅一笑。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池静的侧脸上, 垂下眼眸,勾了勾嘴角。 饭后, 何芮要回父母家, 所以池静一起坐了严昊的车子。 梁睿思走到副驾驶座,与严昊对视片刻, 然后上了后座。 严昊:“……”头疼。 三个人, 一辆车, 迎着清冷的月光, 徐徐前行。 严昊透过后视镜,不时朝后面看一眼。他那闷骚的表弟正用手机跟池静聊天。 真不知道以前是梁睿思藏得太好还是自己太迟钝,严昊竟然一点都没瞧出他有这个心思。 车内很静,偶尔响起一两声池静轻柔的笑声。梁睿思跟她“聊着”,同时也敏锐地注意到严昊的情绪。 他一双狭长的眼蓦地抬起,正好对上严昊探究的目光,似乎……还有那么点难以言喻。 舒律和梁睿思两个人,一个铁哥们儿一个表弟,两人又都是他新片的投资方。你说他头大不头大。 所以,他窝囊地想着,还是装死算了。三个人的感情本来就很拥挤了,用不着他参合。 送池静到家,严昊冲梁睿思撇头:“过来!” 梁睿思笑了一下,下车,上了副驾驶座。雷克萨斯调了个头,驶出小区。 半个小时后,严昊将车停在梁家别墅外。他点了根烟,还是没忍住。 “我说……趁陷得不深的时候,你把心收一收吧。” 那天在停车场舒律的反应他现在还记得。认识这么多年,严昊从来没见过舒律因为一个女人对他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舒律和梁睿思的温和不一样,作风强势霸道,光比气场,就已经胜出一截。 梁睿思想从他手里抢人……有点难度。 想到这,严昊有点烦躁:“我说你他妈的早干什么了!” 他们和池静认识有两年多,动作快的孩子都能生出来了。这小子还在这玩暗恋。 梁睿思虽然听不见,但是看着严昊的神态表情,完全能想到他的语气和音量。 半晌,梁睿思对他比了几个动作。然后在严昊刀子一样的目光中,打开车门。 临下车前,他回过头,对严昊点点自己的腹部,又笑了一下。 车上一时间只剩严昊一个人。好半晌,他才从梁睿思的动作中回过神。 寂静的空间里响起极重的叹气声。严昊恨铁不成钢地骂梁睿思:“让你多管闲事!” 这下好,人情变负担了。 —— 清晨,天色发青。蒙蒙细雨从天空飘落,如稠一样披在身上。 舒若舟离开后,舒律暂时搬回舒家住。偌大的别墅里,除了十来个佣人,只有他这一个主人。 这套高档别墅,位于s市最黄金的地段。依湖而建,后花园直接通向人工湖。这一点,是梅芳华的最爱。 她和舒若舟的房间,是别墅里景观最好的位置。那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跟舒若舟两个人坐在露天台的摇椅上观赏湖景,说一些体己的话。 舒律从二楼下来,接过管家递来的雨伞和一个装着清水的玻璃瓶。 “大少爷,这湖水是刚刚装进去的。老夫人见了一定很高兴。” 舒律一一接过,淡声道:“谢谢刘伯。” 在门外守候的洪特助见到舒律出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然后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舒律靠着椅背,听着发动机的声音,蓦地问洪佟桐:“几点来的?” “大概五点吧。” 车子驶出别墅大门,洪佟桐听见舒律说:“以后让刘成负责开车。” 刘成是管家刘伯的儿子。舒律之所以这么安排,洪佟桐自然也明白他的用意。 心里微微一暖。洪特助点头:“好的,少爷。” 今天是梅芳华的祭日。按照以往的习惯,舒若舟会亲自前来。今年是个例外。 舒律将一束梅芳华最喜欢的白玫瑰放在墓碑前;与另一束白色马蹄莲放在一起。看来,是昨天就有人提前过来了。 而后,舒律将盛着湖水的小玻璃瓶轻轻放下。低沉的声音添了几分轻柔:“奶奶,闻到味道了吗?” 天空依然下着小雨,舒律没有撑伞,任它们密密麻麻地沾在身上,润湿了他的发梢和肩膀。 离梅芳华不远,就是舒律母亲的墓碑。 舒律走过去,看着碑上那个笑容可掬的女人,勾了勾嘴角。右手探进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 “我找回来了。”白金项链在舒律手中轻轻晃动,泛着清冷的色泽。“但是已经脏了,你应该不会再稀罕。” 话罢,他扬手将项链扔在远处的草丛中。然后掏出一块白手绢轻轻擦拭着碑上的照片。静立半晌后才转身离开。 …… 今天是周五,池静在下班之前接到了老傲娇文幕山的电话。 扯了一堆,无非是提醒池静周末记得回家。池静在这边笑得促狭,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我今天晚上就回去。让玉嫂给我准备点宵夜。” 没想刚结束通话,舒律邀约的电话也来了。 “晚上一起吃饭。” 池静笑得万分得意:“今天不行啊。我跟另一个男人约好了。” “我在allure订了位置,既然你有事,那改天好了。”说着,他像是准备挂电话了。 “哎!等等……” 池静鼓了一下腮帮子。 文老头加玉嫂的宵夜和米其林三星餐厅选哪个? 舒律低笑几声,问池静:“想好没有?” “好了。”她十分识时务,“下班见啊!舒总。” 那边,舒律笑着收了电话。 而另一边,文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主意是不是变得太快了点?” 池静拿着电话,毫不心虚:“是呀!谁叫女人心海底针呢!” 文幕山:“……”没法聊了。 下班后池静直接去了负二层。舒律又是一早就在车上等她。池静笑容宴宴,心想这服务真是到位。 “晚上跟哪个男人约好了?” 池静红唇一挑:“不就是你吗?” 舒律淡淡瞥了她一眼。 “昨天晚上我跟何芮约会,意外遇到了严昊跟梁睿思,所以我们四个人就一起吃了个饭。” 舒律默了默:“……嗯。” 说到这,池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知道吗,严昊在法国的时候曾经在酒吧有过一次特殊经历。当时好像是因为要拍一部片子,他去那里物色适合的人选。” “嗯,然后呢?”舒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然后……”池静笑了两声,“碰到一个尤物,他让人家去试镜。结果,”她忍了忍笑,“用严昊的话就是‘上面比我大就算了,下面居然也比我大’。” 不知道严昊有没有落下什么心理阴影。但是当时他讲的时候表情相当精彩。 舒律勾了勾唇。忽然问到:“在法国的时候过得开心吗?” 这个问题让池静收了笑容。这是舒律第一次问到她关于法国的事。更多时候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就像一个禁地。 她侧头去看舒律;他一直望着前方,睫毛偶尔轻颤,读不出其他情绪。 “我还是喜欢s市。”池静只说了这样一句。 到了allure,舒律带着池静坐电梯到了八十八楼。 靠窗边的某个位置显然已经为他们准备好。 墨黑的天色笼罩在上方,s市大半个夜景此刻就在池静的眼前。城市被璀璨夺目的灯光点缀着,像是连绵望不到头的星河。 池静晃着手里的水晶杯,凝望着坐在对面的舒律。一张漂亮的脸上挂着最纯粹的笑容。秀眉下方那一双眼,仿佛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魅惑。 “美酒配佳人,生活真美好呀!” 听见这句话,舒律唇畔一挑;到底谁是佳人? “明天要回镇上?”他忽而问到。 池静“嗯”了一声。 “一起回去。” “你干什么去?”池静有些疑惑地问。 舒律端起杯,轻轻跟池静的一碰:“自然是去拜访。”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 舒律准时出现在池静的住处。门铃响的时候, 池静正到处找着门钥匙。 她打开门, 外面站着舒律。一身清爽的休闲装扮, 与穿着西装的他大相径庭。 池静笑意盈盈地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等我几分钟。钥匙不见了。” 池静又返回房间,舒律站在玄关没有动。门前五斗柜上, 池静的电话轻轻震了一下。舒律拿起来看一眼, 而后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 “我们走吧。” 池静从房间走出来。 她身上穿着一条纯白的蕾丝长裙,搭了一双黑色球鞋, 美丽又时尚。 两人相携出门,池静低头看手机时被舒律握住手腕带进电梯。 “下周六要不要去马场看看?” 他将池静的手腕放开, 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拢上她耳边的头发。 池静对上他温和的目光,答应下来:“可以啊。那天应该没有什么事。” “嗯。” 电梯抵达, 舒律拥着池静走出去, 问她:“还记得吵吵吗?现在长大了。” “吵吵”是几年前舒律特意为池静选的一匹纯种的温血马。那时候它刚出生, 胆子小,总是哼哼唧唧, 池静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吵吵。” 虽说是她的马,但池静也只见过两面。这样一想, 舒律真是送了她不少稀奇的礼物。 艳阳高照, 天空中云卷云舒。池静像是有感而发,一双手臂缠上了舒律的劲腰。 舒律捏着车钥匙, 眉目舒朗地望着车窗中两人的身影。 “舒总。” “嗯。” “你身材真好。”池静抬头, 眼色温柔地看着他, “我有点后悔上次没有看全。” “我们平手。”他眼中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也没有看全。” 池静想了想,也是。好歹她还看到了正面。 —— 六月中,s市已经正式进入夏季。气温也逐渐往三十度以上升。是以当池静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热得受不了。 院子里文幕山正坐在遮阳伞下看着一本厚厚的书,不时还端起西瓜汁喝上一口。 这日子惬意得池静都嫉妒了。 舒律停好车,在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缓步跟在池静身后。 从车子一进来,文幕山瞟过一眼后就没抬过头。这别扭样想来是还在气昨天池静放的鸽子。 “师傅,这温度你坐在外面不嫌热吗?” 池静走到文幕山眼前,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 文幕山翻了一页书,依旧没抬头:“我心凉。” 池静扭过头,憋住笑意。往前两步,低声对他说:“我老板都来了,给点面子?” 文幕山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合上书放到桌上。抬头看向舒律。 “文老,打扰了。” “舒总请坐。” 玉嫂从里面端茶出来,池静给舒律递了个眼神,而后跟玉嫂一同进屋了。 遮阳伞下,一老一少有片刻的安静。文幕山直视着舒律,眼神隐隐透着锋利。 “舒总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舒律执起茶壶,将两人的茶杯添上八分满。然后才风轻云淡地说:“文老叫我名字吧。我和池静在一起,理应过来拜访您。” 舒律的话,文幕山并不意外。只是仍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舒总客气了。” 见文幕山似乎并不领情,舒律不急不躁,浅浅勾了勾嘴角:“还有另一个目的,替老夫人感谢您送的那束马蹄莲。” 梅芳华最喜欢的花就是白玫瑰和马蹄莲。但是舒若舟从来都只送前者。这么多年来,马蹄莲只在今年出现过一次,还是在舒若舟没在国内的时候。 所以是谁送的,显而易见。 提起梅芳华,文幕山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但也没有去反驳。 微风浮动,文幕山端茶浅啜一口。看着院子里被吹得沙沙响的树叶,缓缓开口:“你们舒家,事情太多。” “瑕不掩瑜。”舒律并没有否认,反而简单一句点出了重点。 “呵。” 别人不了解,他文幕山可是对舒家那些陈腐杂烂的事一清二楚。 多事的旁支,不争气的父亲。大家族的明争暗斗有多丑陋,谁不知道。三年前文幕山选择将池静送出去也包括这个原因。 舒律无论家世还有为人都过于复杂。况且,如果他当时真有那个能力,怎么会让自己钻了空子? 舒律将茶杯放到桌上,靠了靠椅背。不动声色地与文幕山对峙。 “三年前的事不会再发生。” 一句一语双关的话,文幕山听明白了。 顾此失彼的事对他这种人来说一次就够了。 眼前的男人年纪轻轻,身上的气质却沉稳老练。文幕山为舒氏调香七年,只见过舒律失控过那么一次。 跟舒若舟认识了这么多年,文幕山也十分感慨。 舒律是逐渐成长起来的狼,而舒若舟已经老态龙钟,明显掌控不住了。 吃过午饭,文幕山便上楼去睡午觉了。临上去之前,慢悠悠地嘱咐池静:“招呼好舒律。” 池静没多想,对他摆摆手:“我们两个干坐着都有意思,还招呼什么。” 七十多岁还仍然单身的老头子被猝不及防地灌了一大口狗粮。 文幕山脸一拉,上楼了。 池静走到舒律身边,拉着他的手问:“要去我的调香室看看吗?” 舒律点头:“好。” 主楼后方有一栋一层的独立小楼。白色砖瓦,布满了爬山虎和牵牛花。池静推开门,扎眼的工作台首先映入眼帘。 老式的木质调香台,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百个盛香精的瓶子。还有精密的电子秤、各种烧杯和立在瓶中的闻香纸。 舒律立在不远处,眼前仿佛能看见池静坐在调香台边,调着各种香氛的样子。 有天分的人看上去好像更容易成功,但是光环的背后付出了多少,似乎没有人去注意。 舒律置身于此,也不禁去想象:五岁的池静,因为这种反复而严苛的事哭了多少次鼻子? 池静不知道舒律的想法,手一抬:“舒总请随便参观。” 舒律从善如流地将室内扫了一圈。然后视线定在放置香水的展览柜上。 池静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这里面有些香水连格拉斯的博物馆里都没有,文老头是不是很厉害?” 舒律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精品,最后落在某一瓶上。 他抬手一指:“这瓶是怎么混进去的?” 池静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笑了声:“我的黑历史,也是文老头的心头好。” “你调的?” “嗯。” 那个手写的beloved简陋又粗糙,却格外地显眼。 舒律静静地望着,没说话。 下午,在文幕山醒来之前舒律离开了。 院子里那颗紫荆树下,他们两人相对而立。阳光穿透枝丫在他们身上映出斑驳的光影。舒律看着池静,忽而提到:“之前你说过要送给我的,是不是那瓶beloved?” 池静没想到他还记得。缓了缓才承认:“是。” 但谁成想调完后他们就成过去进行时了。 “那它就是属于我的。”舒律薄唇一挑,“我要带走。” …… 舒律离开没多久,文幕山就下来了。像算好了一样。池静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文幕山接过,仰头喝起来。 “师傅,我刚刚在调香室给你腾了点地方出来。” “哦?”文幕山稀奇了,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池静谄媚地搂上他的肩膀:“我调的那瓶beloved送舒律了,你现在可以把别的心头好放进去。” 文幕山梗着脖子,挥开池静的手,把杯往她手里一塞:“你干脆把自己也送出去吧!”省得成天给他添堵。 文老头不再理她,拖着微胖的身体去了院子里。池静耸肩,将杯放下,回了房间。 安静下来,她这才注意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 池静点开页面,是梁睿思问她这周六要不要去某个香氛展览会。 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池静回了几个字过去。 —— 另一边,于小曼刚刚从某百货中心的母婴店出来。 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于小曼工作早就辞了。每天除了养着就是出来逛商场置办小孩的东西。 完全过着贵妇一般的生活。 身边的保姆一手扶着她,一手帮她提着刚买的婴儿用品。动作和神态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两人从正门出来,原本心情还不错的于小曼脸色渐渐就沉了下去。 “快去叫车。” 招了个保姆,竟然不会开车。每次出来都要坐出租。车上什么味都有,刺激的她直犯恶心。跟舒予正提出请个司机回来,他也总是推脱。 保姆应了一声,正要迈步,又被于小曼一把拉住。 一辆奔驰s500出现在于小曼的视野中。看方向正是刚从地下停车场出来。 “你自己先回去,在楼下等我。” 保姆不是很放心:“夫人……” 于小曼没多说,迈步朝黑色轿车走过去。抬手,敲了敲玻璃窗。 车窗应声降下,于小曼看着舒宁启一笑:“让我搭个顺风车吧,二叔。” 第二十五章 舒宁启最近也算是春风得意。跟一个朋友合伙投资了一家高尔夫球场, 刚刚在桌上事情谈得不错, 基本就是成了。 从停车场出来后, 给行人让路的间隙从外面传来轻敲车窗的声音。 舒宁启一直维持着不错的心情, 在看见于小曼后,更是笑得意味深长。 于小曼同样上了后座, 坐到舒宁启右边。 舒宁启觑她一眼, 淡声吩咐司机:“开车吧。” 车内开着空调,还有一点淡淡的古龙水和酒气混合的气味。于小曼皱了皱眉头, 伸手将车窗调下一些。 舒宁启注意到她的动作,嘴角讥讽地一勾。 “大哥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我让保姆先回去了。” 这么说, 搭他的车是另有目的了。 舒宁启靠着椅背,双腿交叠。看着于小曼的目光多了点兴味。 舒宁启和于小曼可以说基本上没什么交情。见面寥寥几次, 都是舒予正带着她。但是, 一个女人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 还能这样心安理得地过着富贵日子,必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更别提那就快要藏不住的野心。 车子稳速行驶, 新鲜空气的流通终于让于小曼舒服了不少。安静的空间里,耳边低沉的男声再度响起。 “以前大嫂怀孕的时候,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出门最少都有三个人跟着。”舒宁启一笑, “大哥可不应该这么差别对待。” 于小曼握了握拳,露出一抹笑。完全是偏向丈夫的姿态:“他提过, 是我嫌麻烦。” 舒宁启笑了笑, 转而又问:“老爷子去了法国后有跟大哥联系吗?前几天听阿律提起他老人家在那边过得不错。” 于小曼和舒予正是在舒若舟离开国内几天后才知道的消息。走的时候都没有通知他们, 更别说期间会联系了。 于小曼怎么会听不出舒宁启的话外音, 抬眸看他,话也顺着问了下去:“老爷子怎么会突然去了法国?” 舒宁启像是考虑片刻,才回答说:“无外乎是去散心,探亲,亦或是……躲人。你觉得是那一种?” 离开的时间如此凑巧,她应该认为是哪一种? 于小曼抿唇不语。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一个高档住宅区前停下。 舒宁启懒散地看着于小曼:“我就不送了。你自己小心。” 于小曼客气地道了声谢,打开车门。 “zing换了新的调香师,发布会每年都是平安夜当天举办……”舒宁启摸着袖扣,漫不经心地提醒她,“还有六个月不到老爷子的承诺就要兑现了。” 于小曼维持着打开车门的动作,静静地听完舒宁启这些话,缓缓下了车。 小区门前,保姆正严阵以待地等着于小曼。 保姆年纪跟她差不多,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做事也十分严谨细心。于小曼看着她却总是莫名产生一股烦躁感。 “夫人。” 于小曼冷冷瞥了保姆一眼,沉着脸上楼了。 进门后,保姆立刻放下手里一大堆东西去给于小曼炖补品。于小曼回到房间,靠着舒适的床头,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当初舒予正答应娶她的时候是从舒家净身出户的。于小曼一开始并没有相信,后来了解了,才在震惊之中接受了事实。 当然,舒予正自身条件也相当不错。结婚时购买了一套两百多平的复式房还有一辆高级轿跑,全部归在于小曼名下。 那时候,舒予正除了不经常把她带在身边,几乎一切都顺着自己。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真的习惯于把她跟舒家划分开来。 于小曼用力捏着戒指。扬起一抹冷笑。 门口传来极轻的敲门声,保姆拘谨地走进来,柔声对她说:“夫人,补品炖好了。” 于小曼头也没抬,懒懒地挥挥手,示意她先出去。 门重新关上,于小曼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 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在玻璃窗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池静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阳台上,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戴着一顶粉色棒球帽,微卷的长发披在背后。白色t恤掖在牛仔背带裤里面,裤腿卷起,脚下是一双黑色马丁靴。 一边轻啜咖啡,一边隔着十八层楼的高度望着外面。 直到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入。 池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觉得应该是舒律到了。才洗了咖啡杯,锁门下楼。 车旁的他,同样穿得很休闲。 宝蓝色polo衫搭配卡其色长裤,脚下是一双商务休闲鞋。搭配腕上的金属手表,凸显出他的沉稳优雅。 池静走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午安吻,舒总。” 这身打扮,让池静多了几分俏皮。同样也减了年龄。 舒律弯曲着食指,抬了一下她的帽檐。一双沉静的眼眸对上她乌黑的眼睛:“像在喊金主。” 这嫌弃的语气让池静忍俊不禁:“那你喊我‘池总监’吧,算我包养你。” 舒律斜她一眼,没理。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上车。” 上周就约好了,他们今天要去马术俱乐部。 风轻云淡的天气加了成,让人通体舒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调戏到舒律的原因,池静心情好得不得了。 连自己都没发现,她嘴角始终挂着细微的弧度。 俱乐部位于s市城郊,沿着一路风光,两人在中午前抵达。 停好车走进去,迎面便走过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 “舒总,您来了。” 舒律颔首。视线转到池静身上:“饿吗?” 池静摇头。 “先去马房看看。”舒律淡声对男人说。 身材微胖梳着小平头的主管不着痕迹地往舒律身旁瞄了一眼,立时一愣:“……池小姐?” 池静对他摆摆手:“是我啊,李主管。不然你以为是谁呢?” 李主管尴尬地咳了一声,聪明地没有多话。微微笑到:“舒总、池小姐,请跟我来。” 俱乐部是舒氏集团斥巨资打造。纯欧式风格的装修。精致奢华的大堂内摆放数套桌椅供人休息。闲暇之余还可以透过整片的落地窗观赏跑马场里的表演。 三人穿过大堂,坐上观光车。大概五分钟左右就到了马房。 池静对马没有什么概念,印象中“吵吵”还是一个小马驹。现在一看,完全长成了一匹雄赳赳气昂昂的骏马。 俊逸的马鬃,一身光亮的毛成色极好。不用摸都能想象出手感。它高傲地昂着头,一副骄傲又优雅的样子。 池静站在“吵吵”四十五度角的位置,抬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脖子。手感果然跟想的一样。 “吵吵”嘴巴一动,伸出舌头舔了舔。 “……我忽然觉得‘吵吵’这个名字有点侮辱它了。” 李主管撇了撇头,像是在忍笑意。舒律没说什么,只看着池静问:“要骑吗?” 她侧过头:“你带我?” “嗯。” “好啊。” 李主管叫人把“吵吵”牵到场地,先给它顺了顺毛。其他也没有多做。虽然它跟池静还不熟,但却是认得舒律的。 池静和舒律这时也换好骑马服回来了。 池静又摸了两下“吵吵”的脖子,然后先上了马。她抓着马鬃和缰绳,又借着舒律在下面的托力,整套动作还算轻松。 马背上的风景可真不错。 池静双手拽着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一旁的舒律。 他身着一套英式骑马服,宽厚的肩背,身躯挺拔,看起来就像一位贵气十足的英国绅士。 池静头一撇:“快点上来。” 舒律示意马童可以松手。然后下一刻,马动了。吓得池静紧紧抓着手里的绳子。接着感觉到马背一颠,她后背贴上一副温热的胸膛。 “怕了?”舒律的声音从池静的后上方传来,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同时抓着缰绳,池静被舒律一双修刃的手臂包围着。她扬了扬下巴:“怕什么?” 池静抖了几下绳子,示意舒律她已经准备好了。然而身后这人却没有反应。 池静扭头看他:“怎么还不走?” 舒律侧了侧脸,淡淡瞥了一眼绷着笑意的马童。低声嘱咐她一句:“抓紧。”而后脚下一夹,策马奔腾。 坐在马上飞奔驰骋的感觉很不一样。颠簸中隐隐带着一种极致的爽感,当真是有一种放飞自我的感觉。 风将她的长发扬起,丝丝缕缕落在舒律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 渐渐的,池静放松下来。 她靠着舒律,只顾稳住自己,将方向速度都交给他掌控。 “吵吵”状态十分兴奋,绕着跑马场跑了两圈才缓缓减了速度。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悠悠地驮着舒律和池静。 淡蓝色的天空下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纯净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吵吵”似乎是不甘寂寞,驮着他们慢慢走到了马球场的边缘。 场地内,正有两个队伍在比赛。 某一个队进了球后,另外三人立刻举杆欢呼。而打进球的那个人,则驾着马朝场边奔驰而来。 马背上的身影在天地之间显得格外俊逸。马蹄声渐近,马距离池静和舒律一米之外被扯住缰绳。 池静看清楚是谁后,先是一愣,然后笑着对他挥手:“嗨。” 梁睿思穿着雪白的马球服,对她浅浅一笑。 舒律看着梁睿思,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第二十六章 一黑一白两匹马被一道围栏隔开。梁睿思对池静比了几个手势, 又对舒律点了点头, 驾马回到场内。 舒律看着梁睿思的背影, 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同样驾着马, 往回走。 把“吵吵”送回马房,池静和舒律分别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池静从里面出来的时候, 舒律正坐在大堂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喝茶。他身边还多出一个人, 是穿着马球服的舒航。 黑色上衣白色裤子,显然跟梁睿思不是一个队。 “老大,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人?没想到那家伙又聋又哑的打球还挺好。” 舒航说完这句话,看见池静过来, 对她挤了下眼睛。 自从上次在调香室里被池静怼了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遇上。舒航看着池静的牛仔裤和鸭舌帽, 不禁有点想笑。 这特么简直就是两个人啊! 池静坐到舒律身边, 很快就有人上来帮她添茶。端起轻抿一口, 将放下茶杯,池静身子往后靠了靠。 她看着舒航, 缓缓开口:“梁睿思是专门学过马球的,水平不亚于职业选手。估计跟你这种业余的玩已经手下留情了。轮得到你嫌弃人家?” “嘿, 我哪惹到你了?” 舒航就不明白了, 每次这妞见到他都一副嫌弃十足的模样,怎么看他这么不顺眼? 池静眼皮一撩:“那他不能说话又关你什么事了?” “梁睿思是池静的朋友。” 舒律这时候开口, 声音冷清, 淡淡掠了池静一眼。然后将茶杯放下, 发出清脆的声音。 舒航这才闹明白池静是介意他说的“又聋又哑”。 他“嗤”了一声, 笑意不明地看着池静:“得,我失言了。女人啊,就是玻璃心。” “你这种话多的男人哑了才是造福社会。” “池静。”舒律望着她,薄唇紧抿,眼中的不悦已经十分明显。 池静滞了滞,撇过头,不再言语。 舒航原本还打算跟他们一起吃饭,却没想到气氛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僵成这样。 他摸了摸鼻子,站起来准备闪人。 “我爸在那边打高尔夫球,老大你要过去吗?” 舒律摇头。 舒航将手插。进口袋里:“那我先走了。” 璀璨的水晶灯下,气氛越发沉闷。舒律看着一直别着头的池静,眉头轻轻一蹙。正要开口,梁睿思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 他已经换回常服。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模样干净又清爽。 池静面对的方向刚好能看到他,勾了勾嘴角,朝他挥手。 梁睿思走近,抬起修长漂亮的手比了几下手语。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池静瞟了舒律一眼,他正侧着头,看向别处。于是池静对梁睿思说:“下一次吧。” 梁睿思笑了笑,对池静比了一下手里的电话,这才转身离开。 门前,有一个男人在等他。男人朝池静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一掀,跟梁睿思一起离开。 停车场里,梁睿思将随身携带的装备放进后备箱,然后坐进副驾驶座。 “你临时把h市的珠宝展览会的行程取消就是因为她?”好友似笑非笑地问。 梁睿思勾了勾唇没有否认。 “那就这么轻易回去了?” 费了这么大劲,说几句话就满足了? 梁睿思:她心情不好。 她心情不好,梁睿思又没办法哄。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一直对她比手语。他能比,池静也得有耐心看才行。 好友默了默,笑不出来了。 梁睿思浅浅勾着嘴角,低头系好安全带:走吧。 —— 太阳已沉,在天边映出一抹红,笼罩着整个马场。有一种极致的美。 但是池静和舒律的心情,一点都不美。 此刻两人临窗而坐,均姿态优雅地用着餐。气氛静得只有切牛排的声音,仿佛两个拼桌的人坐到了一起。 回到市内是晚上六点多。池静看着舒律将车开进他住的高档小区,终于先开了口:“不送我回去?” 舒律瞥她一眼,直接将车开进停车场。 车子熄火,池静坐在副驾驶不动。 “下车。” 见舒律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池静皱着眉头问他:“你生气就是因为我怼了舒航?” “呵。”舒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跟舒航争吵,还给我长脸了?” “他说的话听不顺耳。” 听这话舒律忽然正了神色。望着池静的目光愈发深沉。 池静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任性,娇纵。但做事有分寸又非常注重场合。像刚才那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因为他一句不经心的话,你就气成这样?”舒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冷清,“池静,你的反应已经超过了一个普通朋友该有的程度。” 随着舒律这句话落下,车内完全安静下来。池静伸手解开安全带,低着头,抿了抿唇。 舒律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就听耳边传来池静的声音:“弄半天原来你是吃醋了。呵,周年庆那天我可是抱着醋坛子睡的。” 舒律转过头看她。池静抬了抬下巴:“舒总,一把年纪还被人告白,这滋味好吗?” 比起他这飞来的横醋,她可是抓到了现行啊! 池静一副“抓到你尾巴”的样子让舒律失笑。他拔掉车钥匙,只淡淡扔下一句话给她:“有话上去说。” 池静哼了一哼,打开车门跟了上去。 舒律几处房产,这一套是他最常住的。池静也来过不少次。 两百多平的四房两厅,装修是大气简洁的风格。一切都跟三年前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池静进了门,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的女士拖鞋。 “你还留着啊?”她促狭地看着舒律。 舒律瞧着她手里的拖鞋,淡声说:“忘记扔了。” 池静将鞋穿到脚上,权当没听到他这句话。 舒律将中央空调打开,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给池静:“我去换衣服,你随意。” 池静坐到沙发上,拧开瓶子喝了一口水。没多久,舒律就从卧室里出来了。 他换了一套烟灰色家居服,这样打扮让他少了几分压迫感。 他坐到池静身边,伸手擦掉她嘴角的水渍。心情明显比在车里的时候好了很多。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舒律的手机忽然响了。池静瞄了一眼,是国外的长途。 舒律握了一下她的手,起身走进书房。 池静百无聊赖,客厅空间非常大,但也十分空。于是她起身,逛进了舒律的卧室。 一个男人是否自律,从居家方面能看出很多。 舒律家里虽然有钟点工在固定的时间来打扫,但平时也不会弄得杂乱无章。 欧式大床上简洁的黑白搭配看起来干净又舒适。房间里十分整洁,强迫症看了都会觉得舒心。 池静观赏一番,然后在床头柜旁边发现了一个纸盒。 四四方方的牛皮纸盒上面贴了一张便条——前女友’s。 池静挑了挑眉,走过去,弯腰瞧了瞧。 舒律有几个前女友?如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东西——她可以看。 如果还有别的前女友,那她是舒律的现任女友——她可以要求清理。 池静坐到木质地板上,伸手一扯,将盒子扯到了自己的眼前。 她先把那个碍眼的写着“前女友”的便条撕下来揉成一团。然后打开盒子,研究这重量不轻的盒子里都装了什么玩意儿—— 一条手链,一副太阳镜,一支没用完的睫毛膏…… 零零散散一堆小东西。不值什么钱,却每个都完好地被收藏起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在这里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最后,池静在底层发现了一个信封。 还没打开,她已经隐隐猜到里面装了什么。 池静眨了眨眼,将那张折成四折的a4纸抽出来。抬头是用黑色签字笔写的两个隽秀的字:家规。 她目光缓慢地浏览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嘴角也慢慢扬了起来。 那个时候,是她和舒律的“蜜月期”。所以当时能做出这些让人起满鸡皮疙瘩的事。 不知道舒律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池静现在看见这熟悉的笔迹,只觉得羞耻。 果然女人在热恋的时候会降低智商。 真是没眼看。 池静将“家规”折好放回去,听见了舒律进来的脚步声。 他走进来,看见地上的东西,挑了挑眉。而后朝池静伸出一只手:“起来。” 池静借力站起来,撩着一双水瞳看他:“舒总,我问你个问题。你到底有几个前女友?” 舒律瞥她一眼,眼色极淡:“现在没有了。” 池静扬唇。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哎,这话我爱听。” 舒律拥紧她,顺势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池静仰头承受他的热吻,一双纤细的手不老实地钻进他的衣摆里,暗戳戳地摸上他坚实的腹肌。 舒律猛吮了几下池静的唇肉,松开她,扬手脱下自己的上衣。 “不用那么费事。” 下一秒,池静被他抱起来放到床上。 她长发散落在舒律的枕头上,眉眼如丝地望着他。 “舒总,压上来自己动呀!” 第二十七章 暖黄的灯光下, 池静被舒律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床上。急促的呼吸间, 只觉得胸腔里的气息全部被他挤了出去。 池静眼里氲着水汽, 适应的过程中难受地哼了几声。 舒律亲了亲她的嘴角, 抱紧她,池静的耳边清晰地响起了他低沉而性感的闷哼声。 ……舒服坏了吧这是。 池静也跟着喘了几声,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 结束后, 池静暂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她窝在舒律颈边暗戳戳地想,他不愧是经常谈大生意的人。 战斗力真强啊! 舒律将池静搂在胸前, 横在她身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蝴蝶骨上面的刺青。 肌肤的摩擦让池静舒服地喟叹出声。 “为什么要纹刺青?”男人事后特有的沙哑声响起。 池静抬了抬眼皮:“不好看吗?” “我不喜欢。” 池静一哼:“我喜欢就行。” 舒律垂着深潭似的眼眸看她:“好好一个后背给你弄成这样,还骄傲?” “哎。你这是老干部思想。” 一把年纪, 老干部……舒律看着池静白净细腻的脸颊,默了默。 十八岁时她的样子还很清晰, 一转眼就变成了二十五岁的女人。以为成熟了很多, 现在看来, 在他面前还是以前那样。 舒律口气蓦地温和下来:“疼吗?” 池静不知道他问的是哪里,仍然点头装可怜:“疼。” 舒律“呵”了一声, 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自找的。” 池静抬手戳他下巴:“……你幼不幼稚?” 她一动,盖在身上的被子就滑了下去。没有了遮挡, 白皙的皮肤和美好的线条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舒律扫了一眼, 把被扯上去。 “晚了,睡吧。” 池静将头窝在舒律的脖颈边, 鼻端全都是他身体特有的味道。她在他的喉结上亲了几下, 被舒律箍紧了身子, 才收敛。 池静忍着笑说:“舒总, 我发现你现在禁不得撩拨。” “呵。”舒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你再不老实,就继续。” “不行。”池静严词拒绝,“久逢甘露,撑得我有点疼。” 这话说得……舒律无言一阵,把人往胸前一揽。 “好好休息。” …… 睡到半夜,池静猛然惊醒。 万籁俱寂的夜里只有耳边规律而绵长的呼吸声。 一声一声,让人心安。 池静无声地望着天花板,有些混沌的脑中想不起来刚刚是不是做了梦。 这些天睡眠质量已经好了不少,本以为今天在这种状态下会睡得更好一些。池静在床上憋了一会儿,真的睡意全无。她叹口气,放轻动作起身下床。 客厅被舒律留了一盏落地灯。柔和的灯光笼罩着这一方天地,在黑暗中增添了一抹暖色。 池静趿着拖鞋走到吧台边,在酒柜里随便拿出一瓶开过的红酒。 高脚水晶杯中,暗红色酒液轻轻晃动着,池静抬手,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一道开门声突兀地响起。舒律挺拔的身姿渐渐出现在光亮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不够亮,他的面部轮廓比平时看起来深邃许多。墨黑的眉紧蹙着,光洁的上身一块块肌肉壁垒分明。 一身的野性气息配上那张不善的面容,看起来性感至极。 “你也醒了?” 池静轻啜一口,看着他问。 舒律没说话,瞟了一眼吧台上的高脚杯。 “我有点失眠。所以出来找点红酒喝。” “经常这样?” “也不是。”池静将杯里最后一口酒喝掉,“偶尔。” 她放下杯子,跳下高脚椅:“回去睡吧。很晚了。” 两人重新躺回床上,舒律伸手将池静搂进怀里。 “怎么会失眠?” 池静默了默:“……忽然就这样了。” “找个医生去看看。” “不用了。用处不大。”池静往他怀里钻了钻,“醒了喝点红酒,再睡就睡得着了。” 舒律看她:“红酒比医生管用?” 他认为池静是在敷衍,所以对她的话根本不相信。 池静语气正经了几分:“是真的。我在法国的时候看过医生,失眠是因为精神紧张。自己调节就可以。” 似乎不想再谈这个,池静将话题转开:“你知道吗,每次喝红酒的时候,我脑海中第一个想起的都是sergelutens的柏林少女。” 舒律问:“因为都是红色?” “大概吧。”池静轻声说,“像血液的颜色。展颜八号也是这种犀利的颜色,我很喜欢。” “想选这支?” 池静动了一下身子,没说话。 舒律勾了勾唇,在池静头上轻轻一吻。 —— 周一一早,陈格菲将车停进舒氏大楼地下停车场。正准备提着包下车,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电话响了。 “表姐,你的墨镜昨天落在我这里了。” 电话那头,是辛雅。 陈格菲应了一声:“我有时间再去拿。” 辛雅笑笑:“我让助理快递给你。这段时间应该会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 陈格菲答应下来,又听辛雅说:“还有首映会的票。我一起快递给你,一定要来啊!” 她们两个从小感情就好,更别说这是辛雅第一部主演的影片。陈格菲肯定是要去捧场的。 “好。” 挂了电话,陈格菲在车上坐了一会儿。 从小到大,她都是家里“优等生”的模板。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都处于顶端。从来,没有落于人后。 辛雅可以说是在她的光环下长大。虽然两人差了七岁,但是家里人每次教育小孩,总会说“看看你菲姐如何如何”。 如今,普通艺校毕业的辛雅爱情。事业双丰收,陈格菲为她高兴之余,也忍不住拿她跟自己对比。 心中也会有那么点不平衡。 这么多年,她的执念就在一个人身上,却始终求而不得。 陈格菲从车上下来时,右侧入口正驶进来一辆熟悉的宾利车。黑色汽车直接开到了最里面的专用停车位。 陈格菲缓了脚步,正犹豫要不要走过去打招呼,就见从车上下来两个人,相携走到了高层的专用电梯前。 池静穿着一套ol风的套装,脚上踩着八公分细高跟站在舒律身边。与昨天相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来接我太麻烦了,我想自己买辆车。” 舒律瞥她一眼:“想要哪辆?” 一听这土豪的口气,池静笑到:“舒总要送我?压力有点大啊。” 舒律端详她片刻,没有说话。 几米之外,驻足许久的陈格菲冷着脸举步朝另一边的电梯走去。 池静在三十二楼下了电梯。高跟鞋有节奏地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清脆的声音。 工作室的玻璃门开着,童谣正仔仔细细地将调香台的瓶瓶罐罐摆放整齐。 偶尔,也会好奇地闻一下。 童谣想学调香的想法池静多少知道一些。但是童谣从来都不主动提起,每次都是旁敲侧击地问几句。 小心思太重。 “池总监早。”听见脚步声,童谣扬笑对池静打招呼。 “早。” 池静走到工作台边,发现电脑旁边多了一盆十分眼熟的多肉植物。 她蹙了蹙眉,问童谣:“这是哪来的?” 童谣扭头,告诉她:“刚刚在前台拿的。上面有卡片,应该是别人送你的礼物。” 池静将包放在椅子上,拿起压在花盆下面的粉色卡片—— 小胖还活着,物归原主。 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做派。 池静扬着笑,拿起手机给梁睿思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十点半有会,池静坐到位置上将企划案从电脑里调出来。看完后关掉,重新将电脑上锁。 梅老夫人的作品中,女香居多,系列里偶有一两支男香。味道大多柔和。而池静的想法,却是加深前后调之间的冲突。这样做必然会打破惯例。 她将岩玫瑰精油置于烧杯里隔着五十度的水加热溶解,室内渐渐飘起淡淡的香气。 每一次调,配方都会随着改变。一支香水出世,都要经过精心雕琢。 池静将九号配方输入电脑,又把标着九号的棕色玻璃瓶放进玻璃柜,然后起身去了会议室。 每周例会,舒律不会出面,都是洪特助代为主持。 他提出几点事项。然后会议结束前,着重说了一件事。 “zing香氛亚洲区代言人今年合同到期。由于某些原因公司不打算再与其续约。”洪佟桐视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所以,各位总监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在下次会议上提出来做个参考。” 挑选代言人的事一直都属于公关部,陈格菲自然而然地应下来:“我知道了。” 但这次,洪佟桐说的却是“各位总监”。 池静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陈格菲也在看着她。 池静收回目光,起身走出会议室。 简短的铃声从她的口袋里传出来,是梁睿思回复池静的信息:住院了,晚上不能赴约。 池静脚步一顿:怎么回事? 第二十八章 得知梁睿思住院后, 池静准备晚上去看看他。回到工作室, 坐在门边的童谣连忙起身, 跟在她后面。 池静见她一副坐立难安, 欲言又止的模样,挑了挑眉头。 童谣绞着手嗫嚅半晌, 才缓缓开口:“池总监……我弟弟进医院了, 我想请假去看看。” “心脏病犯了?” 童谣红着眼眶点头。 池静:“快去吧。” 说了声谢谢,童谣抓起包就跑了出去。 池静倒了一杯热水, 靠在工作台边,伸手轻轻拨弄几下那一盆小多肉。 这是她回来之前放在梁睿思那里的, 没想到这人居然给带回来了。池静扬了扬唇,有些搞不懂梁睿思的想法。 下班之前, 池静接到了舒律的电话。被告知今晚有事, 让她自己解决口粮。 池静表示她晚上也有约, 不用他惦记。 那边静了一瞬,舒律缓缓开口:“池总监, 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池静挂了电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池静没想到她等来的是一份文件。 “把这份合同译成法语, 洪特助不在行。你晚上有时间翻译好给我发过来。” 池静:“……”不是叫她过来play的吗? 舒律眼眸流转,看着她:“怎么?” “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你的翻译呢?”池静抱臂看他, “而且我都说了晚上有事。” “急着用。”舒律慢条斯理地翻开另一份文件, “况且, 你跟我还要计较为什么?” 池静:“……” 见她一脸抗拒, 舒律默了默,再度开口:“付你加班费,如何?” “哦?几倍?” “那要看你一个晚上需要几次。” 池静:“……舒总,你变了。” 舒律眼带笑意:“哪变了?” 池静没辙了。她拿起文件扫了几眼,绷着脸问他:“什么时候要?” 舒律:“越快越好。” 池静拿着文件恨恨地走了。 洪特助敲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舒律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 “……舒总?” 舒律瞟他一眼:“你可以下班了。” 洪佟桐问号脸:“那文件呢?” …… 陈格菲踩着时间走进跟于小曼约好的咖啡厅。 她身着一身米白色职业套装,修身的剪裁凸显出她纤细的腰肢和笔直的长腿。常年混迹职场,让她眉宇间透着几分干练。 陈格菲放眼扫过场内的座位,随后,迈步朝最里面某桌走去。 于小曼穿了一件某大牌孕妇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相比上次见面,她似乎又胖了一些。气色也十分不错。 陈格菲走近,不着痕迹地看向她隆起的肚子。而后开口打招呼。 “不好意思,来晚了。” 于小曼闻声抬头,对陈格菲笑了笑:“不晚,快坐下。” 陈格菲招手点了一杯蓝山。 “上次你帮忙,我还没腾出时间来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伯父的病好些了吗?” 于小曼顿了顿,才点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陈格菲对舒家的情况都是用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的。是以这么多年,她一直不知道舒律不待见于小曼的真正原因。 店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两人静坐了一会儿,于小曼随意地起了个话头。 “前几天跟予正去疗养院看舒冬,遇上了舒律。他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儿,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吧?” 陈格菲表情一滞,抿了抿唇:“是吗?我不是很清楚。” 于小曼垂了垂眼眸,转而问到:“你和他之间……” 陈格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后杯缓缓开口:“不就那样。朋友,同事,上下级。” 于小曼看出她笑容里不易察觉的失落,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那女孩能成为zing的调香师真是让人有些意外。毕竟她看起来真的太年轻了。” 陈格菲扯了扯嘴角:“她有一个好师傅。” 女人之间的微妙,有时候一个照面就能建立起来。她们甚至不用说一句话,只看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态。 那天在珠宝专柜前,池静想必也是这种想法。 然同样身为女人的于小曼,又何尝不明白陈格菲的内心。 她轻轻握着杯,扬了扬唇。 最后两人只闲散地聊了几句,这次约会便在舒予正的来电中结束了。 “我顺路送你吧。”陈格菲说。 于小曼正要点头答应,电话再一次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停了几秒。然后,她对陈格菲说:“不用了,保姆等下来接我,我还要买些东西。” 等陈格菲离开后,于小曼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听了半晌,眼尾慢慢上扬。 于小曼靠着椅背,似真似假笑到:“您这办事效率,我可真是喜欢。” —— 从舒氏出来后,池静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 她挑了一些梁睿思喜欢吃的水果,又包了一束花,然后打车去了市医院。 出租车驶入市医院的住院部大门,缓缓停下。池静付完车钱,拿好东西下了车。 匆匆到了病房门前,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池静拿着一堆东西与梁娉婷打了个照面。 梁娉婷温柔一笑:“池小姐来了。” 池静勾唇:“梁董。” “快进来,瑞思在里面打吊针。” 干净整洁的单人病房,窗边的桌上已经摆了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池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对梁睿思无奈地笑了笑。 他穿着病号服半靠在床头上,干净修长的左手挂着吊针。脸色有些白,嘴角噙着清浅的笑容望向池静。 池静将东西放好,走到床边的椅子旁坐下。 “急性肠胃炎?” 梁睿思眼中带笑,点点头。 “生病了还这么高兴?”池静抬头看了一眼点滴。 梁睿思偏了偏头,抬起双手缓慢地比着:嗯。高兴。 他这个温顺的模样,再加上这句话,让池静说不下去了。她忽然意识到,难怪何芮对他这长相拒绝无能。现在她多少是有些明白了。 梁娉婷一直站在门边,终于等梁睿思分出眼神给她后,她才对他指了指时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就算几率渺茫,也要给自家弟弟创造点机会。 梁睿思手上有针头,也不好动作太多。池静就只简短地跟他聊几句。 ——胸针,还喜欢吗? 经梁睿思这样一问,池静才突然想起来这东西还放在舒律那里。 她忍住想翻白眼的**,对梁睿思说:“很喜欢,谢谢。” 梁睿思笑笑,跟池静解释为什么会提前这么多天给她:订婚宴那天成品刚拿到手,已经被你看到就索性直接给你了。 池静玩笑似的说:“我还以为你记错日子了。” 梁睿思垂了垂眼眸。怎么会记错? 病房内忽然安静下来,昏黄的光穿透玻璃窗洒落进来,梁睿思的表情在这余晖之下显得格外柔和。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池静循声望过去。 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后面跟着吃完饭回来的严昊。 “来了?” 他对池静笑了笑,走到另一张椅子坐下。 池静“嗯”了一声:“刚来没多久。” 严昊瞟一眼被医生要求平躺的梁睿思,没说话。 交班前查房,医生在梁睿思腹部按了几下,问完情况后写在病例卡上,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梁睿思躺在床上,衣摆随着医生检查的动作上窜了些许,露出左腰侧边的皮肤。 他身上的肤色也偏白,腰部线条结实紧绷,没有一点赘肉。 池静无意间瞥到那里半截细长的疤痕,一时间忘了反应。因为皮肤颜色偏白,所以疤痕更加显眼。 池静的目光一直落在上面,直到那道疤被衣服盖住。 梁睿思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整理好,然后坐起来,对池静打手语:你回去吧,我要去洗手间。 他起身将点滴取下来,修长的身躯路过池静身边时停了一瞬,然后慢慢走了进去。 严昊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看了他们两个好一会儿,等梁睿思进了洗手间,才放下腿站起来。 “走吗?我送你。” 从住院部出来到停车场这一路,严昊一句话也没跟池静说。脸上的不爽很明显。 两人上了车,严昊一脚油门将车开出去,随着缓慢的车流,他心里那股气才终于慢慢消了。 其实,他没理由对池静生气,更多的应该是对梁睿思的不满。 事情都是他自愿的,怨得了谁? 只是自己兄弟,他还是忍不住要护着。 “我说。”严昊瞥了池静一眼,很快又看回前方,“你以后别对他露出那个表情行么?” 池静扭头看他,张了张嘴:“我……” 她能说什么?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条疤,所以一时间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只会越说越错罢了。 严昊叹了口气,最后颓败地“嗤”了一声:“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吧。” 池静没做声。扭头看向窗外,眼中添了几分暗淡。 车内一直维持着寂静。 把池静送到小区门前,严昊的车火速调头离开。 他望着后视镜,哼了一哼:“妈的不省心的小屁孩!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啊!” 第二十九章 客厅的落地窗窗帘被风轻轻卷起。 池静随意地穿着一件黑色吊带和贴身的热裤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双手飞快地敲着键盘。 集中的精神在打错几个字后仿佛被一举击破。池静松开删除键, 望着电脑屏幕开始发呆。 屏幕上映着她的影子, 池静看着自己的表情, 耳边又响起严昊的话。 她将额头垫在胳膊上,低着头, 看见小圆桌下面自己两条又细又白的腿。转而又想起在病房里看到的情景。 池静坐起来, 用手蹭了蹭脸。 似乎是还不清了。 第二天一早,池静被舒律叫到总经理办公室。 她今天将头发绾了起来, 配上一条裸色收腰长裙,脚上踩着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 纤细的颈部曲线更加凸显了她美好的气质, 只是脸色看起来差了一点。 舒律看见推门而入的池静,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而后对坐在大班桌对面的外国男人说:“这是zing现任调香师, 池总监。” 舒律一口纯正的法语, 听起来与真正的法国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池静瞄了他一眼,心里已经猜到这个外国男人的身份。 “池总监, 这位是设计总监弗尼埃先生。负责展颜的外包装设计。” 因为照顾弗尼埃,舒律给池静介绍他时同样用的是法语。 池静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对弗尼埃淡淡一笑:“你好。” 弗尼埃是纯正。法国人的长相。眼睛狭长深邃, 鼻梁高挺。鼻子下端开始蓄起了胡子,一直连到鬓角。所以, 池静在一圈胡子中, 只记住了他上半张脸的样子。 弗尼埃同样回了池静一个笑容。带着法国男人的优雅。 “企划案弗尼埃已经拿到了, 后续你们两个可以自行沟通。有没有问题?” 弗尼埃摊了摊手, 表示没什么问题。 “问题都是沟通后才会出来的。”池静同样用法语说。 弗尼埃仿佛对这句话深表同意,扬着笑说了一句:“没错。” 舒律扯了扯嘴角。 又就策划案的事聊了几句,舒律抬眸看向池静:“你先回去,我和弗尼埃还有些事情要谈。” 池静起身,舒律又幽幽地补了一句:“晚上收拾好行李,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 这次他说的是中国话。 池静扭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舒律嘴角一弯:“去吧。” 池静离开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弗尼埃开了口,态度很是熟稔:“池小姐看起来并不只是一个调香师。” 舒律拿起弗尼埃刚签好的合同,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然后他清晰地看见老友弗尼埃的表情凝住了。 “我是说不久之后。”舒律眼中噙着笑意。 弗尼埃哼了一声,然后十分不雅地骂了一句脏话。 “我还在想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还真是被你遗忘的彻底。”弗尼埃瞪着他。 舒律起身走到酒柜前,给弗尼埃和自己各到了一杯红酒。 “明天起我会离开公司两天。洪特助会留在市内,有事你可以联系他。” 弗尼埃接过酒,语气不善又有几分无奈:“这么多年,我从来没遇过提出像你这样的要求的人。” 舒律望着被阳光笼罩的s市,对弗尼埃说:“我们中国有一个成语。” 弗尼埃挑眉。 舒律说出四个字。看着一脸茫然的弗尼埃,但笑不语。 —— 第二天上午十点,池静跟舒律一起到了s市的远华机场。 洪特助将两人送进候机楼,舒律对他嘱咐几点事项后,带着池静去了vip等候区。 池静的小行李箱放在脚边,抬腕看了一眼时间:“你这个大忙人什么时候这么清闲了?” 舒律的银灰色行李箱也摆在一边,听到池静的话,他说到:“就想带你走一走。” 池静扬了扬唇:“我正好也想走一走。” 半个小时后两人登机。舒律和池静的位置是商务舱的最后一排。 飞机起飞,舒律跟空乘要了一条毯子。 “困就睡一会。” 池静将毯子抖开,披在两人腿上。 她靠在窗边,身后就是万里晴空的蓝天。白云化作雾一般,被层层穿透。她的笑容在这背景之中清丽而迷人。 “刚上飞机睡什么觉。” 舒律黑白分明的眼觑着她,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杂志:“嗯。那来点别的。” 而后,探过身,池静的视野中顿时只有他的一张俊脸。 舒律吻上池静柔软的嘴唇,灵活的舌霸道地探进她的口腔里,与她的纠缠。 池静被他压在窗边,鼻端全是他的气息。她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味道,她大概闻一辈子也不会觉得腻吧。 ……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在j市机场着陆。 临近七月份,地处南边的j市比s市温度要高上许多。 池静和舒律一从航站楼出来,就被如同桑拿房一般闷热的气候给弄得没脾气了。 “这种天气简直想让人裸奔。” 舒律瞥了她一眼:“裸奔只会被晒伤。” 池静:“……”她不就是那么随便一说。 好在没几分钟,接他们的车就到了。 “舒总。” 来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浓眉大眼的长相,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听口音应该是j市本地人。 上了车,池静才舒了一口气。 舒律递给她一瓶冰凉的矿泉水,而后吩咐司机:“直接回酒店。” 来接他们的司机是j市分公司的员工,舒律原本没打算借用公司的车,只是见池静的状态,转念还是把车留下了。 池静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被舒律牵着,进了酒店的电梯。 “去洗个澡,我们先吃午饭。” 舒律将空调打开,示意池静动作快一些。 池静打开行李箱拿好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舒律来这边是有正事,带她才是顺便过来的。这点池静还是知道的。所以嫌弃这天气归嫌弃,孰重孰轻她还分得清楚。 洗好澡出来,池静舒服了不少。换上一条轻薄的蚕丝裙,来到客厅,她站在沙发后搂上舒律的肩膀。 “我好了。可以走了。” 舒律偏过头,墨黑的眼眸近距离地跟她的对上,在她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嗯。” 他起身,揽上池静的腰。沉稳的檀木香混着她身上清淡的沐浴香,形成了一股别样的味道。 吃过午饭,舒律驾车带池静去了j市的一个古镇。 一座座白砖黑瓦的建筑布满了整个小镇。鲜有的几棵百年老松更加凸显了小镇的古香古色。 舒律将车停在牌坊前的停车场,带池静徒步走进去。下车时,不知从哪变出一把遮阳伞给她。 池静接过,笑意盈盈地撑在头顶。 j市属于丘陵地带。两人走了几个坡,脚步在一家古朴的门店前停下。 其实这一路走来,池静早就发现这里所有的店铺都是在卖手工制品。简直就是“高手在民间”的真实写照。 眼前这家,店名更是言简意赅——瓷。 店铺的棕红色木门大开着,舒律牵着池静顺阶而上。首先入眼的是摆满了各种瓷器的前院。 形形色。色各式各样,场面颇为壮观。 两人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才隐约从里面传来脚步声。 出来的女人梳着一头俏丽的短发,上身穿着白色紧身背心,搭配一条低腰牛仔裤。紧实的腹部上脐环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 她手里拿着画坯用的毛笔,站在房门前望着两个陌生人。 “我找陆焰。” 舒律淡声对她说。 年轻女人多看了他两眼:“他在里面。我去叫他出来。” 她的声音很柔和,带着南方女人的吴侬软语。 舒律颔首:“谢谢。” 话声刚落,女人身后便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穿着纯黑色的t恤配了一条破洞牛仔裤。头发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剑眉下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配上他这张男人味十足的脸,别有一番味道。 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大门的方向,然后上前两步,走到女人的前面。自然而然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画完了?” 女人摇头:“没有。” 陆焰拿眼瞟她:“还不进去画?” 女人下意识又往舒律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视线被眼前这人挡了个结结实实,才扭头往里面走。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陆焰才收回目光。他看向舒律,头微微一撇。 “准备好了,跟我来。” 看出来他们有事要谈,池静也想四处参观一下,便没有跟着。 池静在院子里观赏一番,将遮阳伞放到石台上,轻步走进房间里。 与外面不同,屋子里很整洁。中间摆着一张圆形的工作台。年轻女人正用毛笔在坯上面一笔一笔地画着精美的图案。 她见池静进来,停了笔,对她一笑:“随便坐。” 另一边,舒律跟陆焰从收藏室出来后,两人直接站在院子里谈事情。 陆焰摸了一根烟递给舒律,自己点上后又把打火机丢给他。 “你提的我同意,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陆焰叼着烟,直截了当地说,“总数的基础上给我一成。” 舒律将烟夹在手指间,摇了摇头:“我给你两成。” 陆焰桃花眼微微一挑:“还有后续?” 舒律笑了。 跟聪明人做事就是省心。 第三十章 烈日当空, 舒律和陆焰谈完事情后, 两人一起回到工作室。 安静的室内, 被笼罩在白色灯光下的两个女人都十分专注。年轻女人依旧在画坯, 而池静则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无声观看。 直到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池静回头, 看见舒律;年轻女人也抬头, 视线跟池静落在同一个方向。 “好了?”池静问。 “好了。”陆焰兜了他们一眼,“没其他事你们就走吧。” 舒律挑了挑唇, 意味深长地看着陆焰:“这就走了。”话落,用目光示意池静过来。 池静起身, 跟在舒律身后踩着石阶走下去。挽上舒律的手臂时,她才想起来放在石台上的雨伞忘记带出来了。 池静只好回去拿。轻盈的脚步落在石板路上几乎没有声响。而工作室里的争吵声倒是很清晰地传了出来。 “好看吗?” “好看。” 陆焰“呵”了一声:“哪儿好看?” “哪都好看。”女人气死人不偿命地说, “就是比你好看。” 池静拿好雨伞, 再一听, 里面已经没了动静。她眼里闪烁着笑意,心想那么man的人原来是个醋缸。 重新坐上车, 池静边系安全带边问舒律:“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买瓷器?” 舒律将车子开出去,缓缓开口:“在陆焰这里看上一个珐琅彩花瓶, 洪特助跟他谈了很久才买下来。” 池静:“……”赚钱都这么牛? 舒律笑了笑:“他这人脾气怪, 年纪轻轻成就又高,难免心高气傲。” “什么成就?” 池静不免有些好奇。 那个叫陆焰的男人相貌无可挑剔, 身上却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痞气。怎么看跟什么“大师”“高手”也搭不上边。 “他跟你差不多。”舒律告诉池静, “陶艺世家出身, 从小耳闻目染。天赋应该是陆家自古以来最高的。” 陆焰这种人, 称他为天才也不为过。他的作品算是千金难求。只不过人特别低调,媒体一般只闻其作品不见其人。 舒律这样说起一个人,池静很少见。不过她倒是想起来了这个所谓的“陆家”。 他们应该可以说是驰名中外了。布里斯就特别痴迷出自陆家的陶艺作品。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六点多。 舒律说出来两天,既然今天事情已经谈妥,那么明天自然是在j市逛一逛。 用过晚餐,池静叫客服送上来一套全新的比基尼和给舒律准备的一条泳裤。然后拉上他,去了位于酒店顶层的温泉会所。 会所内是奢华的欧式装修,环境雅致而幽静。主要是这一层的温泉专为vip提供,所以人不太多。 男女更衣室分别在东西两侧。池静和舒律分别去换好泳衣,出来时两人皆穿着酒店提供的白色棉质睡袍。 因为要入水,池静将头发绑成了丸子头。舒律看着,嘴角翘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将手环递给池静后,带她进了一个双人单间。 随着木门被推开,里面朦胧而柔和的灯光慢慢倾泻出来。 单间分为干湿两个区域。外面是一间中式茶艺间。低矮的木床床头前落着两床干净雪白的被子,中间是一张见方的小茶几。上面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和几罐上好的茶叶。 顺着茶艺间往里走,才是双人温泉室。 池静脱掉睡袍挂在实木衣架上,露出里面一套纯黑色的比基尼。昏黄的灯光下,她一身肌肤被几片布料衬得雪白如瓷。 “进去吗?”池静偏头问。这个动作让她锁骨那一处的窝又加深了些许。 舒律回视着她,幽幽“嗯”了一声。他将身上的同款浴袍脱下来,挂在池静浴袍旁边。 舒律健硕优美的身体完全展现出来,池静看着,痞里痞气地吹了一声口哨。 “真养眼。”她说。 温泉室里温度要比外面高上几度。池静走上台阶,有些嫌弃地看了几秒水面上飘着的玫瑰花瓣,而后才伸出脚踩了进去。 舒律紧随其后,水面因为他的进入而上升了许多。 两人肩并肩坐着,池静的头刚好能靠在舒律的肩膀上。 “喝酒吗?”他问。 池静看了一眼放在台边的红酒,点头:“好啊。” 温泉池上方有一个小天窗。池静靠在舒律身上,仰着头喝酒的时候才注意到。 她侧过头,舒律的目光从上方落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全是她的倒影。 “舒律。” “嗯?” 池静看着他:“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星星特别亮?” “是吗?” 他抬头看了看。幽黑的天空中三两颗星,显得孤独而桀骜。独独有一颗,比其它的都要耀眼。 舒律在看风景,池静在看他。 她望着舒律美好的下颚线,不由弯了弯唇畔。也跟着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却没想到舒律反应极快,在她打算撤开时,他的手臂已经将她揽住。 舒律看着老老实实窝在他胸前的人,将手中的玻璃杯随意放在石台上。而后,池静整个人被他往身上一拖。 杯里的红酒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被震荡出来悉数洒在舒律身上。暗红的酒液顺着他的肩膀流下,融进水里。 他们的视线只有短暂地交汇。下一秒,池静眼前的光亮被完全遮挡住。熟悉的气息进入口腔,香醇的红酒味道已经分不清是谁的。 池静仰着头,被舒律深深亲吻着。手里的酒杯渐渐脱离,掉落在水中,发出“咚”的一声。 室内温度仿佛越来越高,身上一滴滴晶莹不知道是水还是汗。池静跨坐在舒律身上,几乎是跟他肌肤相贴。她攀着他的脖颈,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不想泡了。”喘息之间,她急促地说着。 舒律抬手将她额头上的汗擦掉,低笑一声:“那就回去。” …… —— 阳光明亮而耀眼。池静醒来后就知道今天要逛j市的计划大概是泡汤了。 她睡眼朦胧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昨晚扔在地上的一堆凌乱已经收拾好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玻璃水杯旁边是一盒拆开的冈本。还有几个铝箔包从盒子里滑了出来。 池静端起水杯,将里面的温水一饮而尽。湿润的感觉缓解了她喉咙里干涩的不适感。喝完水,池静拢了拢头发,抓起床边干净的睡袍穿上。舒律这时候接着电话从餐厅走了进来。 他穿着纯白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西装裤,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香气,看起来精神十分饱满。 舒律看着池静,又说几句后将电话挂掉。 “休息好了?” “嗯。” “来吃饭。我们坐五点的飞机回去。” 池静走到他面前,哑着声音问他:“现在几点?” 舒律勾唇:“一点多。” 池静没话说了。 昨天惨烈的情况还历历在目,被“做到哭”原来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事。男人三十岁可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然而晚上卖力气的是舒律,第二天池静的精神状态却远远赶不上他。 池静打了个哈欠,走到浴室去洗脸刷牙。出来时,客服已经将餐饮送过来了。 j市几个出名的菜色,看了让人食指大动。饭后,池静又吃了一小盘蔬菜沙拉。 酒足饭饱,这才算满血复活。 …… 机场大厅里响起播报航班的广播声。池静跟舒律并肩走进航站楼,发现今天人仿佛格外多。 好多年轻的女孩儿聚在一起,手里拿着灯牌等一些应援的东西。三五成群的小声谈论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 看样子应该是为哪个明星送机。 vip等候区寥寥几人,将那些喧嚣都隔离开来。舒律抬腕看一眼手表,陆焰的信息掐着时间进来了。 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已发。 池静百无聊赖地坐在舒适的皮椅上刷着手机。无意中看到了客户端推送的消息——首映礼火爆,《逢时》剧组转去j市做宣传。 池静点开提示的消息,看见是《逢时》九宫格的剧照和宣传片。消息的转发及评论数量都十分高。各大媒体也极力造势做宣传。 对这些池静没什么兴趣,看了两眼就关掉了客户端。 童谣之前也在关注着《逢时》的消息。因为男主演是她喜欢了很久的一个演员。只是最近因为弟弟的病,她已经心力交瘁,顾不上其他。 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尽快做手术。庞大的费用几乎将家里压垮。 夜色阑珊,童谣拿着保温壶从住院部出来,面色就像这暗淡的夜,没有一丝光彩。 童谣吸了吸鼻子,缓步走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等车。 一辆辆公交车走走停停,童谣捏着手里的坐车卡,忽然有几分心酸。 有时候她也会愤愤不平。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已经比别人多背负了许多。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童谣顺了顺呼吸,慢慢将手机掏出来。 屏幕上,是她没有见过的号码。 “喂,你好。”童谣接通电话。 那端有片刻的安静,然后一个十分陌生的女人声音从话筒传来。 “童谣小姐?”女人说的话让童谣意外又有些听不懂,“有没有兴趣跟我谈一笔生意?” 第三十一章 已经从j市回来十多天。池静脑中还不时想起那天晚上舒律的提议。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分开这么久的原因, 还是他真的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舒律陪她厮磨的时间仿佛多了不少。 他的生活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有工作。 那天从机场一路回来, 到家时已经是满天星光。他的脚步停在电梯外, 忽然问池静要不要搬到他那里去住。 他没有点明。她这里不方便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这总归是别人的房子。 池静考虑几秒便拒绝了。 在没有真正结合之前,给彼此留一些私人空间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这些天他们依旧偶尔约约会, 不时一起睡上那么一两觉, 谁也没再提起那天的事。 下班之前,池静将展颜十五号贴好标签放进储物柜中。童谣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随着池静的动作打转。 “一到十五号的香调你明天找个时间整理出来, 十月份之前要把二十四号全部调出来让评香师筛选。这段时间我们会很忙。” 池静转过身,见童谣呆呆地望着她却没有丝毫反应。池静眉头一皱:“童谣?” “……嗯?”童谣回神, 目光有些闪烁。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童谣迷茫地看着池静,然后愧疚地说了句:“我刚才走神了。对不起。” 这十来天, 童谣每天都失魂落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池静理解, 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只是, 总要有个度。 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池静直接对她点明:“你既然是来工作的, 我希望你至少在工作室里这七个半小时中能调整好你自己的状态。可以吗?” 童谣顿时面红耳赤,小声应到:“可以。” 谈完这几句, 工作室里一直维持着安静。童谣低头忙着池静吩咐的工作, 没再出现之前的状况。 晚上池静跟何芮有约,下班时间一到就拎着包走了。童谣仍然坐在位置上敲键盘。 池静轻轻敲了一下她的电脑。童谣循声抬头。 “不是还要去医院吗?记得按时下班。” “……嗯。” 池静的脚步声渐渐远离。童谣红着眼眶敲下最后一个字。然后起身走到储物柜前, 对着透明的玻璃门发怔。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五个棕色小玻璃瓶, 是展颜的一到十五号。 童谣不眨眼地看着, 目光的焦点慢慢从玻璃瓶转移到了自己的倒影上。 她扎着马尾, 上身是一件柠檬黄的廉价连衣裙。她看见自己厌恶地拧起了眉头,忽然觉得这样的她有些面目可憎。 片刻后,童谣收了表情,决然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旁。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她拿起电话决绝地按下了那个号码。 …… “你好。你上次提的事情我答应。” “童小姐能同意,也不枉费我等了这么多天。” 女人的音色十分柔和,说话时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童谣皱着眉头,忽然觉得这位身份不明的女人无论是说话的声音还是语气都很让人讨厌。 她静了静,暗暗吐了一口气。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收拢:“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要先付一半的钱给我。” “这个好商量。”女人的回答十分痛快,然后话锋一转,“你现在说话的地方安不安全?” 童谣冷笑到:“您放心,我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女人也笑了:“钱我会尽快打到你的账上。等你好消息。” 挂断电话,童谣颓然地瘫到椅子上。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整个人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半晌,她抬起手将眼角溢出的眼泪抹掉。 —— 几天没见,何芮又多了一个新的娱乐地方。 池静从舒氏大楼出来坐上她的车,何芮带她去了一家女子会所。 金碧辉煌的装修,土豪味从砖瓦门缝里就显露了出来。 何芮在门前亮出金灿灿的vip卡,门童恭敬地为两人开门,同时用对讲机通知里面迎客。 直到坐进包房里,池静才反应过来这里的服务生一流水都是帅哥。 一个个西裤马甲大长腿,质量看着都不错。 “什么时候发现这天堂的?”池静揶揄地看着何芮。 “不错吧?”何芮将名牌包扔在沙发上,眉飞色舞地说,“这种地方,最适合我这种单身狗来。你看看,还要找什么男朋友!” 池静似笑非笑:“试过了?” “暂时还没。不过保不准哪天心血来潮就叫一个。” 何芮凑到她身边,冲她挤眉弄眼:“要不要一起试试?” 池静推开她:“我家舒总无论是长相还是技术都甩他们几条街。我干嘛有好的不要?” 何芮“切”了一声。 “女人就是败在感情上。”她到了两杯百利甜,端给池静一杯,“我看你也差不多。” 当初虽说是姜承死乞白赖追的何芮,但是一旦这段感情成型,作为女人的何芮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默默付出的感情比她自己能认识到的要多得多。 在发现姜承劈腿后,她丝毫没有理智可言。照着他那张人渣脸甩了好几个巴掌都没熄火。 后来,是何芮觉得这么做没什么意思。既然是团垃圾,她又何苦再握在手里恶心自己。 池静夹了几块冰块放进酒杯,冰块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败过才能学聪明。倒是你,还没放下?” “可能吗?”何芮冷哼,“只是最近到处都是某个绿茶的消息让我倒胃口罢了。” 何芮口中的“绿茶”必然指的就是辛雅。 《逢时》票房据说好得不可思议。辛雅也因为这部片子成功挤入准一线女星的行列。各种综艺节目里都能看到她的身影。身价水涨船高,广告也趁电影热播的时候轮番放送,确实很洗脑。 人的时运,有时候真的说不好。 即使何芮已经放下,但被抢了男朋友,又眼看着辛雅就这么红了,心塞在所难免。 第二天,池静是自己打车去的公司。童谣走进一楼大堂,一眼就看见了池静穿着黑色西服的身影。 高挑的身材,修身的西装裤将她一双腿修饰得又长又细。脚上那双高跟鞋童谣前几天还在某大牌网站上痴迷过。 她看着池静,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 池静也只比她大了三岁而已。 呵。 童谣拽了拽双肩包的背带,走过去跟池静打招呼:“池总监,早上好。” 池静侧过头,淡声道:“早。” 电梯抵达,一众人鱼贯而入。池静站在最里面,费力的从包里拿出一直震动的电话。 “池小姐,你好。上午我们见个面如何?” 电话那端是弗尼埃。 今天有个会,不过是定在下午。池静答应下来:“没问题,我一上午都在工作室。” 童谣听见池静一口流利的法语,眼眸动了动。 工作室前,童谣掏出钥匙,她低着头将门打开,等池静走进去,才跟在后面默默将门关上。 “池总监。” “嗯?” 童谣捏紧了手里的钥匙:“我能跟你学调香吗?” 池静打开电脑,听见童谣的话时手顿了一下。 “现在不行。”她在椅子上坐下来,“你想学也要等新品发布结束。你也看到了,现在没什么时间。” 童谣:“……我知道了。” 十点左右,弗尼埃带着电脑到了池静的工作室。 童谣正照着池静手写的香氛香调输入电脑。手动的同时也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他们交谈。 如果是英语,她多少还能懂一些。奈何两人一直在说法语。 这个看起来又高又大的男人打扮得十分随性,说话语速又特别快。童谣完全猜不出来他的身份是什么。 弗尼埃将电脑屏幕转到池静的方向,点着屏幕给她示意:“这是初步的瓶身设计图。你认为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弗尼埃展示出来的设计非常亮眼。时尚气息浓重,却又带着东方特有的韵味。而瓶身上罕见的纹路更是颠覆了时下的流行元素。 世面上这个类型的设计不多见。 池静端详片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不过…… 她看着弗尼埃,眼中带着疑问。 弗尼埃一笑,耸耸肩:“舒的意思。” 池静默了默,只道:“我觉得挺好。” “你和舒还真是‘夫唱妇随’……”弗尼埃扬着笑跟池静确认,“我说的没错吧?” 池静勾唇,回了他一个“你很棒”的眼神。 …… 下午的会议主要是针对zing香氛的亚洲区代言人做讨论。 舒律一身高订的正式西装位于主位,搭在桌边的手腕上银色名表泛出清冷的色泽。 他靠着椅背,表情颇淡地听着陈格菲的提议。 “在我和策划部总监商讨后,我们一致认为‘展颜’是一款年轻的、富有活力的香氛。而多年来zing品牌在亚洲区的代言人一直都是地位偏高但是年龄在三十代以上的明星。所以这次的代言人,我们想大胆试用新人。” 策划总监把话接过去:“我和陈总监一致认为,最近风头正盛的女演员辛雅,无论是气质还是在外条件都比较符合代言人的标准。” 文件里辛雅的照片被放在第一页。长相清丽甜美,气质干净又有几分高洁。看上去很舒服。 舒律端详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池静坐在桌尾,将笔放到桌上。极轻的一声,将舒律的视线吸引过来。 她靠着椅背,言简意赅到:“对于这个人选,我表示反对。” 第三十二章 池静开口后, 会议室中几乎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 “反对?理由呢?” 陈格菲同样看着她, 嘴角勾着, 眼神幽冷凌厉。 池静靠向椅背, 双腿交叠在一起。悬空的鞋跟还随着脚腕晃了晃:“zing香氛不是速食产品。找一个刚红起来的小演员来代言……恕我直言,并不合适。” “推广与营销方案中, 代言人的比例权重大概占了总比例的百分之八。这是相当大的一个比例。换句话说, 代言人的热度可以直接影响到品牌的感知度和销量。”策划部总监魏以洲拿眼看着池静,“现在许多企业找当红明星代言是一种趋势。” “既然代言人这样重要, 那么选择的时候应该要更加谨慎才是。”池静扯了扯嘴角,“辛雅小姐是火了。但是我作为展颜的调香师, 要求代言我作品的艺人各方面条件都要达到最高程度的贴合,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在座的十几个人, 除了正在争执的三个人外, 其他人都十分明智地保持着缄默。 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修罗场。 舒律握着手里的钢笔, 视线淡淡落在几人身上。讳莫如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紧绷又尴尬的气氛在安静了几秒后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一声极具讽刺的笑声从陈格菲口中传出。她瞥着池静,嘴角挂着不善的笑意:“池总监似乎十分针对辛雅小姐。从始至终反对的理由都是你主观上认定她不合适。如果你继续这样公私不分, 我想我们今天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 池静一直维持着该有的风度。听完陈格菲这番话后,脸色也冷了下去。 “陈总监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大。表示一下反对意见就是公私不分?那你这种极力推荐自己表妹的行为又算什么?” “辛雅这个人选是我提出来的。”魏以洲将文件夹扔到桌面上, 不冷不淡地说。 池静回了他一个戏谑的笑容;你们俩是一伙的, 你怎么说都行。 “既然池总监不同意,看来是心里有更合适的人选。不如提出来让大家参考一下。”陈格菲漫不经心地翻了翻资料。 “池总监的人选想必很特别。”魏以洲勾了勾嘴角。 这明晃晃的二对一洪特助都快看不下去了。更让他捉急的是池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短暂的几秒钟, 会议室在这瞬间静得出奇。 “啪”一声, 舒律手中的钢笔落在桌面上。 陈格菲翻着文件的手一顿, 垂着头抿了抿唇。魏以洲回了池静一个戏谑的眼神, 抱臂靠向椅背。其他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池静忽略掉闲杂的目光,视线直接跟舒律对上。 “先到这里。” 舒律凛冽的视线扫过在座每一个人。说完这几个字便起身往外走。 “池总监,来我办公室一趟。” 所有目光全不着痕迹地落在池静身上。她等了片刻,缓缓起身踩着高跟鞋走出去。 “不知天高地厚。” 轻蔑的声音在池静路过时清晰地传到她耳边;池静脚步一顿,深呼了口气,直接离开会议室。 走到门边,终究没忍住骂了一句:“厚你妹厚!” …… 洪佟桐走在舒律身侧,大气儿都不敢喘。别说老板,就刚才那架势他都能感觉到陈格菲和池静争执的重点已经不在代言人身上了。 果然一山不能容二虎啊! 舒律进了办公室没多久,池静就跟来了。 她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上。平静地看着舒律:“舒总有话就说吧。” 她不满意陈格菲的提议是真,有私心也是真。池静不至于傻到以为舒律连这些都看不出来。 舒律没有理她,径自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挂到实木衣架上。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而后迈着长腿坐到池静对面。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舒律看着池静正要开口,门外再度响起敲门声。 “进来。” 门应声而开,陈格菲踩着高跟鞋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的洪特助欲言又止,心想女人撕起来还分上下半场的。 陈格菲看着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挺着脊背朝他们走过去。 “这是备选代言人的资料。舒总没来得及看,我就送过来了。” 陈格菲在池静身旁的位置站定,将文件放到桌上。 “同时我也希望池总监能用客观的角度考虑问题。以前在挑选代言人方面虽然意见也不统一,但是最终都会得出一个结果。我想这件事上没必要弄得这样剑拔弩张。” 池静撩了撩眼皮,表示她同意:“我赞同陈总监这番话。但是不好意思,我还是保持原来的观点。” “呵。”陈格菲无语了。 “资料放这,你先回去。”舒律开口,对陈格菲说。 他眉头轻敛,仿佛在压着什么情绪。 虽然不甘心,但陈格菲也知道继续这样争执下去不会有结果。反正她该说的话都说了。至于舒律,她一直都相信他的做事风格。 陈格菲又看了舒律一眼,转身离开。偌大的办公室里恢复寂静;空调无声地吹着,送出丝丝凉意。 “舒律,陈格菲提出的这个人选我绝对不会同意。” 没有再等舒律开口,池静先表明了态度。 陈格菲大概是以为她反对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好友何芮被辛雅三了。池静承认这方面是有,但只占了一小部分。 她的作品她自己最了解。既然要重新挑选代言人那就一定要选最合适的。辛雅既没有气势又缺乏气质,跟展颜完全不搭边。 听了池静的话,舒律沉吟片刻。他的手臂搭在扶手上,黑白分明的眼眸觑着她:“理由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 池静红唇抿成一条直线,清冷的目光对上他的:“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比如人品方面我看不上。” 舒律笑了一下:“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开会你以为是陪你过家家?”” “我没有。” “你就是这么表现的。”舒律身子忽然朝前倾,他直视着池静,眼神锐利又无比认真,“既然你提出反对意见,就要做好被人反噬的准备。陈格菲抛出问题后,你的反应是什么?犹豫和迟疑。” 池静抿唇不语。 那时候大概每个人都以为她压根没有准备,只会进行无脑抨击。 说完这些话,舒律又靠回椅背,语气凉了几分:“打没有准备的仗不是在闹着玩?池静,任性要分场合。” 这纯粹是一个上司对下属的口吻。 池静捏紧手里的文件夹,垂下眼眸压了压自己的情绪。 陈格菲问她的那一刻她没有立刻回答,并不是在犹豫。而是自己忽然走神了。 刚才的争执中,她心里的气也不仅仅是因为被陈格菲和魏以洲联合对抗。 这么一想她倒是真的公私不分了。 女人就是败在感情上。现在池静真是无比赞同何芮这句话。 池静扯扯嘴角。忽然觉得有些没出息。她将文件夹放到舒律面前,声音很平淡:“舒总有时间看一看吧。” 没再多留,说完这句话池静离开了办公室。 窗外的余晖透过窗洒进来,将办公室里渡了一抹红色。 两个一模一样的文件夹摆在舒律眼前。他静了静,伸手拿起压在上面的那一份。 第一页同样是个人信息。 女人叫韩鹿,是国际知名的小提琴手。 长相好气质佳,最关键的是眼神特别清澈,看起来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舒律端详片刻,将文件夹扔到桌上。闭起眼睛,头往后靠了靠。 —— 从办公室出来后,池静沿着寂静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 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声一声进入耳膜。 所以说办公室恋情有什么好的?真是牵扯越多矛盾越多。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池静被冷白的灯光晃得眯了眯眼睛。 路过转角,洪特助正从电梯里出来。 他手里拿着文件,看见池静时笑了笑:“谈完了?” “算是吧。”如果那也叫“谈”的话。 池静态度不算热络,应该是谈得不怎么样。洪特助见她越过自己朝电梯走去。连忙将散会后一直憋着的话说出来。 “舒总以前从来没有在开会中途终止过。” 池静正按着电梯,听见洪佟桐的话指尖一顿:“是吗?我把他气到了?” “他是不想你为难吧。” 池静回头。 洪佟桐对她挑了挑眉头:“陈总监提出的问题你并没有回答上来,不是吗?” 电梯来了,池静抬步走进去。她挑着笑看着洪佟桐,说:“洪特助,每次跟你聊天后我都觉得我对舒律的认识有偏差。” 洪佟桐耸肩:“毕竟我们性别不同。” “这没关系。同样可以做姐妹。” 电梯门渐渐合拢,洪特助抬手揉了揉脖子。 姐妹个鬼哦! 第三十三章 夜色阑珊。闷热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潮意, 天空不见星光, 只有一抹银灰的月色。 舒律从黑色宾利车上下来, 质感极好的西装裤裤脚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笔挺垂落。 外套被他留在车上, 雪白的衬衫领子平整地翻着。扣子被他解开两颗,露出性感的喉结。 他抬腕看一眼时间, 坐上电梯, 走进跟严昊约好的会所。 这要是前几年,严昊找的必然是酒吧一类的地方。有什么事边喝边聊, 偶尔还能遇上几个搭讪的。 如今口味倒是变了不少。 服务生将舒律领到卡座前,严昊正叼着烟, 低头摆弄手机。 舒律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跟服务生点了酒后, 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送到嘴里。“啪”一声, 火光照亮他深邃的眉眼。 “我记得你以前很少抽烟的。”严昊看着他说。 “打发时间。” 严昊扯了扯嘴角, 将放在左手边的一叠文件拿给舒律。 “这是我在柳市看上的一块地。你看一看。” 今天找舒律出来主要就是因为这事。说起来他们两个最近见面都还挺“正经”的。插科打诨少了,谈的全是正经事。 舒律接过去翻看几页:“打算做拍摄基地?” “是。这地方挺合适的, 价钱也便宜。而且建好之后我们不用了还可以租出去或是建成旅游项目。” 柳市本来就是旅游城市,有海有岛, 每年人流量也不错。严昊的话可行性其实不小。 “看来你都已经算好了。” 严昊露出一口白牙:“我说了要靠这个剧本翻身。” 舒律将资料放下, 端杯喝了一口。 “要翻身还要等两年之后?zing香氛计划拍三集宣传片,有兴趣吗?” 听这话严昊微微一怔。跟舒律确认到:“三集?”那不是赶上一个微型电视剧了。 舒律“嗯”了一声:“zing要换新的代言人。” 不只代言人, 其实一切都是新的。 当年舒若舟请文幕山回来复刻梅芳华的风格, 这件事舒律虽然嘴上没说, 但他其实是不赞同的。 就算再像, 也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倒不如开创一个崭新的风格。 保留经典和开创新潮流并不冲突。 所以这次,表面上他让池静延续老夫人的风格,实际上一切早已经跳脱出来。 按部就班永远不会创造奇迹。 听完舒律的话严昊不可能不心动。 zing品牌要换代言人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舒律今天的提议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舒氏名声摆在那,广告投放量也不用多说。为舒氏拍宣传片,不接不是傻吗! 严昊将杯里的酒一口喝掉,对舒律笑道:“当然有兴趣。” …… 从会所出来,严昊跟舒律并肩进了停车场。 两人车在一左一右,严昊看着舒律问:“真不用叫代驾?” “我自己叫。” 严昊点头:“那行。”然后又提一句,“改天找个时间一块去柳市看看。” 舒律答应了。 上了车,舒律靠着椅背静坐了一会儿。余光扫到副驾驶座上的东西,顿了顿。 末了,扯唇笑了笑。 —— 池静刚跟着视频练完瑜伽,这会儿正香汗淋漓地躺在瑜伽垫上休息。 她轻轻喘着气,听见沙发上传出一阵悦耳的铃声。 池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抓起电话。 “过来接我。”舒律低沉的声音钻进池静耳中,“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池静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多。她蹙起眉头:“你在哪?” “淮北路雅君会所。” …… 舒律将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停靠在会所边的一块空地上。 天色已经黑透,几分钟之前开始响起闷雷。 舒律透过挡风玻璃,看见马路对面池静从出租车上下来。她穿了一条玫红色的长裙,裙摆正随着她的脚步来回摆动。 又一道雷声响起,舒律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近,打开车门下车。 外面的空气越发闷热,像是在憋足劲要下一场大雨。 池静走到舒律面前,看着他乌黑沉静的眼眸:“走吗?” “要下大雨,去你那里吧。” 让人舒服的冷气代替了外面的空气,池静烦躁的情绪稍稍得到了一些缓解。 蓝色文件夹就摆在挡风玻璃下方,池静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 舒律从上车后也没说话,挺拔的身体靠着椅背,直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十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舒律看见早就整齐地摆在玄关的男式拖鞋,嘴角勾了勾。 “你自便。” 池静出门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汗。现在虽然都蒸发了,但是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正准备去浴室洗澡,开着的落地窗忽然吹进来一阵狂风。窗帘被扬起,飘在空中,发出布料被抖动的声音。 池静脚跟一旋,只好先去关落地窗。 风被隔绝在外,飘动的窗帘平息下来。外面已是漂泊大雨。密集又大颗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池静正要退开的身体忽然被舒律从后面搂住。他身体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到池静身上。 一时间,她鼻息之间都是他独特的气味。 池静被他揽在胸前,不由偏过头去看他;舒律垂着眼眸,一双幽黑的深潭像要把她吸进去。 他低下头,含住池静的唇瓣。有力的双手箍在她的腰间,就这么站在背后与她亲吻。 池静从他嘴里尝到了淡淡的酒味,干醇的味道并不讨人厌。只是这个姿势让池静非常不舒服。她想转过身,却被舒律死死搂住。 舒律的双眸始终盯着池静,边吻她,边揽着她往前迈了一步。 池静身体贴在了玻璃上。 又冷又硬的触感激得池静打了个激灵。 “看外面。”舒律哑声说。 落地窗外的景色已经被暴雨组成的水幕完全遮挡住。黑暗的夜色里,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池静视线的焦点慢慢转到了玻璃中两人的倒影上。 无袖收腰的玫红色长裙艳丽而扎眼,v字领口露出她纤细白皙的颈部。一双手臂横跨在她腰间,舒律拥着她站在身后,深邃的轮廓十分清晰。 “看见什么了?”舒律弯下腰凑近她耳边。 倒影中能看见他说话时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 “你。”她说。 蓦地,池静只觉得裙子下一凉。 舒律指尖勾住她的底裤,旖旎而磨人。然后,她被按在冰凉的玻璃上,腰上的手臂近乎发狠似的搂住她。 他的闯入气势汹汹,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世界在池静眼中渐渐摇晃起来,极致的感觉让她头脑有些混沌。舒律夹杂着情。欲的声音就这样进入她耳中。 他说:“池静,你最该学的是要完全信任我。” —— 自从第一次后,舒律便有了放衣服在池静这里的习惯。 第二天一早,两人准时去了公司。 前一天的事仿佛随着一晚的缠绵消散了。池静没有多此一举去问舒律有没有看她留下的资料。对于代言人的要求她也表达的很清楚了。所以最后选谁,她等消息就是。 在昨天当时二对一的情况下,舒律一句话不说的态度其实池静心里是有怨的。 男女之间有了感情似乎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公私分明。她心里总是会下意识想着,无论什么情况,舒律应该站在她这一边。 这大概就是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的地方。 临近中午时,洪佟桐被舒律叫进总经理办公室。 “把这两份文件送下去,另外通知池总监让她自己去联系人。最晚明天要得到答复。” 洪佟桐拿着文件走出去,将实木门关上后,没忍住打开文件夹看了一眼。随即摇着头笑了。 …… 陈格菲看着手里的文件,恨不得把它捏碎了。想起洪特助的话,她顿时怒火中烧,狠狠将文件夹掼在办公桌上。 外面正要进来作报告的助理看见这情况,连忙无声关上门退了出去。 须臾,红木门从里面被大力拉开。陈格菲绷着脸,手里拿着那个眼熟的文件夹风风火火地走出来。 来到三十九楼,陈格菲面无表情地立在洪佟桐的办公桌前。 “我要见舒总。” 洪佟桐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陈格菲说:“老板在里面。” 陈格菲没再废话,直接敲门进去。 明媚的阳光里,舒律身姿卓越地坐在老板椅上。浅蓝色衬衫板正地穿在他身上,莫名让他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陈格菲走过去,双手撑在桌边。语气生硬地对他说:“舒总,我要一个理由。” 她会过来找自己是必然的事。舒律直接拿给她另一份资料。 “你自己对比一下。” 陈格菲深吸口气,压着情绪打开舒律给她的文件夹。 室内一时无声。 舒律靠向椅背,直视她问:“如何?” 韩鹿,国际知名小提琴手,无论是气质或身价都不俗。 陈格菲心里已经比较出来,只是那股不甘心一直从喉咙里往外冒,咽都咽不下去。 “韩鹿是池总监选出来的?” “我只看结果。”言外之意是谁选出来的不重要。 “呵。”陈格菲笑了出来,“舒律,你在对待有关池静的问题上真做到公平了吗?” 仿佛她问了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舒律回答的冷漠又嘲讽。 “我什么时候说过对她我要讲究公平?” 第三十四章 陈格菲活了近三十年, 从来没想过因为一句话她会差一点当场失控。 舒律嘲讽的语气将她逼得无所遁形。办公室里非常安静, 陈格菲怔怔地望着他, 耳边只有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舒律的态度, 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他摆明了纵容某人,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 呵。 陈格菲强压着情绪, 稳住语气:“我懂了。打扰了舒总。” 她挺着脊背拉开门走出去。 洪佟桐听见脚步声, 抬起头只看到陈格菲一个笔挺的背影。 人与人之间的状态,有对比才会更加鲜明。 陈格菲站在电梯前, 无声地看着钢化门中自己的身影。 讲究的米白色职业套装,八公分高跟鞋将她的腿型衬得直而修长。墨黑的长发绾起, 修饰了纤细的颈部又添了几分干练。虽然已经快三十岁,但是肌肤的好状态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而她的长相也一直属于中上等。 这样的她在舒律身边待了近七年, 却仍然被他拒于千里之外。 指示灯闪烁着, 陈格菲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只是她的身影被打开的电梯门分裂开来, 取而代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池静那张美艳鲜活的面容。 她手里拿着跟自己一样的文件夹。可陈格菲知道,它们的命运却大相径庭。 池静从电梯里走出来, 目不斜视地与陈格菲擦肩而过。 “池总监,恭喜啊!” 池静停下脚步, 淡声回应:“托福。” “你哪里是托我的福。”陈格菲靠着墙壁, 红唇微挑,“受舒律照顾才是真的。” “这话也没错。”池静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 扯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所以我现在要去总经理办公室感谢他……赶时间, 就先失陪了。陈总监。” 等池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陈格菲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破裂。 回到办公室,无辜的文件夹被她狠狠摔到桌上。发出巨大又刺耳的声音。 门外的助理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声响,不由缩了缩脖子。 陈格菲走到窗边,急促地喘息着。 舒律那句话真是扎到她心窝子里了。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清过舒律的为人。 原来他的一丝不苟,工作中的严厉和公私分明也是分人的。 望着窗外被灿烂的阳光笼罩的景象,陈格菲心里却是晦涩一片。 他那样说,是袒护池静更是在对她表明态度。舒律看不惯她对池静的“咬着不放”,所以给了一个最直截了当的答案。 陈格菲扬起头,将快要掉落的眼泪憋回去。 电话不适宜地响起。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无论看什么都会觉得不顺眼。就连她特意挑选出来的铃声在此刻听来都是刺耳的。 陈格菲缓了缓情绪,踩着高跟鞋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手机。 屏幕上跳跃的是辛雅的名字。 捏着电话的手一紧,陈格菲沉着脸接通来电。 “辛雅?” “姐。忙吗?” 陈格菲靠在桌边,自嘲一般地说:“不忙,有什么可忙的。” 辛雅没听出不对劲,“哦”了一声。犹豫半晌才开口提起:“那件事……” “没成。”陈格菲明确地告诉她,“池静不同意。她说你没有达到她的要求。” “这件事是她说了算的?”辛雅的声音提高了几度,语气有点急,“什么叫没达到要求?她的要求又是什么?” 池静对她的态度转变就是知道她跟姜承在一起后。这次说她不是故意阻挠打死辛雅也不相信。 陈格菲听着表妹恨恨的语气,心里忽然产生一股快意。她挑了挑嘴角,对辛雅说:“这件事姐帮不了你了。池静把你批得一无是处,她又是展颜的调香师,她不同意,就只能换人。” 辛雅听完直接黑脸了。 莫非真正跟她犯冲的人是池静?除去何芮那个疯婆子不说,那个吊儿郎当不识好歹的严昊居然也跟她认识。 辛雅曾经主动提出要带资进入严昊的剧组。没想到他不仅不领情,还用相当嫌弃的语气告诉她:等会演戏了再来找他。 说话完全不留一点面子,气得辛雅当时差点甩脸子。 现在《逢时》票房大赚,辛雅觉得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严昊不收她,她用实际行动打了他的脸。这口气儿还没顺多久,就被池静给死死塞住了。 仇恨值是会叠加的。从何芮到严昊,再到池静,辛雅的怒气值达到了满点。 隔着话筒跟陈格菲骂了半天,辛雅愤愤不平地挂了电话。 终于安静下来,陈格菲将电话扔到办公桌上,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此刻总经理办公室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池静跟舒律确定了韩鹿的相关信息,又提了几点关于展颜的事情。谈完公事,她并没有离开,而是撑着下巴看着舒律办公。 钢笔落在文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很是好听。舒律垂着头,肩背笔挺,双臂搭在实木桌边缘,坐姿十分标准。 就这姿态,上学时也虏获了不少少女心吧? “舒总,今晚去你家好不好?” 笔尖在“天”字的最后一笔顿住,这一捺可谓是力道十足。舒律抬眸看她:“想要了?” 够直接。 池静挑了挑唇:“我想看你上学时候的照片。有吗?” “没有。”舒律握着笔靠向椅背,“我不存照片。” 他不喜欢拍照池静是知道的。只是不免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看来以后只能我帮你存了。”她站起来,抚了抚身上的裙子打算走人。 池静拿好文件夹,推开椅子绕过办公桌时脚步停了一下,然后脚跟一旋,走到舒律身边。 弯下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舒总呀,你今天两米八!” —— 这段时间童谣忙得几乎是团团转。白天上班,下了班以后就要马不停蹄的到医院接替母亲照顾弟弟。 家里的积蓄在弟弟住院这么多天后已经所剩无几。对于这种日子,童谣已经麻木了。 只是欣慰的是,弟弟很懂事。他知道自己给这个家带来了多大。麻烦,所以一直很听话。近乎是在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童谣虽然也怨过,但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弟弟能康复。 下午六点,天色昏黄。童谣提着给弟弟买的食物走进市医院大门。 无论什么时候,医院里都是人流穿梭。路过喷泉池,童谣听见自己的电话响了一声。她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数字,一时间五味杂陈。 盯着看了半晌,她木着脸收了电话,缓缓走进住院部。 于小曼看着童谣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楼门口,才从喷泉池另一侧走过来。 她怀孕六个多月,按理说已经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只是十来年才怀上这一胎,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像天要塌了一样。 晚饭过后于小曼上厕所发现内裤上见了红,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舒予正一听,同样紧张得不行,立刻带她来医院检查。 这家医院的院长跟舒予正是老同学,妇产科医生都知道了。所以直接给走后门。 结果不严重,只是黄。体酮有点偏低。 出来后舒予正去取车,在门前等他的于小曼就遇见了童谣。 说来也真巧,才让人给她转了账,就遇到了她本人。 没多久,于小曼手机也响了起来。不过是她另一部备用的电话。 她四下看了看,走到一旁接起来电。 “钱汇已经出去,东西也寄给她了。” 那端的人说话十分言简意赅。 于小曼挑了挑唇,注意到舒予正的车子缓缓开过来。她便没多说,“嗯”了一声连忙收线。 车子停下,于小曼上了副驾驶。 “累吗?” 舒予正关心地问到。 “不累。来回有你接送,能有多累。” 于小曼的贴心一直都深得舒予正喜爱。他温和地笑着,将车开出去。 “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我妈。”于小曼笑了笑,“她打过来问我检查结果。我告诉她没什么问题。” “还是要多休息。” “我会的。” …… 第二天一早,童谣刚到公司没多久便收到了一个快递。薄薄的一个文件袋,没什么重量。她拿在手里掂了掂,用裁纸刀划开。 手指探进去,从里面抽出几张纸和几张照片。 童谣一张一张看过去,脸色霎时白得吓人。 “在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童谣一抖。抬头看见是池静从外面走了进来。 “没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将东西收好,放进抽屉上锁。 “我去趟洗手间。” 童谣躲进洗手间最里面的单间,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你给我寄这些是什么意思? 那边回复得很快。童谣不到一分钟就得到了答复。 ——没什么意思。只是加深我们彼此的信任感。 童谣看着这句话,觉得愤怒却又无能为力。她抹了抹脸准备不再回话,又一条信息进来了。 ——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你做好事情。 童谣咬了咬牙,回过去一条:我会说到做到。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第三十五章 代言人定下来后, 宣传片很快开始进行拍摄。与以往的广告不同, 这次要制作三集, 每集是一个十分钟的小故事。 说起韩鹿, 池静其实跟她并不熟。只是在她去布里斯那里订制香氛时见过几面。因为都是中国人,当时是池静接待的她。 虽然没怎么接触过, 但联系方式一直都有。 会提议韩鹿做zing的代言人, 是因为从她的只字片语中池静能感觉到她对zing产品的痴迷。 所以得知要换代言人后,池静就试着跟韩鹿联系, 含蓄地提起过这件事。巧合的是,近半年的时候她都留在国内, 而且对池静的提议很有想法。 室内取景是在舒氏大楼里。一楼的空地上站满了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围观群众。池静站在二楼, 倚着栏杆自上而下望过去。 严昊和韩鹿早就到达片场, 在跟相关的工作人员讨论下一场戏的场景。 韩鹿一身美丽的蕾丝长裙典雅而高贵。柔顺的长发散在背后, 有着惊人的光泽度。 仿佛有所察觉,她抬头时一眼就看见了池静。扬唇, 对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池静弯了弯嘴角。不禁想美人就是美人,什么角度看都这么赏心悦目。 严昊翻着剧本, 余光扫见韩鹿, 不由也抬头看了一眼。瞥到池静正在接电话,便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池静靠着栏杆, 听何芮笑着调侃她:“今天用姐陪你吗?” “不用了。我找了一个更好的。” “哎, 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就知道跟野男人混在一起。” 听这话池静翻了个白眼:“没办法, 野男人魅力太大。” 何芮哼到:“女大不中留。”叹口气又说, “真不想祝你生日快乐。” 池静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亲爱的,别这么吝啬啊。” “就不说。拜拜!”然后何芮挂了电话。 池静听着“嘟嘟”的忙音,无声失笑。 下面的拍摄已经开始。眼看时间差不多,池静迈步往回走。不想在电梯口正遇见刚下来的舒律。 两人在门前对视。 “走吗?”他问。 池静嫣然一笑:“正想上去拿东西。舒总要一起吗?” 调香室里,童谣正将一大束红玫瑰放到池静的办公桌上。花压到了鼠标,将电脑屏幕唤醒。 亮起的蓝色。界面,是上了锁的画面。 童谣眨了眨眼,手指拈了拈。最后慢吞吞地回到了座位上。 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童谣垂头认真地打着字。直到门被人推开,才抬头看了一眼。 池静穿着一条十分显身形的红色长裙。开叉的裙摆,走起路来雪白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 她拿起皮包,在看见办公桌上的玫瑰花时手一顿。随后红唇一勾,将花捧到怀里。 “我下午有事。有人找我我明天会回复。”走到门口,池静对童谣交代。 童谣点头应到:“好的。” 舒律在走廊的尽头等池静。看见她空手回到工作室却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出来,不由眯了眯眼。 池静走近了,见他这神情,眉头一挑:“不是你送的?” “呵。” 不是就不是,笑得这么嘲讽是几个意思? 进了电梯,池静拿起夹在花中间的卡片,在署名的地方看见了梁睿思的名字。 直到上车,舒律锐利的视线才施舍般地落在那束碍眼的玫瑰花上。 “放到后面。” 池静耸肩,顺从地将花放到后座。 今天是池静的生日。按原本的套路走,这会儿他们还应该在公司,一切约会都是在暧昧的夜色中进行。 但是池静忽然想起了舒冬。自从上次犯病之后还没见过他。于是两人翘了半天班,中午就出发去疗养院,想带舒冬一起玩一玩。 汽车汇入车流。池静望着窗外的景色,心想有个boss男朋友真是方便。 …… 夏天的太阳总是火辣辣的。好在绿草如茵,一眼望不到头的青草地缓解了人心里的燥热。 舒冬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站在阳光下看着池静将漂亮的粉色餐布铺到草地上。 池静坐到餐布的一角,仰头笑着对舒冬招手。眉目如画的面容,映着蓝天白云煞是好看。 食物是早上舒律吩咐舒家厨师准备的。这会儿三人刚坐下没多久,舒律的司机就提着东西送过来了。 两个三层的食盒,一个精美的蛋糕盒子。还有红酒和一堆饮品。 “小静姐姐……今天过……生日啊?” 池静用餐盘装好食物拿给他,笑着应道:“是啊。” 舒冬先是高兴了一下,忽然又有些失落:“可是我……没有礼物给你。” 舒冬参加正式的生日宴会还是五岁以前的事。而舒律也从来不重视这个节日。是以舒冬这十来年只给自己过过生日。 舒冬一脸沮丧,舒律一直没什么表情。池静打开蛋糕盒子,将漂亮的蜡烛插上去。低着头,浅浅一笑。 “冬冬想送我礼物?”她瞥了舒律一眼,敛着笑对舒冬说,“这样好不好,舒冬亲哥哥一口,就当送我礼物了。” 池静的话一落,舒律带着凉意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舒冬夹杂着为难的声音先响了起来:“……能不能……换一个?” 池静将头撇到一边,望着翩翩而至的蝴蝶笑得难以自持。 “池静在跟你开玩笑。”舒律冷清地说道。 “……哦。”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舒冬的样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微风吹拂,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斑驳的光影无声晃动,影影绰绰地打在几人身上。 舒冬手里遥控着高高飞起的飞行器,全神贯注地盯着它看。脸上的表情不似以往,很是生动。 池静悄悄朝舒律身边挪了几寸。 “舒总,你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她今天的妆容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精致的秀眉,漂亮的眼妆,在唇釉的衬托下更加诱人的红唇。 宽广的绿色中,她一袭火红长裙夺目又艳丽。望着舒律的眼睛仿佛含着水光,情动而不自知。 舒律静静望着她,眼神专注深沉;舒冬这时候却转身爬了过来。 “哥……飞行器掉了。” “嗯。”舒律淡淡应着,“你先等等。” 他抬手捂住舒冬的眼睛,伸出另一只手将池静扯进怀里。 精壮的身躯一瞬间被柔软萦了满怀。绿油油的草地上,两个人影如同鸳鸯交颈一般重合在一起。 池静被他吻着,不由自主地翘了翘嘴角。 舒律垂眸看着她,忽然咬住了她的舌尖。见池静皱起眉,才缓缓松了口。 舒冬被舒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只咧着嘴笑。池静脸皮忽然薄了起来,伸手推了推舒律。 舒律嘴角噙着笑将池静放开。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枚戒指。 “给你的恃宠而骄加点资本。”说着,将精美的钻戒套进她的中指。 池静敛着一双水瞳看他。 舒律摩挲着她柔嫩的手指,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就当是生日礼物。” —— 晚霞烧红了天边,柔和的风从窗口吹进来,撩起池静一头乌黑的发丝。 半个小时之前舒律接到洪佟桐的电话,公司有些事需要他处理,所以两人不得不从疗养院离开返回公司。 途中,池静再一次接到了何芮的电话。与上午相比,她这次说话的语气有点怪。 池静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有那么点开心的事。”何芮说,“跟舒总求个情,你出来陪姐喝酒吧!” “我现在过去。约在哪?” 听何芮说完地址,池静挂了电话。 坐得这么近,舒律显然也听到了何芮的声音。瞟一眼池静的表情,他只提醒道:“不要玩得太晚。” 车在舒氏大楼拐角停下,池静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那我先走了。” 舒律见她急吼吼的样子,淡淡“嗯”了一声。 然后,嘴角印上一个温热的触感。 “舒总,回见。” 池静如兰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说完这句,她在舒律幽深的目光中下了车。 …… 一天的拍摄结束。严昊收工后将自己的雷克萨斯从停车场开出来,就见站在一旁等他的梁睿思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出租车上。 他穿着淡蓝色衬衫搭配卡其色长裤,永远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 严昊嗤笑。不仅如此,性子也太干净。所以有时候做事才会缚手缚脚。 他将车停在梁睿思身边,见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边,顿时有些无奈。 眼看着出租车已经起步,置于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梁睿思转头,这才注意到严昊正坐在车里看着他。 他笑了笑,坐到副驾驶。 “去哪吃?”严昊问。 梁睿思快速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拿给严昊看。 “你无聊吗?” ——快点跟上。车已经走了。 严昊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两眼,没辙地踩下油门,追了上去。 第三十六章 自从六岁出意外把听力损坏后, 梁睿思的性子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他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 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但是无论做什么, 却都是一副调调。 这二十多年里, 梁睿思从来没有对某一件事情表达过狂热的喜爱或是厌恶。就连珠宝设计这个职业,他展现出来的也是天赋大过于兴趣。 他遇上池静, 现在想来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严昊紧紧跟着前面的出租车, 在这一瞬间有些自嘲。 他说好不参合,却不知不觉的还是搅了进来。 那天在梁家别墅前, 他劝梁睿思趁陷得不深的时候提早收心。他比出来的那一句话严昊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来不及了。他说。 严昊瞟一眼他沉静的面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池静付了车钱下车, 随后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名字。她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并肩而来的两个男人时有些意外。 “这么巧。” 严昊笑了声:“可不。” 池静的视线落在梁睿思身上:“花我收到了, 谢谢。” 梁睿思勾了勾嘴角, 用手语问她:一个人过来? “何芮在里面。” “舒律呢?”严昊问。 “公司有事需要他处理。” 严昊觑了梁睿思一眼, 对池静说:“才想起来今天你过生日是吧?要不就一起?人多热闹。反正疯婆子……”他咳了一声,“何芮我们也认识。” 池静犹豫了一下。何芮今天约她出来显然是有话跟她说。但严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拒绝未免说不过去。 梁睿思垂了垂眼眸,清亮的目光落在池静身上:你上次答应我的那一顿饭还没履行。 他嘴角翘着弧度, 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纯净的眼瞳就这么望着她。 这样一说, 池静倒是不好拒绝了。 “那就一起吧。” 纯中式装修的包房里,飘着淡淡的龙井茶香。何芮一人坐在偌大的圆桌前,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三人前后脚走进来, 何芮看见池静身后的两人有些诧异。 “这是你们两个的量?”严昊似笑非笑地说。 每次跟严昊碰见, 只有化干戈为干戈的份儿。何芮倒是不介意一起吃顿饭, 毕竟上一次她也蹭了严昊的。只是一看见他,白眼不由自主地就翻了上去:“吃不了看着我也高兴。” 严昊自来熟似的在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她又变了的发型一笑:“真是个败家玩意。” 池静对这场景也见怪不怪了。走到何芮另一边坐下;梁睿思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落座。 何芮的心情看起来确实不错,但又不像是单纯的高兴。多年的朋友,她的举止神态池静十分了解。不过现在多了两个男人,她便忍着没有多问。 严昊这人一直都很健谈,何芮也是个话痨。他们两个碰在一起绝对不会冷场。 “逢时票房那么高,是不是毁得你肠子都青了?” “我不用辛雅是因为我不稀罕用。跟你抢人没抢过她比不了。” 严昊的毒舌从来都不输人。 何芮一如既往地爱炸毛。手一招:“开一瓶酒,我要灌死他!” 跟他们相比,池静和梁睿思要安静得多。 “虽然出院了,饮食还要注意一些吧?”池静帮他添了一杯茶。 梁睿思笑笑,告诉她:不吃刺激的东西就可以。最近正在考虑请一个家政。 池静:“你搬出来住了?” 如果是住在梁家,这么做是多此一举的事。 梁睿思抿了抿唇,在屏幕上敲了一个“嗯”字。 他垂着眼眸,池静看不出他眼中的思绪。但以她对梁睿思的认识,他这人看着脾气好,性子里却带着一股执拗。 最近关于溢香的新闻池静多多少少也关注了一些。 梁娉婷婚后将很大一部分权利都交给了丈夫。这个在外人眼中与梁家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如今在s市成了曝光率极高的新贵。 池静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婚宴上梁睿思的态度。 确实有几分耐人寻味。 他正握杯喝着茶。那双经常画设计图的手好看的像个艺术品。 看着他沉静的面容,池静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无比可笑的想法——这人在家不会是受他姐夫欺负了吧? “你搬到哪去了?” 梁睿思放下茶杯,在手机上打字。片刻,池静便收到了来自他的信息。 上面是他住处的地址,已经精确到了门牌号。下面另起了一行:离你住的地方不远。 池静看着上面的小区名字,心想确实不远。坐车的话也就十来分钟。只是房价却天差地别。 …… 酒席过半,另一边的火药味也没那么严重了。期间严昊提了两句拍宣传片的事,字里行间看得出他对韩鹿十分满意。 何芮听得迷迷糊糊,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她那x光一样的眼神将严昊从头扫到脚:“你真的拍三级片啊?” “三集宣传片”到何芮那里成了“三级宣传片”。严昊眉头一挑,顺杆子往上爬:“正在选角。你要不要来试镜?” 何芮没理他的戏谑。捏着筷子,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暧昧:“说真的,你拍的时候有没有反应?全。裸的镜头不少吧?能去现场旁观一下吗?” 严昊的表情随着何芮的问题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这种女人也算是奇葩了吧!从见何芮第一面起,她的反应从来没在他预料之内过。 现在这好奇的样也不像临场装出来的。严昊抱臂靠着椅背,心里忽然多了一丝兴味儿。 奇葩归奇葩,但是挺带感的。 —— 饭局结束前,池静接到了舒律的电话。 公司的事情已经忙完,舒律问过她的位置之后便收了线。 然后,池静被何芮拽到了洗手间里。 何芮喝了酒,一脸红光满面。她站在洗手台前,任冰凉的水流冲着她的双手。 “姜承出车祸了。”她声音十分平静。 池静洗手的动作一顿:“很严重?” 何芮哼了一声:“严重我就要摆流水席了。断了一条腿。” “你知道吗,”何芮扯出一张纸开始擦手,“跟他闹得最狠的时候我都没诅咒过他出事。下午听说他被那绿茶甩了又出车祸的时候,我心里却莫名地涌上了一股快意。” 池静同样扯了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何芮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一旦真正受伤,恢复期大概比一般人还要缓慢。她说放下,也许只是放下姜承这个人。而对于真心付出的这段感情,难免还会觉得伤感。 “池静,你说真的有报应吗?” 何芮喃喃地说。像是在问她,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将手里的纸扔进垃圾桶,池静淡声道:“可能吧。” …… 这顿饭,是梁睿思付的饭钱。以至于“挥霍”了半桌子菜的何芮十分不好意思。 她走在梁睿思身边,边说边比划。怕他看不懂,急的手忙脚乱。 “那个……我用微信把钱还给你。你扫我一下就行。” 梁睿思看懂了,笑着摇头。 何芮被他这干净的笑容晃了一下,手机差点没拿稳。她清了清嗓子:“那什么,要不加个微信也行……” 她这样,说对梁睿思没点企图没人会相信。 严昊抹了一把脸,简直觉得辣眼睛。上前几步,往她身边一站:“擦擦口水吧!你这样的他可看不上。” “你闭嘴!”何芮偷瞄了梁睿思一眼,见他没有特别的反应才侧过身恶狠狠地瞪着严昊,“一天不嘴贱你会阳痿吗?” 严昊不怒反笑,贱兮兮地提议:“下次再遇到,我不损你。你试试看我痿不痿。” “滚!” 话越扯越歪,完全不考虑旁边还有人。好在这会他们东一个西一个去取车了。 夜晚的风带着白天没有的凉爽,轻轻拂过。天已黑透,月朗星疏。光从高悬的路灯照射下来,将人的影子映在地面。 池静跟梁睿思站在正门,等车过来。 梁睿思立在池静身边,不着痕迹地走下了一个台阶。缩小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 他转过头,目光清澈:送你的胸针,我设计了一整套配饰出来。你要看吗? 池静问:“原稿?” 梁睿思点头。 “好啊。”末了没忍住调侃他一句,“你还真是放心。” 梁睿思抿着笑在屏幕上敲字:对你当然放心。 然后又加一句:你又记不住。 这人也学会挤兑人了。 屏幕上是梁睿思的手稿。无论是设计还是细节都很抓人眼球。他的每一件作品都充满了灵气,让人惊艳。 池静一张一张地翻着,没注意到一辆黑色宾利从入口开了进来。 梁睿思目光始终落在池静身上。等池静翻到某一张时,他伸出手指将屏幕放大。让池静更清楚的看到细节。 两只手一同点在屏幕上。池静低着头,梁睿思微微弯着腰,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砰—— 不远处传来关车门的声音。池静循声看过去。舒律正立在车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第三十七章 三人被笼罩在同一片灯光下。舒律立在车旁, 看着站在楼梯上的两个人。 池静听到声音率先抬头, 梁睿思看见她的动作, 才反应过来。目光也顺着望过去。 然后他看到舒律开口, 说了两个字:过来。 池静笑了一下。将电话还给梁睿思,对他说:“我先走了。有时间联系。” 电话还残存着她手上的温度。梁睿思握在手心, 看着池静坐上那辆黑色宾利, 消失在他视线之中。 …… 舒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道路。车内空调徐徐吹着, 泛起让人舒服的凉意。 “不是跟何芮一起吃饭?” 池静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改为落在他英挺的侧脸上。 “在饭店门前碰巧跟严昊和ivan遇到。” “跟上次一样?”舒律瞥了她一眼。 池静将手肘撑在窗边, 懒懒道:“是啊。很巧。” 舒律扯了扯嘴角,确实很巧。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 池静端详着他的侧颜, 想起方才何芮的话, 不由问他:“姜承出车祸了你知道吗?” “不清楚。” “你们没联系了?” 舒律左打方向盘,对她说:“不在一个圈子。” 和姜承接触最多的时候是因为她们两个女人。后来池静出国, 姜承跟何芮分手,他们就不怎么来往了。 除了生意上的往来, 姜承也曾主动跟舒律搭过线。几次后见舒律反应很冷淡, 便知难而退了。 那时候,身边算是一下子少了三个人, 公司里的事也解决得差不多, 舒律耳边清净了不少。 一个忙了太久的人一旦闲下来, 他的生活会突然变得很空。就连舒律这样一个人, 也要去适应这样的转变。所以那段时间,他对池静的积怨愈发深厚。 池静不知道舒律百转千回的心思。她拢着头发,将手指插。进发丝中,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溢香是不是换人管了?” 绿灯变黄又转了红。舒律缓缓踩下刹车,侧头望着她。 良久,才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许慕现在是溢香的代理董事长。” 难怪近期关于梁娉婷的消息少了很多。不过刚完婚就把手里的大权交出来,梁娉婷真是信任她丈夫。 池静手指一圈一圈地绞着头发,说:“怪不得现在出来管事的人都是许慕。” 这个男人的行事和梁娉婷的做派大相径庭。从近段时间的消息就可以看出来,许慕是一个十分高调的人。当然也没白用功,最起码圈内都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 梁睿思从家里搬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不过再往下探究那就是梁家的私事了。 车子重新启动,舒律看着前方的道路,没再说话。 对于梁娉婷,通过寥寥几次接触,不管是她的为人还是对公司的掌权能力,舒律都从来没有小看过。梁娉婷的做法,肯定是存在一个极大的因素导致她必须这样做。 想到这,舒律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脸色愈发冷清。 刚才梁睿思那个眼神,信息量可真是丰富。 —— 严昊开车过来的时候,正门前只剩梁睿思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他神色淡淡地望着入口处,嘴角抿得死紧。一双眼静得似乎没有情绪。 严昊去取车的时候池静是站在他身边的。现在看这样子,她肯定是被某人接走了。 舒律过来,连个招呼都不愿意打,真是耐人寻味的反应。 严昊无奈,缓缓将车开了过去。 这次他也没催,就老实地坐在车里,等梁睿思回神发现他这个命苦的。 车闸起起落落,许多辆车进进出出。梁睿思捏着手里的电话,慢慢收回目光。迈着长腿一步一步走到严昊的车前。 雷克萨斯刚开到出口,何芮的车也从右侧开过来了。她摇下车窗对严昊摆了摆手:“我还要等代驾,你们先走吧。” 说是灌严昊,他根本就没喝。反倒是何芮因为心里有事喝了不少。 雷克萨斯开出去,何芮透过车窗看见副驾驶上的梁睿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的关系,他好看的侧脸透着几分平时没有的冷硬。 何芮将车开出去停到一边,降下车窗,从包里拿出烟点上。 视线透过朦胧的烟雾落在繁华的街景上,何芮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这口气,似乎现在才得到了缓解。 “小心眼儿啊!”她说到。 …… 橙黄的路灯似乎没有尽头。梁睿思低头看着他给池静发出去的那一条信息。末了,他将电话锁屏。用力的指骨隐隐泛白。 车子走了一段,严昊将车停在了护城河边。他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夹在指尖将手搭在车窗上。 “舒律来了?” 他看着梁睿思问。 梁睿思平静的面容在接收到这个名字时滞了滞。他没什么意义地勾了勾嘴角。 严昊掸了掸烟灰。他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没想到有一天还当上“感情导师”了。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那丫头的?” 他也真是好奇了。如果舒律没出现,这家伙打算憋多久? 梁睿思摇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严昊知道他闷骚的个性,也不打算刨根问底。只是就这么拖着,他看了都觉得着急。 关键也不是个事啊! 梁睿思虽然目前没有什么行动,但舒律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的意思。自己的女人被人觊觎,他能爽吗? 严昊将烟掐了,语重心长地说:“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不耄起劲去追,别束手束脚的。要不就痛快撒手,早死早超生。” 这要是在巴黎的时候,严昊估计只会撺掇梁睿思死缠烂打。泡妞不就要脸皮厚吗! 但是现在池静跟舒律在一起。别说看面子,就是面对舒律这个人他也不赞成梁睿思往前冲。 根本没有胜算。 梁睿思因为严昊的话眼眸动了动。 微风偶尔浮动,严昊忽然笑了:“要不你就来点卑鄙的……”反正就两个结果,跑不出别的。 “卑鄙”指的是什么,梁睿思秒懂。 他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还是摇头拒绝。 严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知道你跟舒律最大的差别在哪吗?” 梁睿思抬眸看他。 “同一件事,你把它当成枷锁,舒律却能把它变成筹码。”严昊重新发动车子,“就是这么简单。” 梁睿思这个人,他就是什么都不说你也对他急不来。就严昊对他的了解,他的束手束脚除了那一方面,很大可能性是梁睿思介意自己的语言障碍。 爱上一个人,就容易在某一方面产生自卑的心里。 但无论是哪方面,都不是不能解决的啊!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是这么纠结的性格呢? 这想法一冒出来,严昊忽然十分鄙视自己。没忍住骂了一句:“丫的!” 说好的不参合,还是不由自主地偏心了。 …… 门无声开启。走廊的灯光穿过门缝,照亮玄关。 梁睿思伸手打开客厅的灯,弯腰换了鞋,走进房间。 主卧的门开着,偌大的房间中间摆着一张大床。透过暗淡的光线,隐约可以看出深蓝色床单上放着一叠资料。 梁睿思走过去,坐到床沿。拿起最上面那一张纸。他的视线在“人造耳蜗”四个字上停留良久,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所有材料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房间里没开灯,被他随手放着的电话屏幕亮了起来。这唯一的光源在黑暗的空间中尤为亮眼。 ——明天回来吃饭。你搬出去这么久也不说回家看看,爸妈都想你了。 是梁娉婷给他发的信息。 梁睿思看着,许久才回复一条。 ——你投资表哥的那部片子,听说影视基地的地址选好了? 梁娉婷:是选好了,在柳市。严昊上次提了几句,你姐夫还说要跟着去看看。 梁睿思勾了勾嘴角,回到:我去吧。我跟表哥一起去。 那边,梁娉婷看着信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十分谨慎地回了一个字:好。 梁睿思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法国。在这之前,他在s市这个圈子里被人戏称为“废太子”。 他上面始终有梁娉婷这个女强人压着,自己又听不见说不出。再加上他本身对家里公司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导致外面的传闻越来越离谱。 这么多年,梁睿思是第一次主动提起要帮忙。梁娉婷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两人多聊了几句,结束前梁娉婷又强调一句:记得明天回来吃饭! 梁睿思没再回复,静坐片刻,然后放下电话起身去了浴室。 干净透亮的镜子前,梁睿思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纽扣。直到肌理分明的胸膛裸。露出来,他的视线落在腰部左侧的位置上。 修长的手指抚上那条狰狞的疤痕,脑海中是严昊那个不靠谱的建议。 严昊会那样说,是因为太了解他,太不了解池静。 梁睿思低着头,嘴角淡淡勾出一抹笑。 世界对他来说是无声的。但那一天,他似乎听见了池静的声音。 十分悦耳。 第三十八章 舒律立在书房的窗边, 迎着晨间吹拂的微风, 俯瞰着这座渐渐苏醒的城市。 他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v领衬衫, 下面搭了一条深灰亚麻长裤。一身打扮舒适而休闲。 舒律静静听着电话那端舒若舟苍老的声音, 不时回上几句话。 “企划案虽然做的差强人意,但池静的风格和之前的系列并不相符。” “是不太相符。”舒律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低声对舒若舟道, “但大体上并未脱离zing的理念。” 对于这个解释,舒若舟并不是十分接受:“如果脱离, 那就不是你奶奶创建的zing了。” 舒若舟对这件事非常执着,舒律并不想在这方面与他争论。 事情终究是他在做, 不是吗? “爷爷等成品出来再做判断,也不迟。” 静了几秒, 舒若舟沉声道:“希望你和她不会让我失望。” 舒若舟是一个固执的人, 从对待zing的事情上就可以体现得淋漓尽致。 舒律牵了牵嘴角, 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那位理疗师,手艺还可以吗?” 舒若舟常年腿疼, 舒律便在国内请了一个针灸师过去。期间通话的时候舒若舟提起两次,舒律便知道, 这个人他还是满意的。 “尚可。” “那就好。” …… 池静醒来的时候,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将脸埋进枕头里,蹭了蹭。 这一晚真是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醒来觉得自己精神饱满了许多。 她伸了个懒腰,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才慢悠悠地爬起来。 昨晚被扔在地上的衣服已经不见踪影。池静低头看了一眼, 一声轻哼。然后走到衣柜前, 从里面拿出一件雪白的衬衫。 男人的高订衬衫套在她身上,刚好将该遮住的都遮住了。宽松的领口,长长的袖子,衣摆下方是一双纤细笔直的长腿。在清透的日光中,十分引人注目。 穿好衣服,池静走出房间。 书房门开着一道缝隙。池静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 推开门,舒律正好收线。人还站在窗边,看着池静穿着他的衬衫慵懒地走进来。 “睡好了?” 池静走近了,看着他:“我饿了。” 这一副等着投食的样子,让舒律莞尔:“去收拾,带你去吃饭。” “我的衣服呢?还存活吗?”池静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白衬衫,朝舒律暧昧一笑,“其实我觉得这衣服也挺好看。” 舒律伸手揽上她的腰,低低应了一句:“是不错。” 只是他以前没发现而已。 —— 两人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睡了一上午,池静想顺便逛一逛。 吃过午饭,她便拉着舒律去了超市。 仔细回想起来,他们两人在公司、去约会是常态。但是像这样悠哉地逛个街,买买菜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 一方面是没这么多闲心,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两个做饭水平,都不怎么样。 池静看着蔬菜区一片绿油油,心里有喜有悲。喜的是舒律终于有一件事情不如她了;悲的是以后他们注定要过饭来张口的日子。 舒律扶着购物车站在一旁,挺拔的身姿和自身气质让他在这一摊蔬菜中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看着池静纠结的目光,浅浅地勾着嘴角。 “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很难?” 池静撇头看他,眼神幽怨:那她要会做啊好不好! 逛了一圈,池静按照舒律说的,拿了许多想吃的东西。 两人肩并着肩一起推着车朝收银台走。池静看着舒律,笑道:“舒总,晚餐辛苦你了。” 舒律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周末的下午,超市里人不少。池静和舒律站在某一排等着结账。无意间,池静看见童谣推着车走过来,在他们左手边的队伍停下。 童谣低头看着购物车里的东西,心里五味杂陈。虽然不多,但这都是弟弟没吃过的进口食品。每拿一样都要在心里事先算好价钱,看看有没有超出预算。 不过偶尔“奢侈”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事。 童谣不自觉地笑了笑。抬眸,瞥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僵在唇边。童谣握紧了购物车的扶手,缓了缓,开口打招呼:“池总监、舒总……这么巧。” 童谣作为池静身边的助理,舒律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听见她怯怯的声音,舒律颔首,算是做了回应。 “今天不用去医院?”池静随意问了一句。 “……买完东西就准备过去了。” “你弟弟好些了吗?” “嗯。”童谣垂了垂眼眸,“目前还算稳定。” 见童谣似乎并不想多谈,池静点点头,没再多问。 从超市出来,童谣将购物车里的东西提到手里。走出正门,正好看见那辆眼熟的黑色宾利从她眼前开过。 下午的日头毒辣,童谣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拎着购物袋朝附近的汽车站走去。 她今天会过来这边,是因为有一位大学同学准备出国。请她们几个关系好的人一起吃顿饭。 从饭店出来,童谣看着眼前的购物中心犹豫一瞬便进去了。 这次聚会,给她的冲击很大。 毕业一年来,大家都变了不少。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朝好的方向发展。 唯有她,每个人见到都只有一句话:童谣,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虽然她们可能没有恶意,但是童谣非常不喜欢这句话。她不认为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被人家说“一点没有变化”是一件好事。 这意味着,她在她们眼中一直在原地踏步。 因为心里郁结,童谣进了超市,买了一堆以前从没买过的食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觉得今天这钱花的十分舒心。就在等着结账的时候,遇见了池静和舒律。 这是童谣第一次在除了公司以外的地方看到他们。才知道,原来两人已经到了这种亲密的程度。 到市医院的车来了。童谣刷了卡,跟着人流走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色走马灯似的滑过眼前。公交车内空调徐徐吹着,让她心底泛起丝丝的凉意。 半个小时后,童谣到了弟弟的病房。 十几岁的男孩,瘦的不成样子。正捧着一本书,安静地靠在床头看着。 童谣将东西放下,问:“童年,妈呢?” 童年这才注意到她。他先对着童谣笑了笑,才嗫嚅到:“送姑姑去了。” 童谣手一顿。放下东西,转身出去了。 安全出口处,正传来她母亲卑微的声音:“你多等我几天,我想想办法。” “嫂子,我也是没辙了。孩子要买房,我能等,房价可不能等。” 童谣在外面站了须臾,听见里面没了声音,拉开门,走进去。看着她的亲姑姑,言简意赅道:“这次谢谢姑姑借给我们钱。最晚下个星期我会把那两万块钱给你转过去。” “哎。不急。那就下个星期。”姑姑羡慕般地夸着童谣,“去了大公司就是不一样,童谣越来越有出息了。嫂子,那我先走了。账号回头我给你发过来。” 扎耳的高跟鞋声渐渐远离。楼梯间安静了一会儿,童母为难地看着童谣,问:“谣谣,你手里哪来这么多钱?” 从童年住院她已经拿了不少钱出来。就算童谣去的是舒氏那种大公司,才工作了几个月也不可能存下来这么多钱。 童谣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我想办法找人借点。你放心吧。” 童母长叹口气,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家里把能借的钱都借了,谁都知道,童年的病不能耽误了。 —— “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私人会所的包房里,陈格菲坐在欧式沙发上,端着一杯酒渐渐发起呆来。 半晌,才被辛雅的声音拉回思绪。 “嗯。你继续说。” 看着她明显不在状态,辛雅暗暗翻了个白眼。 “继续什么啊!我都说差不多了。” 陈格菲笑笑,挑了她爱听的话说:“鼻子做得很漂亮。” 人一走红,心态马上变得不一样了。从前辛雅在陈格菲面前总是一副小姑娘样子,低眉顺目的。如今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底气。 “圈内人介绍的,你要去做个微调吗?” 在脸上动刀,并不在陈格菲接受范围内。 “不了。”顿了顿,“你跟姜承分了?为什么?” 辛雅撇嘴:“不合适。” “不合适”是男女分手最好的借口。陈格菲以为,只有到了适当的年龄,才会把“合不合适”放在感情前面。 她没多说,但辛雅口中的意思肯定跟她认为的是不一样的。 “听二姨说,她生日宴时你不能到场?” 辛雅摸着手上的钻戒,道:“我妈跟你发牢骚了?过阵子我要出去拍戏,工作太多。没办法。” 陈格菲只笑了笑。 按照辛雅现在的身份,做母亲的哪里会是真的发牢骚。 由于辛雅还有通告要赶,在助理的陪同下提前走了。 陈格菲独自坐了一会儿,看着对面位置上动也没动过的水杯,扯了扯嘴角。 有些人到底是变了太多,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有了解过? 陈格菲拿起皮包,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钱,放到桌边起身离开。 驾车行驶在繁华的街道,放在皮包里的电话响起。陈格菲拿出来,看见来电人,面无表情地挂断。然后将车停在一家药店旁边。 下车,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 陈格菲环顾一圈,把钱放到玻璃柜台上。 “给我一盒避孕药。” 第三十九章 一只白净纤细的手将玻璃门打开, 置于里面的十九个棕色玻璃瓶排成一字。池静依着序号看过去, 将新成员展颜二十号放到末尾。 每一瓶香氛都是调香师的心血。但最后被人记住的, 只有最被认可的那一瓶。 池静重新关好玻璃门, 回到工作台边。伸手翻了翻台历。 时间快要过去一半了。 童谣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搓了搓指尖, 转头看向正摆弄手机的池静。 “池总监, 二十号香调还没有输入。” 池静看着手机,唇边带着笑意。漫不经心地告诉童谣:“最后四个, 我会全部调完再给你。” “……好的。”童谣垂了垂眼皮,“这么多香氛, 池总监最中意哪一款啊?” “好奇?”池静抬头,兜了她一眼。 童谣笑了笑:“是啊。毕竟都是出自您的手。哪一个都像自己孩子一样。” 池静从相册里选出几张照片, 传给了一个没有设置头像的微信号码。 “目前是八号。”她一边打字一边说到, “血液的颜色, 我很喜欢。” 说完这句,手机里那一行字也发出去了。 听见她的回答, 童谣手指拢了拢。也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最喜欢十二号。那个味道很甜。” 池静笑了笑,没说话。 花香调大概永远是女人最爱的味道。 同一时间, 总经理办公室里正在办公的舒律, 拿起震了几下的手机。解锁屏幕,看见昨天刚开通的微信号码进来三条信息。 他放下手里的钢笔, 点开那个绿色的图标。 前面两条是两张图片。 第一张他穿着一身休闲装, 端着盘子。头上被p了一对兔耳朵, 身前也没能幸免地被p上了印着一头熊的围裙。 第二张图片, 是昨天吃饭时池静拍的。 他们并肩而坐,只是他的脸和池静的脸被对调了。他的模样变成了一头长发,怎么看怎么诡异;池静一脸严肃的样子配上短发和挺拔的身躯却添了几分帅气。 两张图片后面跟着一句话:真是男俊女俏啊! 舒律:“……”抬手揉了揉额头。 半晌,对于池静这种无聊行为的评价做了纠正:应该是男默女泪。 池静收到这条回复的时候,正在喝水。然后不负众望地呛到了。 男默女泪…… 原来她家舒总也不是不混网络啊! 扯了几张纸擦了擦嘴,池静唇边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舒总,您真有才! …… 陈格菲从总经办出来后,拿着文件去了茶水间。 那次不愉快的争论,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受到了影响。舒律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跟她完全是两副模样。 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陈格菲自嘲一笑。 这时茶水间的门被人推开。陈格菲抬眸,看见进来的人时表情一僵。明显多了几分不自在。 魏以洲西装革履的打扮,高瘦的身躯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怎么不接我电话?躲有用吗?” “躲?”陈格菲笑了,“你多想了。” “是吗?”魏以洲往前走了一步,“最好是你说的这样。” 陈格菲没再理他,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让一让。” 魏以洲不仅没动,还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 陈格菲皱眉:“你干什么?” “我没有当这次是419。”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你考虑考虑。” “你开什么玩笑!” 陈格菲一把挣开他的钳制,手里咖啡。因为过大的动作全部洒了出来。沾在她手上和魏以洲的西装外套上。 茶水间里忽然安静下来。陈格菲看着这一片狼藉眼中涌上几分尴尬。 她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他们两个只是偶然遇到喝了一摊,可是最后竟然发展到了上床。 魏以洲擦掉外套上的咖啡渍,然后强硬地把陈格菲拉到洗手池边。 冰凉的水舒缓了陈格菲手上的灼热,也将冲掉了粘在上面的咖啡。 魏以洲的声音混着哗哗的水声传进陈格菲耳中。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魏以洲放开她的手,“舒律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陈格菲脸色冷了下去,用力推开他:“能不能得到,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因为睡了一次魏总监就这么粘上来,这姿态可不算好看。” “是吗?”魏以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渐凉,“看来以后要多睡几次了。” —— 于小曼将一颗南非无籽红提送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立刻让她口中津液顿生。 月份越大,身体的状况越多。 近期于小曼孕吐是常态,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就是嘴里像是一口枯井,半点味道也没有。 没味道自然就食欲不振。看到她不爱吃东西舒予正急得不行,让保姆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自己当然也闲不着,想尽办法促进她的食欲。 于小曼现在这待遇完全就是老佛爷。 “你这肚子,看着可不像只有一个。” 于雅情坐在单人沙发上,端详着妹妹的肚子,说了这么一句。 这次来看于小曼的情况是一方面,她还受家里老太君的命令来打探点事情。 “都说我肚子大。”于小曼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葱白的手指,“其实只是羊水多。” 如果真是双胞胎,舒家这个门她是进定了。 自从上次从疗养院回来后,舒予正一直没再主动提过这件事。于小曼跟他试探几句,都被他以“等老爷子回来再说”给搪塞过去。 他态度的转变,于小曼不是没有察觉到。 当初跟舒予正,就是因为他性格虽然温和,但是为了她却打破了不少原则。在强烈的反对下执意要娶她,这让于小曼动容之余也看到了舒予正的魄力。 而现在,不知道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还是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年头多了,舒予正变得越来越中庸。 除此之外,毕竟彼此差了二十多岁,两人之间房事也存在不少问题。 一旦产生裂痕,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怀疑。 于小曼也曾问过自己,当初选择舒予正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然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加起来也没有舒家的问题让她烦躁。 于雅情不知道于小曼心里的百转千回。端杯喝了一口水,缓缓开口:“跟舒家……最近怎么样?” “舒家的大门我一定要进去。”于小曼冷哼,“舒老头那么大年纪什么都不缺了,你说他还能图个什么?” 舒律那是一头狼,如果不是没别的指望,舒若舟会让他独揽大权?舒冬就更不用说了,傻子一个。能有什么前途。 舒若舟已经入土大半截,让舒家香火旺的事他能拒绝? 所以说,现在她最大的问题不是舒若舟,而是那个不好对付的舒律。 听完于小曼这一番话,于雅情安心了不少。 身为亲姐姐,希望于小曼过得好是必然的。况且能做舒家的女主人,那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好好养着,妈一听你不吃东西急得直上火。” 于小曼应到:“我知道了。” 于雅情离开,于小曼让保姆把桌上的东西收好。准备回房间躺着。 平时舒予正在家,于小曼会把备用手机关机再藏起来。他不在的时候,她就随意了。 主卧来来去去只有她一个人。 从欧式雕花化妆台的夹层拿出手机,于小曼按下开机键。 这手机是一部非智能按键手机。款式跟诺基亚1100差不多。这种机器,除了发短信打电话别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十分安全。 黄色屏幕亮起来,没一会儿,连着进来数条信息。 于小曼打开收件箱逐一看过去,拇指在某一条信息上面顿住。 仔细看完,于小曼嘴上渐渐勾起一抹笑容。然后将短信全部清空。 —— 舒氏大楼地下停车场内,舒律和池静坐在宾利车上,一个脸色阴沉,一个抿唇不语。 池静没有想到,一整天都好好的,下班时两人却起了争执。 舒律看着她满是抗拒的脸,问到:“确定不去?” 池静偏开脸,不理他。 “你失眠的情况被我撞见就不止一两次。” “我已经好很多了。”池静跟他强调,“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被问东问西的很别扭。” 舒律沉吟着,清冷的目光带着几分压迫。 “池静,你有事瞒我。” 池静滞了滞,抿唇不语。 两人争执不下,这时候严昊的电话进来了。 舒律又看了池静一眼,伸手接通来电。严昊不知说了什么,舒律应了几声,便挂了电话。 将手机随手放到一边,舒律径自系好安全带,准备发动车子。 池静看到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她转过头握住舒律置于方向盘上的手。 舒律动作一顿,淡淡扫了她一眼。 “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如果严重我是不会逃避的。”她敛着一双透亮的眼眸看他,“舒总,你别生气啊!” “我生气?”舒律波澜不惊地看着她,“身体是你的,我气什么?” 池静压了压嘴角,一如既往地顺杆往上爬:“没生气啊?”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那你们去看基地这事我能插一脚吗?” …… 将池静送到小区门前,舒律车都没下,调头就走了。 池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看不到车的影子了,才转身回家。 文幕山从医院出来时正好接到池静的电话。 “师傅,我这周回来看你好不好?” “你这是又馋玉嫂做的饭了吧?” 池静不乐意了:“我是想你才回来的。” 脚步缓慢地挪动着,文幕山走到垃圾桶旁,将手中的化验报告揉碎了丢进去。 “想吃什么?我提前让玉嫂准备。” …… 第四十章 周末池静回了家。 上午阳光正好,此时池静正拉着水管为花园里的花浇水。 她穿着一条白色吊带长裙, 脚上随性地踩着一双粉色人字拖。嘴里哼着小曲, 喷洒出来的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色彩斑斓。 水无声落下, 沾到花瓣上, 晶莹剔透。 做完这些, 池静放下水管,将水阀关掉。然后回到房间。 家里一直都比较安静。玉嫂不会说话,文幕山也是个喜静的性子。除去逢年过节来拜访的人, 平时很少有人过来。 如果池静不在家,两个老人完全过的是田园生活。 文幕山嘴比较刁,对饮食要求很高, 所以玉嫂每天很早就要开始做准备。 池静洗完手, 走到厨房前, 站在门口看着玉嫂忙碌的背影。 当年因为被拐卖偷跑出来,玉嫂至今已经跟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 时间飞逝。 仿佛有所察觉, 她转过身来。看见池静,连忙抬手比划—— 这里油烟大,你离远一些。 池静看着她忙到出汗的样子,笑了笑:“玉嫂, 改天我跟你学做饭好不好?” 玉嫂随便应了一声, 显然把这话当成了池静的一时兴起。 因为池静回来,午餐很丰盛。吃过饭, 池静陪文幕山坐在二楼的客厅里喝茶。 两人面对面坐着, 空气里淡淡地飘着茶香。文幕山对茶情有独钟, 池静从小受他熏陶,也了解不少。 “最近食欲不好吗?” “没有。” 池静:“那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文幕山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天热,吃不下那么多。” 九月初,秋天都快来了。能有多热? 池静玩着紫砂茶壶,没接话。 文幕山抬手喝茶,暗暗端详着池静。 低眉顺目的样子,长相是出挑,性子也火辣。他以前觉得头疼,现在看,不会吃亏。挺好。 放下茶杯,文幕山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拿给池静。 她看着,没接。眼带疑惑地跟文幕山对视。 “长期租房也不是件事,去买套房子吧。” 呵。这口气好像在说天天吃白菜吃腻了,你去买点茄子回来。 并且,也够突然的。 “我不要。” 池静伸出食指,将银。行。卡推了回去:“您自己留着这钱养老吧。实在没处花,就来个环游世界,或者搞一段黄昏恋。就是别给我。” 文幕山被她这不靠谱的话弄得眼睛一瞪:“我要是真恋了,早晚要把你赶出去。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嘿,还有强行给人塞钱的?您老可别忘了我现在在哪工作。年薪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真买房子,我自己按揭也还得起。”池静道,“更何况,s市最黄金的单身汉是我男人,我还会露宿街头不成?” 以为文幕山听完又要数落她几句,没想他看了她半晌,只问了一句话。 “你跟舒律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池静被他问住了。舒律有没有她不知道,但是目前来说她还没有。 毕竟,恋爱跟婚姻是两回事。就算认定了他,池静也想多享受享受恋爱的光阴。 因为相对来说,这是最没有负担的一段时间。 “暂时没有。就是认定了而已。” …… 晚上,梁家的餐桌上气氛倒是很热络。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对梁家父母来说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自从溢香在梁娉婷的管理下越来越好后,梁父完全撒手不管了。每天就是打打高尔夫,喝喝茶。梁母虽然不是什么女强人,但也有自己的事业。当初让梁睿思出国,就是她的选择。 她想让梁睿思换个环境,但这样做也减少了跟他相处的时间。 他们对于梁娉婷和梁睿思的教育方式采用讲究民主的方式。所以,梁家姐弟从小自由度就高,相对的,独立也早。 “你姐怀孕了,公司都是你姐夫一个人打理,他最近很忙,经常早出晚归。” 梁母看着梁睿思,解释了今天许慕不在家的原因。 梁睿思握着筷子,浅浅一笑。似乎是不太在意。 实际上,梁娉婷在婚前就已经怀有身孕。只是她平时太忙,没有注意到。后来去医院检查,状态不算太好,所以才迫不得已留在家里休息。 所幸,许慕把公司打理得有条不紊。这才稍微让她安了心。 晚饭结束,梁睿思被父亲叫到书房。 其实他回来这么久,做父母的都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受妻子所托,平时严谨惯了的梁父最终将一肚子话简化成两个问题。 “有女朋友了吗?” 作为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梁父从来没听说梁睿思交过女朋友。他虽然谈不上着急,但也十分好奇。为啥儿子这么多年都不谈恋爱啊? 性冷淡吗? 梁睿思注意到父亲握住茶杯的小动作,抿着唇,摇头。 ——没有。 “真没有啊?”梁父点了点茶杯,“那就慢慢来……反正着急也没用。”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梁父尽力维持着表情,但是语气上还是带着些许的失望。他自己没察觉,梁睿思也感觉不出来。 这问题就这么过去了。 要说这就是父亲和母亲的区别。梁睿思垂了垂眼眸,有些庆幸今天跟他谈话的是爸爸。 梁家再怎么讲究民主,也抵挡不住老人想抱孙子的心。 “那短期内应该不会走了吧?我和你妈的意思是,你能多留一段时间是最好的。你看你出去这几年,越来越瘦……” 梁父咳了一声,有点受不了自己除了失望就是抱怨。只因为梁睿思一走,就不是一年半载的事。 离开这五年,中间他只回来过一次。所以这件事上,他们也不可谓不后悔。 ——不走。 梁睿思打着手语说:暂时,不会走。 “那就好……那就好。” …… 梁娉婷在一楼客厅,端着一盘水果,边吃边看着放在腿上的文件。 听见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梁睿思挥手。 “真的不搬回来住?” 梁睿思点头:住在那边比较方便。 成年男人是应该有私人空间。梁娉婷想了想,没再多劝。瑞思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 “昨天严昊来电话,应该是下个星期计划去柳市。那块地的资料我都已经看完,大致上没什么问题。”梁娉婷看着他说,“跟着去看,只是让严昊安个心。柳市是个旅游城市,有海有岛,你就当去散心吧。” 梁娉婷说完,才发现自己对梁睿思这个毛病又犯了。 显然梁睿思也感觉到了。笑了笑:其实我就是去玩的。 梁娉婷失笑。 “那个手术……你真考虑好了?” ——已经约好时间。从柳市回来就去做。 “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爸妈?” 梁睿思默了默,用手语说:做完之后。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梁娉婷一个人。她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轻轻叹了口气。 以她的猜测,这件事梁睿思可能根本就没打算告诉父母。他跟他们之间,始终存在着不小的隔阂。 梁睿思走出别墅正门,就见笼罩着微弱灯光的院子里,从外面射进来一道强光。 刺目的远光灯照得梁睿思眯了眯眼睛。 佣人将大门打开,一辆红色法拉利呼啸着开进来。转了个大弯,停在院子中央。 许慕从车上下来,一身酒气地晃着手里的钥匙。 梁睿思看他一眼,转开视线。 “这不是瑞思吗?今天怎么有空回家吃饭了?” 许慕一脸的春风得意,脚步停在梁睿思面前。 许慕这幅皮相无疑是好看的,只是跟梁睿思相比,就多了几分世俗和轻浮。 梁睿思双手插在口袋里,垂眸看着许慕,淡淡点头,然后迈步离开。 许慕扭着脑袋,看着梁睿思的身影渐渐融进夜色之中。 佣人将大门重新关上,许慕收回目光,嗤了声。然后理了理头发和衬衫,伸手开门。 “老婆,我回来了!” —— s市这段时间一直维持着好天气。阳光笼罩着万物,远处的天边云卷云舒。机场候机楼依旧人流穿梭。 何芮穿着一字肩牛仔裙,背着双肩包,百无聊赖地坐在vip等候区的皮椅上。 没几分钟,严昊和梁睿思并肩走进来。何芮见了,摘掉墨镜朝他们挥手。 梁睿思见到她,笑了一下。 何芮也矜持地回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严昊则直接坐到了她身边。 “发型又变了?” “对啊。好看吗?” 这次何芮梳了一头俏丽的短发。修饰了脸型,露出一双精巧的耳朵。几个钻石耳钉,光彩夺目。 严昊勾了勾嘴角:“还行。” 梁睿思低头看着时间,然后就感觉到何芮站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扭头看向入口处。 池静的着装很休闲。白衬衫搭了一条鹿皮小短裙,外面套着红白条纹的长款衬衫。 由远及近,朝这边缓缓走来。 跟在她后面的,是一手拿包一手打电话的舒律。 挺拔的身姿,脚步不疾不徐。 他们两个人,就拿了这么一个包。严昊瞄了梁睿思一眼,起身走过去,跟舒律寒暄。 梁睿思垂了垂眼眸,也跟着站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相比正处于恋爱中的人, 何芮认为作为一只正在空窗期的单身狗,她的嗅觉要敏锐得多。 这次再见到梁睿思, 她觉得他产生了一些变化。具体的她说不上来, 毕竟了解的不多。但就气质而言,梁睿思身上好像多了几分忧郁。 阳光暖男变忧郁帅哥,何芮心想依旧这么养眼。 以至于坐上飞机后, 何芮对严昊要和她换票的做法是拒绝的。 “我们有话要谈,麻烦你了啊!” 于是何芮的座位由梁睿思身边变成了在后面看着他的后脑勺。 池静和舒律的座位在另一排,他们斜前方。 扭头朝后看了一眼,池静跟舒律商量:“我去何芮那里坐吧?” 舒律翻着飞机上准备的报纸,回到:“下了飞机你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 这就是不同意了。 他坐在外面, 长腿一伸池静要出去还真有点费事。 池静没再勉强。只是忽然觉得某人好像对她看得越来越紧了。 飞机起飞, 梁睿思关掉手里的ipad, 阖了阖眼。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某处。 池静头靠在舒律的肩膀上, 无聊地玩着psp。 “文老头忽然说要给我买房子。” “你怎么说?” “我让他拿着钱去找个女人。”屏幕的小人被打死, 池静将界面退出来,“他竟然还不领情。” “你一直住在别人房子里,文老不舒心。” “但现在这情况我觉得挺好的。” 舒律放下报纸, 垂眸看着她:“其实买房子也多余。” 池静回视着他,从他眼睛里看见了笃定还有一丝丝笑意。 “多余吗?”买了, 就总归是她自己的。 “以后都要空着。” “那可不一定。” 舒律没就这个问题再跟她争论。望着她黑白分明的水瞳, 低头, 亲在她唇上。灵活的舌探进, 吮上她的舌尖。 池静闭上眼睛,享受他带给自己的愉悦感的同时,也不禁想到,这人真是越来越不克制了。 有人在舒心,也有人在扎心。 梁睿思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窗外的层层白云。 半晌,微微眯了眯眼睛。 真是离得越近,越觉得刺眼。 ……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在柳市机场安全着陆。 一行五人坐上了早就安排好的商务车,去了舒家早年在这里购置的一套别墅。 别墅临海而建,属于高端开发别墅区。里面椰树丛林,泳池球场都十分齐全。 在这里购置别墅,基本上都是为旅游度假做准备。有些常年空置的,就拿来租给游客。 舒家这一套,也是有年月没来过了。不过长期有安排人员打扫,完全不用考虑卫生环境。 欧式风格的大别墅,矗立在花园中央。别墅负责人早已经等在门外。 商务车停下,西装笔挺的负责人上前几步,一一将车门打开。 “先生,一路辛苦。” 舒律颔首,示意他先将人带进去。 “各位,里面请。” 别墅一共三层。一楼所有房间都改成了娱乐室,并不住人。二楼备有六间客房。 “自己找房间。”舒律说完,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包递给池静,“放到三楼的房间里,最里面那一间。” 两间主卧则位于三楼。 池静接过包,拉着何芮一起上去。后者冲她挤眉弄眼。 “霸道总裁就是不一样。” “你家现在住的房子跟这差不多好吗?” “差多了好吧!”何芮推开房间的玻璃窗,一阵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这海景房,差了多少你知道吗?这就是生活品质上最根本的不同。” 池静翻了个白眼。 “何不食肉糜啊!” 严昊叼着烟在大厅里坐下,看到舒律走到一边去接电话,站起来,拍着梁睿思的肩膀。 “先把东西放一下。” 从梁娉婷那里得知跟着来的人是梁睿思的时候,严昊多少有些诧异。毕竟他从来没有管过梁家生意上的事情。 惊讶过后,严昊又觉得他跟着来是一件不错的事。没准这两天过去,梁睿思的想法会有一些改变。 什么事情,到了那个份上,才知道应该怎么做。 午餐很丰盛,有柳市特色食物,同时厨房也精心准备了s市的菜色。很照顾他们的口味。 “我要出去一趟。” 用餐过后,舒律走到池静身边,淡声对她交代。 池静坐在落地窗边的秋千上,摇摇晃晃地应了一声。 “去多久?” 舒律伸手拉着秋千的绳索,轻轻荡着:“很快就回来。” 舒律离开,剩下四人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那我们怎么办?”何芮问。 严昊说:“这就看你是想出去还是宅了。” 最后,四人支了一桌麻将。 按理来说,三个在法国呆了不少日子的人应该手生才是。但严昊这人不知走什么运,点子好的不行。 梁睿思点炮点的何芮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说你,差不多点行不行?就看你表演了,他是你亲弟弟吗?” “是表弟。”严昊无耻地说。 炮仗跟火遇上就只有爆炸的份儿。在他们的争吵不休中,池静给梁睿思递了个眼神。两人默默起身,将场地让了出来。 池静靠在阳台的围栏边,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岸,感受着海风带来的舒爽。 梁睿思端了两杯咖啡,走到池静身边,递给她。 “谢谢。” 池静接过去,轻啜一口。 “不知道你也会来,严昊没提起。” 梁睿思将咖啡杯放下,笑了笑:家里人我最闲。 “梁董最近怎么样?” ——怀孕了,在家养胎。 难怪。 池静笑到:“你要当舅舅了。恭喜。” 梁睿思垂了垂眸,像是接下了她这份祝贺。 ——回去后我会离开s市一段时间。 他用手语突然比了这样一句话。 “回法国?”池静看着他问。 梁睿思摇头:去别的地方。大概走两三个月。有事,记得跟我电话联系。 “好。” 池静抿了一口咖啡,余光中是梁睿思沉静的面容。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 …… 黑色商务车在院子里停下。舒律从车上下来,佣人将他手里的钥匙接过去,帮他开门。 一楼客厅没有人,舒律走进去,目光落在落地窗外的阳台上。 池静已经将长款外套脱掉,一双笔直纤细的腿踩在栏杆上,伸手指向远方。她嘴上说了什么,舒律听不清楚。但梁睿思的笑容却很明显。 舒律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走了过去。 他越过梁睿思,直接停在池静身后,抬手揽上她的腰。 “下来。” “你回来了?”池静看着他,眼中的笑意还没有褪去。 “不要站在上面。” 舒律贴在她身后,淡声说。 池静哦了一声,借着他的臂力,从栏杆上跳下来。 舒律顺势将她捞进怀里。 “进去吧。” 池静的手被舒律牵住往客厅里走而梁睿思仍旧站在那里,手里握着咖啡杯,双臂搭在栏杆上,眼神望着远处。 “要进去吗?”池静问。 梁睿思摇头。他还想再看一会儿。 下午的时候,何芮跟池静换了游泳衣,在别墅里的泳池里游了几圈。池水清透,偌大的场地只有她们两个人,用何芮的话就是“太他妈爽了。 梁睿思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客厅里严昊叼着烟,坐在舒律对面。 “明天过去看看?” “嗯。” “看完顺便去柳市最有名的地方走一走。” 严昊指的最有名的地方,肯定不是什么名胜古迹之类的。 “皇庭?”舒律翻着资料,随意说了一个名字。 严昊呵呵笑:“还是哥们儿了解我。” —— 柳市是一个不夜城。夜生活在这个以旅游为名的城市中,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晚上,何芮忽然馋得不行,就想出去找点吃的。几人窝在别墅里一天,也想出去走走。 法国分公司那边出了点状况,舒律接到了舒若舟的紧急电话,独自一人留在别墅里办公。 忙完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他倒了杯咖啡,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漆黑的夜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光。 一杯咖啡见底,置于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舒律走过去,接起来电。 “你来不来?” 严昊带笑的声音传过来。周围的声音十分嘈杂。 舒律眉头一蹙:“你们在哪里?” “皇庭。”严昊口气里带着几分纵容,“我说明天过来,何芮等不及就先来了。你确定不来?池静喝醉了别人可劝不了。” 舒律脸色沉了沉,拿起外套往外走:“她醉了,你就等着我撤资吧。” “别。”严昊笑到,“我开玩笑的。我们刚到,你快来吧。没你也没意思。” 舒律取了车,一路飙到皇庭。将车钥匙丢给泊车的服务生后,阔步走进去。 喧嚣的音乐,舞台上扭摆的腰肢。昏暗的灯光下,舒律蹙着眉头,看了一眼一直没人应答的电话。 他挤过人群,走了一圈,依旧没有看见他们四个人的影子。 直到衣摆忽然被人抓住。 “舒律……”何芮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面前,脸上已经一片泪痕,“舒律,你快去帮帮他们……” 舒律脸色一冷,加快脚步走过去。 远远看见,走廊最深处,池静发丝凌乱,抓着梁睿思的手正神色紧张地询问着什么。而那两个男人显然是挂了彩。 舒律上前,握住池静的手腕。 “怎么回事?” 池静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双眼只看着梁睿思。 舒律手指收紧,强行将她拉到身边。 池静仿佛才回过神,看着舒律的眼神有些不安。 察觉到池静的不对劲,舒律立时目光一凝:“发生什么事了?” 第42章 柳市作为旅游胜地, 不仅以风光锦绣闻名,同时也因国内著名的影视拍摄基地驰名中外。 就在晚上, 辛雅坐着S市飞来的另一趟航班到了柳市机场。 她接了一部古装大戏, 不日开机。 辛雅身价已经不同往日而语。走了VIP通道,随行跟着五六个工作人员。上了保姆车后,将墨镜摘下来, 她对身边的经纪人说:“你们回酒店,我要去其他地方。” 一般情况下,身为艺人工作期间是不可以乱走的。可是经纪人裴姐对于辛雅这个“任性”的要求,却并没有阻拦。 辛雅如今的身价是怎么来的, 这部古装年度大剧又是怎么拿到手的,她们心里都清清楚楚。 得罪谁, 都不能得罪金主。 于是保姆车先将辛雅送到目的地, 才调头去了定好的酒店。 “明天开机仪式, 不要迟到。”下车前, 裴姐特意嘱咐了一句。 辛雅将墨镜重新戴好, 应了一声, 拿着皇庭的限量版金卡坐上了专用电梯。 这家柳市最负盛名的高端会所, 属于沈家两兄弟所有。柳市响当当的人物, 黑白通吃。 辛雅抱上的那位,就是人称沈二的沈靖。 进去后她以为会去顶层的顶级套房, 没想到被人带到了某间VIP包房。 辛雅抬手顺了顺头发,对着光亮的玻璃门打量着自己的装扮。 下飞机前就已经补好妆了,临了还是怕出什么纰漏, 惹得那位看不顺眼。 包房里亮着几盏暧昧的灯光。辛雅走进去,就见沈靖身边坐着个女人。柔弱无骨似的贴在他身上。两人对面,是个一身正装的男人。 辛雅心头微微一滞,拘谨地走了过去。 她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直到谈完话,正装男人起身,离开包房。沈靖这才将视线落在辛雅身上。同时拍了拍身边的女人,示意她离开。 女人的战场,有时候只需要一个轻视的表情。 包厢门关闭,辛雅理了理情绪。那边低沉的男声已经响起。 “晚了?” 辛雅笑了笑,扭着腰走过去:“飞机晚点了。一到我就马不停蹄来见你了。” 沈靖看着她那张秀丽清纯的脸,不禁有点蠢蠢欲动。抬手捏上她的下巴仔细瞧了瞧。 沈靖的长相偏阴柔,最特别的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他的跋扈,在柳市是出了名的。 相比他哥哥沈彧,沈靖就是一纨绔子弟。坊间对于他的传闻版本众多,但总结下来,无非就是好女色,出手阔绰。最夸张的时候两天睡了五个女人。 即便如此,对他前仆后继的依旧多如牛毛。 得不到他的人得到点别的也够了。 辛雅任凭沈靖这么捏着她,一动不动。等到他放手了,才暗暗舒了口气,厮磨着将身子贴过去。 “我很想你。” 沈靖一笑,伸手将人拖到身上。 …… 结束后,辛雅去了趟洗手间。对着镜子重新补了妆。然后捧了一把水进嘴里,漱了漱口。 以她跟沈靖的关系,关于他的问题辛雅什么也不能问。不问,但不代表不在意。 他身边有其他的女人是一回事,撞见了心里憋屈又是一回事。跟了沈靖几个月,辛雅将他的脾气摸了七八分。说穿了,就是一个太子爷。对女人尤其爱,荒唐事确实不少。 他身上那股子肆无忌惮的邪性,辛雅爱得不行。 但她也没有那么异想天开认为自己能驾驭他。所以,享受他带来的身体愉悦和抓住事业上的机会,是最聪明的选择。 ……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回包房的路上辛雅撞见了池静一行人。 四个人,三个人跟她有过节,真是巧到没边儿了。 辛雅挑了挑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 严昊本来带着几个人都进了包房,何芮又改了主意。 来嘛,就是看看柳市的风土人情,所以几人没要包房,又改去了一楼的大厅。 一楼是皇庭酒吧,巨大的音乐声不绝于耳。充斥着整层楼。 几人刚从楼梯下来,迎面便过来五六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为首的与严昊撞了个正着。 “瞎啊?” 跟在后面的人看着严昊,骂骂咧咧的来了一句。 严昊瞥了一眼,扯了个笑:“不好意思。” 说完本想直接过去,没想被两个人按到墙上,脸上猛然挨了一拳。 “不懂规矩?” 剩下三人懵了一瞬,何芮喊了一句:“你们干什么!” 梁睿思脸色一沉,阔步走过去挡住即将落下的第二拳。他挥开那人的手臂,倒也不还手,就这么挡在严昊面前。 “兄弟,给个明白。” 这些人,一看就是专业打手。并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们看起来更像在故意找茬。 他们人多,这边又有两个女人,动手不是明智的举动。严昊嘴角已经渗出血丝,他用舌头顶了顶,试图弄清楚原委。 但明显是故意找茬,怎么会如了你的意? 西装男听见严昊的话基本都没什么表情,当然也没有人回答。 僵持几秒,几人开始试图将严昊和梁睿思扯到其他地方。 忽然传来一声闷哼,池静的手被其中一个男人用力拧着,同时夺走了她手上的电话。 梁睿思眼色完全冷了下来。他看了严昊一眼,然后冲到池静身边,薅住那人的衣领,抬手砸了上去。 同时,严昊也有了动作。趁他们分神时挣脱了钳制,然后给何芮使了个眼色,也开始反击。 严昊的意思是让她们有机会就跑,何芮看懂了。极力稳住情绪偷偷找机会。 到现在她脑子还是蒙的,怎么也搞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方一共六个男人,将严昊和梁睿思团团围住。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对手。 酒吧里虽然人多,但这种事没人会管。 谁都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 池静稳了稳心神,暗暗给何芮递眼色。却不想,其中一个西装男朝她而来。阴沉沉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吓人。 池静后退几步,骤然转身往出口跑。 西装男反应极快,池静跑出去两步就追了上来。一把从后面扯住她的头发,强行抓她回来。 “他妈的!” 顾此失彼,抓回池静,何芮已经趁机会跑出走廊。西装男恼羞成怒,扯着池静的头发巴掌就往她脸上抽。 池静疼的哼了一声,脸被打得偏到一边。 不远处,梁睿思看得双目赤红,摆脱眼前的人,冲过去一拳打在那人下巴上。 这一拳用足力道,将那人打了一个踉跄,同时松开了对池静的钳制。梁睿思继续扯住他的领子,又连续挥过去几下。神色始终沉得骇人。 然而下一刻,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半截断裂的木棒擦着梁睿思的手臂飞出去。 他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只觉得手臂又疼又麻。 “Ivan!”池静惊叫出来。 “我操!”严昊吼了一声,抬脚踹开面前的人。 “Ivan,你手没事吧?嗯?”池静跑到梁睿思身边,紧绷着声音问。 梁睿思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勉勉强强扯出个笑容。 池静瞬间红了眼眶。 西装男将剩下半截手腕粗细的木棒扔到地上,啐了一口。给另外几个人使眼色,开始抓着严昊和梁睿思拳打脚踢。 池静被其中一个人抓住动弹不得,只能抖着呼吸看着他们两个挨打。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仿佛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西装男才收了手。骂骂咧咧地警告几句后,带头的抬手整理一下西装,手一挥,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原本钳制住池静的男人,薅住她的头发,用力晃了两下。冷笑一声,甩开她跟了上去。 池静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连忙跑过去将他们扶起来。 严昊靠着墙壁粗重地喘息着,脸上一片红肿。梁睿思也好不到哪去,只是抿着唇,调整自己的状态。 见他这样,池静更加难受。一般人,疼了至少还能哼唧几声。 池静顺了顺呼吸,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 梁睿思遇上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 舒律疾步走过来,后面跟着神色慌张的何芮。看到他们狼狈不堪的状况,舒律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 严昊和梁睿思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舒律一开始以为池静至少是没事的。直到看见她脸颊上的红肿,眼角猛地一抽。 “皇庭人打的?” “应该是这里面的打手。”严昊碰了碰嘴角,没忍住骂了一句。然后说,“故意找茬。” “……要报警吗?”何芮问。 “没用。”严昊冷笑。 皇庭这种地方,说穿了就是三不管地带。如果报警真有用,他们会这么嚣张在自己地方就敢惹事? “先回去。” 舒律用手指拢了拢池静的头发,一双黑眸对上她那双通红的眼瞳。 “对不起,我来晚了。” —— 回程时,池静跟舒律坐一辆车。另外三人开着来时那辆。 两辆车都十分安静。池静坐在副驾驶,越想越来气。委委屈屈地跟舒律告状。 “……他们打了我,还抢了我的电话。” “好。”舒律紧了紧手上的方向盘,“我给你拿回来。” 舒律看着前方,伸手包裹住池静有些凉的小手。半晌他点开蓝牙,打了个电话。 “找个医生过来,我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到家,让他尽快过来。” “准备些吃的,要有鲜牛奶。” “一会儿让医生仔细检查一下梁睿思的手臂。”舒律挂了电话,就听见池静闷闷的声音。 “……嗯。”他压了压情绪,“你不用管,一切都交给我。” 不论对方是谁,打了他的人,这事儿,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就没想到我要虐别人嘛?我是亲妈啊! 第43章 车开进院子里, 管家连忙迎上去。等看到受伤的几个人时,心里一惊。 “先生, 这……” 舒律牵着池静, 边走边问:“医生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在里面等。” 客厅里,身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站起身来。看到走在前面的舒律,他点头问候:“舒先生。” “给他们看看。” 舒律撩起池静脸庞的头发,左边半张脸已经明显肿了起来。他阖了阖眼,将她的头发慢慢放开。 年轻医生示意池静过去, 池静下意识转身朝后面看:“他们伤的比较重。先给Ivan看看手有没有伤到。” 舒律瞥了她一眼,对医生点了下头。然后走到一旁去打电话。 三个人, 轮流检查了一遍, 好在都是皮肉伤。医生给开了些药, 又细心地嘱咐了几句。 听到没有问题, 池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梁睿思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 察觉到池静担忧的眼神, 侧过头, 对她扬了扬唇角。 “如果不放心, 梁先生的手可以去拍一个X光。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骨裂的问题出现。” 医生离开,池静拿着药膏去找舒律。剩下两人, 何芮在帮忙上药。 书房里很静,舒律打电话的声音也很低。池静进去时,他抬眸看了一眼, 几句后便挂了电话。 “过来。” 池静走到舒律身边,被他拉到腿上。 舒律将她搂在怀里,重新撩开她的长发,指尖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她受伤的脸颊。 “药呢?”他哑声问。 池静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他。 冰凉的膏体滋润着她红肿的肌肤,舒服里带着些微的疼痛。棉棒在脸颊上轻柔地抹着,池静咧了咧嘴。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甩我耳刮子。” 舒律将药膏盖上,鼻尖是从她脸上传来的淡淡草药味。 “记得打你那人长什么样吗?” “当然。”池静低头,玩着他修长的手指,“六个人我全记住了。” “好。” 舒律说的“好”,池静没多想,只是如释重负地对他说:“幸亏Ivan的手没事。” 不然,她真的欠不起他了。 —— 处理完伤势,已经将近凌晨两点。池静喝了一杯热牛奶,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靠着舒律睡着。 睡觉时都还抓着舒律的手臂,显然今天的事让她心有余悸。 然而舒律望着一片漆黑的夜色,却如何也没有办法入睡。 确定池静睡熟了,舒律动作极轻地起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下床去了一楼客厅。 窗边是一个吧台,悬空的吊灯亮着微弱的灯光。吧台旁,严昊晃着手里的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舒律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从杯架上取了一个水晶杯,拿起还剩半瓶的酒倒了半杯。 “睡不着?” “脸疼。” 舒律扯了扯嘴角,仰头喝了一口。 “我说你,都快赶上电影里的警察了。全完事了你才来,要不哥们儿也不至于这样。” 这事儿,又蹊跷又寸。 他们都是第一次去皇庭,根本不可能有得罪人这一说。偏偏又赶上舒律不在的时候。要不凭他的身手,真不至于这么惨。 “你表弟的手怎么伤的?”舒律看着杯里暗黄色的液体,幽幽问到。 严昊瞟了他一眼。忽然感觉这人睡不着是不是一直被这个问题缠着。 其实凭池静的反应,舒律在意也正常。毕竟……确实有些“过了”。 “那王八蛋要打池静,瑞思帮挡了一下。” 说完这句,两个男人安静了半晌。严昊又倒了一杯酒给自己,抬头猛喝了一口。忽然笑了。 “对池静,你也别多心。她这反应还真是正常。” 舒律抬眼看他。 严昊“啧”了声:“如果一个人先为她挡过刀,又为她废了手,你说她能受得了吗?” “你说什么?” 舒律放下酒杯,整个身体都转到了严昊的方向。一双眼中的情绪似乎在猛烈地翻滚着。 “在法国时,池静曾经被入室抢劫,是那家伙救了她。” 梁睿思就这么赤手空拳跟人干了一架,最后被捅了一刀。万幸的是那歹徒手里没有枪。不然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所幸的是瑞思没伤到要害,住几天院就没什么大碍了。倒是池静,在这件事后好像去看过几次医生。” 舒律听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角抿得死紧。 “失眠?” “嗯。”严昊握着酒杯缓缓道,“那场面别说她,我看了都吓个半死。” 憋了许久的话,今天终于一股脑全说出来。这样做,严昊不是想为梁睿思讨回什么,只是在今天这件事上有感而发。 梁睿思太善良。他不想这件事成为池静的负担,所以一直当做普通朋友跟她相处。但严昊觉得,这件事,至少应该让舒律知道。 说他护短也罢。在他看来,如果梁睿思注定得不到池静的感情,那么,最起码他的感情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 像他这种傻瓜,真的不多了。 舒律静坐了片刻,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里一片火烧火燎,那灼热将他五脏六腑都烧得生疼。 池静大概永远也不知道,他在听见这个事实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 严昊回房间了,吧台边只剩一个挺拔却有几分落寞的身影。 夜越沉,就越静。静得连自己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舒律喝掉酒瓶里最后一点酒,终于起身上楼。 床上的人依旧熟睡着,呼吸规律而绵长。舒律站在床边,望着她拢在被子里的身影,许久都没有动。 ——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池静抬手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哼了几声。睁开眼,就看见舒律一身家居服,侧躺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池静转过身,伸出食指摸上他的下巴。 “舒总,早安。” 舒律任由她摸着,须臾,低头吻在她的红唇上。 这是一个非常火热的法式深吻。池静刚睁开的眼睛重新闭上,享受着晨间的这份亲昵。 这样的他,仿佛在最动情的时候都少之又少。池静被他衔着唇舌,在尝到他口腔里清新的味道后扬起了嘴角。 “你今天怎么这么火热?” “喜欢吗?” 池静将脸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回答的声音有点闷:“爱死了!” …… 早饭很丰盛,美式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餐饮。然而在某些人看来,丰盛的何止是早餐。 昨天何芮帮严昊和梁睿思上药的那份细心和小心翼翼早就不见踪影。这会儿看着两人色彩纷呈的脸,心有余悸过后就总有股想笑的冲动。 不过,她憋住了。做人要厚道。 但严昊依旧凭她抽搐的嘴角,看出了她的想法。 “没良心的死女人。” 何芮正在喝果汁,听见这句猛然咳了两声。抽几张纸巾擦了擦嘴,头一次没有呛回去。 “抱歉。” 严昊一怔,看着她笑了笑。 “难得。” 你也有服软的时候。难得。 吃过饭,舒律重新去了皇庭。身边只带了池静一个人。有些事,人多不一定比人少力度大。 池静脸上的红肿消了不少,但是颜色变得淤青,越发不好看了。 驱车进了皇庭正门,舒律牵着池静,走进大堂。 不久,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池静见了,抓着舒律的手紧了一瞬。 那人来到两人面前,态度十分恭敬:“舒先生,请。” 乘电梯来到顶楼,舒律和池静被引到最里面的套房里。 纯中式的装修,与皇庭别处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奢华的红木沙发上坐着个身着藏蓝色唐装的男人。一副飞扬的剑眉,狭长而犀利的双眼。 池静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这男人,明明长相俊逸,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阴冷。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等舒律和池静落座,男人微微抬手,房间里几个西装男齐齐弯腰,无声退了出去。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男人开口,慢条斯理的语气,声音清澈有磁性。跟人不同,他的嗓音带着一股暖意。 很有违和感。 他右手的拇指上戴着一枚成色上好的白玉戒指,执起紫砂茶壶,倒了两杯茶。 “请用。” 舒律拿起一杯,先放到池静面前,才端起第二杯,道:“多谢。” 沈彧饶有兴致地看着舒律,眼神不再像方才那样波澜不惊:“你也有今天?” 这口气……两人是熟人? 舒律勾了勾唇:“自找的。” 沈彧听完,竟笑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在得到应允后,来人推门而入。 与沈彧不同,沈靖从来都是西装笔挺。一副雅痞范儿。他走近了,目光在池静身上停留少许,便曲腿坐在沈彧身边。 池静的视线还停留在门口处。方才给沈靖开门的人,就是昨天带头伤他们的领头人。 所以说,这事是这个男人指使的? “沈靖。” 沈彧端着茶杯,淡淡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叫沈靖的男人展臂靠着沙发靠背,翘起二郎腿,扬了扬唇畔。 “老大,我已经说过了,昨天的事就是一时兴起,哄着人玩儿的。” 这种嚣张的语气,实属罕见。池静没露出太惊讶的表情,只是视线不自觉地朝他那边看了看。 沈靖此时也正看望她,眼中带着不明的笑意。 舒律的身子同样朝后倾了倾,一派闲散的模样。面上也带着笑意。 “真巧,我跟二少的爱好倒是有点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扎心了,老铁 第44章 淡金色的阳光穿透层层白云笼罩着万物。枝叶繁茂的树木偶尔被轻风吹动, 鲜绿的叶子沙沙作响。 一望无际的蓝天清澈的仿佛透明。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好的天气。只是犀利的阳光对于身着繁琐古装服饰的一众演员来说,并不好受。 辛雅刚拍完一场戏, 受不了这炙热的天气, 下了戏便躲回保姆车上吹冷气。 喝了一口新鲜的橙汁,辛雅掏出手机,翻了翻相册。 图片不是很清楚, 是从视频上截下来的,她看完心情大好。点开通讯录,指尖一直在某个号码上徘徊。 终究,是不敢主动打过去。 收了电话, 辛雅准备补觉。这时玻璃窗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以为是剧组工作人员。等降下车窗, 看见来人时微微一愣。 心极速跳动起来, 辛雅极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 视线却不断地朝周围望去。 当然是没有她要找的人。 “你们是二少的人?”她勾着嘴角问。 眼前的六个男人, 着装和气质同沈靖身边的人如出一辙。辛雅看到他们, 理所当然地会认为是他的人。 只是表面虽镇定,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心跳的有多快。 来人扫了她一眼, 没有废话, 直接拉开车门。在辛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拽下车。 这一突变, 着实让辛雅懵了。她被搡了几下,穿着布鞋都差点崴了脚。 刚刚站稳,就听带头人说了两个字:“砸了!” 辛雅这才注意到, 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根长长的铁棍。等带头的西装男发话后,全部冲上去开始砸车。 “你们干什么!” 她惨白着脸尖叫,根本无法相信事情会变成这样。猛烈的打砸声混着她的叫声,响彻停车场。巨大的声响也将一部分剧组人吸引过来。 他们都站几米外的安全区域,这种情况下,没一个人敢上前。导演也已经暂停拍摄,闻声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 没人能回答他。唯一一个当事人也只是站在那边急得直抹眼泪。 经纪人裴姐原本去给辛雅张罗吃的,回来后看到这景象,扔下东西就飞奔过来。 公司配备的近百万的保姆车此时已经面目全非。挡风玻璃全碎,车身上尽是凹痕和窟窿。 裴姐脸色一片惨白,上前去拉了几下,嘴里低声恳求:“几位大哥,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被她拉住的西装男虎着脸胳膊一甩,将她甩得老远:“少他妈废话!不想挨打就滚远点!” 裴姐被挥开,踉跄几步,抖着声音喊到:“辛雅!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昨天沈靖还对她欲罢不能,今天就派人过来把她的车砸了。 “我怎么知道!”辛雅崩溃地喊出来。 几个男人动作很利索,顷刻间把保姆车毁的可以送去回收站。 一通打砸过后,只剩一片狼藉。几人骂骂咧咧一番,临走前还特意给了辛雅一个十分具有警告性的眼神。 他们离开后,四周一片寂静。有些人看够了热闹,带着诡异的表情离开。有些人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谈论。 辛雅看着这废墟一样的保姆车,真觉得自己是不是大白天的做了一场噩梦。 要不,这事怎么说得通?! 回过神,顾不上裴姐的追问,辛雅大步冲回车前,拿起电话给沈靖打过去。 不想,那边很快就通了。 “二少……今天这事是什么意思?” “哦。”沈靖竟然还笑了笑,“姓舒的动作还挺快。” 辛雅心口一跳,声音紧了几分:“姓舒的?舒律?!” 话筒中传来沈靖的声音,但不是在跟辛雅说话。“马尔斯过来!鲜牛肉都不吃了,嗯?” 辛雅听着那边漫不经心的语气,整个人紧绷得似乎快要炸了。她咬了咬唇,勉强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缓缓开口:“二少,舒律砸了我的车,这事您得帮帮我。” 沈靖将手擦干净,听见辛雅的话忽然笑了。 “帮?”他接过手下递来的烟,点上猛抽了一口,“昨天不是帮过了?辛雅,别这么玩不起。” 在听完这句话后,辛雅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传闻沈靖性子阴晴不定,被他宠幸的时候辛雅还没有完全感觉到。原来他是这样翻脸不认人。 “这电话以后别再打进来,乖。” 沈靖挂了电话。辛雅听着耳边的忙音,顿时崩溃了。她咬着牙将电话狠狠一摔,崩离的碎片散在她脚边。 “王八蛋!都他妈是王八蛋!” —— 原本的行程被打乱,严昊也没有兴趣顶着一张调色盘脸走这走那。一行人休息一天后,便返回S市。 池静觉得舒律相比去的时候,变得沉默了。 回到他的住处,舒律让她先去洗澡。 池静出来后,却看到他挺拔的脊背靠着沙发靠背,袅袅白烟从他指尖升腾。 在家里抽烟,少见啊。 舒律听见脚步声就将烟按进了烟灰缸里。朦胧的烟雾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十分专注地望着池静。 “过来坐。” “舒总,你借烟消愁啊?” 舒律勾了勾嘴角,忽然说到:“搬过来一起住吧。看有什么要拿的,明天回去搬。” 池静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里。 转念一想柳市发生的事,池静犹豫了片刻。她不相信辛雅还会有什么动作。但如果可以让身边这人安心,也未尝不可。 “好啊。明天搬吧。” …… 深夜,昏暗的房间内一片旖旎。池静被舒律压在身下,渐渐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猛烈。 声响渐止,池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她的面容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 舒律搂着她低低喘息着。他收紧手臂,让池静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不留一点空隙。 等了这么久,他绝不允许她再看别人一眼。 —— 第二天,池静被留在家里休息。舒律的意思是等她脸完全好了再去公司。于是池静选择一个人回家整理自己的东西。 此时,舒律正在处理办公桌上堆起的文件。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陈格菲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洪佟桐看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由朝舒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关上门。 陈格菲在办公桌前站定,调整好情绪,直奔主题。 “放辛雅一马,行吗?” 苍劲有力的字落在文件的右下角,舒律收笔,头也没抬:“我没碰她一根手指头。” 陈格菲笑了。 是没碰辛雅本人,但是她工作毁了,还要赔偿违约金,就连公司的那部车都算在了她的头上。 如果辛雅不找她哭诉,陈格菲至今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柳市被砸车的事情没有一家媒体报道出来,剧组相关人员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表态。辛雅新接的剧被换了下来,广告商也都得知消息,纷纷要换代言人。 辛雅的精神状态几近崩溃。得到的一切仿佛都像泡沫一样,还没来得及触碰就破裂了。 “她……年纪小,容易做错事。”陈格菲拢了拢手指,放软了语气对舒律说,“你放过她这一次……” “别人没有义务为她的不懂事买单。”舒律抬眸,看着陈格菲的眼神很淡,“陈总监如果没有其他公事,就回去吧。” “舒律!”陈格菲闭了闭眼,低声恳求,“看在我为舒氏尽心尽力这么多年,能不能卖我一个面子?” 能说出这样的话,陈格菲也真是被逼急了。 就算有前车之鉴,她还是没办法接受舒律对她这样不近人情。心里有一个人,总是会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在他心里也有几分不一样。 可事实是,自己的里子和面子早已在他面前丢得分毫不剩。 “辛雅教唆打人的事,完全可以闹到公安局。” 多的话舒律没有说。这句话延伸的意思陈格菲也听懂了。 想完完全全毁掉辛雅,有更多手段。现在只不过是断了她最想要的东西给个教训而已。 呵。 果然是舒律的作风。搞了人又告诉你: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陈格菲一瞬间颓败下来。 办公室里恢复安静,舒律重新拿起笔开始签文件。陈格菲站在大班桌前,恍然间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半晌,终于挺着脊背转身离去。 这个男人有人情味的一面,她似乎永远也体会不到。 …… 晚上,舒律驱车去了池静家里。在门前按了许久的门铃也没有得到回应。 他立了片刻,然后扯出抹笑,立刻转身下楼。 偌大的厨房里,香气从锅里渐渐飘出来,池静拿着锅铲翻炒两下,满意地弯了下嘴角,将菜盛到盘子里。 然后,她对着手机菜谱上的图片对比了一下。 “PS一下差不了多少嘛。” 舒律进门,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客厅的行李箱。他走进去,恰巧池静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回来了?洗手吃饭。” “……嗯。” “我去拿汤。” 转身时,手腕蓦地被舒律拉住。接着,人被他抵在了厨房的玻璃门上。 “都搬好了?”他声音低低的。 “差不多。” 舒律低头,亲了亲她的唇:“乖。” 作者有话要说: 舒总对梁开始真正有危机感了。 第45章 美式餐桌旁, 池静和舒律面对面坐着,安安静静地吃着晚餐。 印象中, 这似乎是舒律第一次完整地吃到她做的饭。 早几年两人热恋的时候, 池静也跟一般女人一样,对于喂饱男朋友的胃跃跃欲试。只是现实残酷,她那手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 终于像点模样了。 “以后有时间我回去跟玉嫂学两手。”池静看着舒律笑到,“舒总,你以后有口福了。” 舒律将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用餐巾将手擦干净。 “想做就做, 不想做就请个人回来做。” “好啊。” 这样天天做饭确实不可能,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吃完饭, 池静将碗放进自动洗碗机, 然后被舒律叫过去擦药。 其实脸上已经好了不少。只有一点淡淡的痕迹。不过舒律这个温柔的样子, 池静还是很享受的。 她站在舒律面前, 感受着他指尖的轻柔和温度。 他专注而幽深的眼神, 让池静觉得, 这辈子就这样下去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 池静挑了舒律对面的房间, 仔细地将行李箱整理好。 舒律倚在门边, 看着池静将衣服一件一件挂进衣柜里,嘴角渐渐弯起一抹弧度。 住都住进来了, 其他事情……来日方长。 晚些时候,两人破天荒地坐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俊男美女的演技远远比不上他们的容貌,池静看着觉得没什么意思。 慢慢的, 关注点就偏移到了舒律身上。 男性荷尔蒙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不仅增添了男人的魅力,同时也蛊惑了女人的心智。 池静看着他弧度美好的下巴,不由有点心猿意马。 “舒总。” 舒律垂眸看她。 池静伸出手指抚上他的下巴:“你该刮胡子了。” …… 奶白色的灯光笼罩在上方。舒律一身深蓝色居家服坐在浴缸边缘,身上还有刚沐浴过后的清香。他长腿微微前伸,双手撑在身旁,就这么看着池静朝他款款而来。 “你放心,这么好看的下巴我舍不得弄伤。” 舒律勾了勾嘴角:“有劳了,池总监。” 池静弯着腰,将剃须膏抹在他坚毅的下巴上。瞧着雪白的泡沫,池静弯了弯唇畔。 影子被拉长映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两人正在缠绵亲吻。 擦好剃须膏,池静转身去拿浸在热水里的剃须刀,不想手臂被舒律一扯,身子直接倾到他怀里。 四片唇短暂相贴,鼻息交融。池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舒律低笑两声将她放开。 镜子里,池静看着沾到嘴边的白色泡沫,扬了扬唇。 这人今天看起来心情真的是格外好啊! —— 两天后,池静将展颜二十四号放进储物柜。看着眼前排成一排的棕色玻璃瓶,池静心里的感觉十分微妙。 Zing的新品,对她来说即将问世的处女作,成败在此一举。 池静将玻璃门关好,这里面的某一支香氛,就是对她学调香这二十年来最好的交代。 童谣状似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注意力却早已被池静吸引过去。 虽然展颜二十四号全部调完,但童谣知道,池静并没有松口气。因为,重头戏还在后面。 “二十号到二十四号的香调。你现在全部输入电脑。” 童谣看着池静递过来的手写版成分,拢了拢手指。 “好的。”她伸出手,将几张看似乱糟糟的A4纸压在键盘下面。 “……池总监,你觉得评香师会选哪一号?” 池静兜了她一眼,摊手:“天知道。” 童谣扯了扯嘴角。 同一时间,梁睿思独自到达S市机场。所有知道他今天要离开的人都是临时得到消息的,包括此时正看着信息的池静。 ——暂时离开S市,回来见。 淡淡的只字片语,占不到屏幕一行,十分符合他简练的性格。 池静默了默,回复给他:一路平安。 梁睿思看着这四个字,眼中一片沉静。脑中回想起的是那段时间,池静彻夜不眠地守在病床前那份细心和温柔。 视线移到那个带着话筒的小图标上,梁睿思伸手点开。这里面没有任何通话记录。 窗外的阳光那么耀眼,仿佛给了人无尽的希望。梁睿思眯了眯眼睛,起身拖着行李开始登机。 再回来时,希望他的世界不会只有一片安静。 至少,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 展颜宣传片已经进入剪辑阶段。对于这个作品,严昊一提起来嘴咧的都可以在后脑勺找个交叉点。 伸了个懒腰,他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出剪辑室搭电梯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室内空调徐徐吹着,舒律挺拔的身姿立在窗边,跟严昊并肩望着远处。 “晚上聚一聚?我请。” 说真的,严昊这次回来觉得舒律除了工作上的事情,简直变成了一个宅男。这几个月,能把他叫出去喝一顿的时候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不了。回家吃饭。” “操!”严昊咬了咬后槽牙,“有没有搞错啊!” “没有。”舒律笑着补了一句,“有人给做。” 严昊:“……” 不就有个女朋友,用得着这么秀? 他哼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那什么,介意多一副碗筷吗?” 舒律眼中带笑,语气却是十分坚定:“介意。” …… 最后,到底是三人一起去外面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从饭店里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严昊如愿了,心里也多了几分舒坦。 池静走在舒律身边,也一起听着严昊侃侃而谈。 走到停车场,他们迎面跟几个男人遇上。 严昊觑了一眼,收起笑容,冷哼了一声。 “先走了。”他冲两人摆手,转身钻进车里。 …… 周末前的某天,池静正捧着一本霸道总裁小说看得有滋有味,舒律忙完公事从书房出来,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长发。 “周末回去看看文老。” 池静正被小说剧情吸引着也没多想,随意点了点头:“好。” 星期六那天,两人回了南怀镇,文幕山这次对舒律的态度温和了许多。池静认准了,他再去摆脸色也没什么意思。 池静端详他好半天,皱眉问:“你怎么好像瘦了?” 文幕山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食欲,确实清瘦了一些。他也没反驳,省得惹这丫头起疑心。 “在控制饮食。” 池静以为他是在有意控制体重,便提醒道:“营养要跟上。” 一顿午饭吃得还算尽兴。文幕山问了一些关于展颜的事,得到的答案相对满意。 “不过你总归是刚任职,万事还是谨慎些。” 文幕山这句话说给谁听,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舒氏名气大,内部矛盾也不少。小心驶得万年船。 池静瞟了舒律一眼,对文幕山笑到:“您老放心吧。” 舒律放下茶杯,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文老要下棋吗?” 文幕山沉吟片刻,眼带深意地看了舒律一眼,起身:“去书房。” 书房窗边一张红木桌上摆着四方的象棋棋盘。上面还有没下完的棋局。文幕山坐下来,也不招呼舒律对棋,只慢条斯理地执子跟自己下。 舒律也不在意,走到他对面坐下。 “说吧。” 文幕山在棋盘上行了一子。 舒律一笑,简单说了几个字:“池静换了地方住。” 文幕山手一顿:“她怎么不来自己说?” “因为是我让她搬的。”舒律手里把玩着一颗象棋,补充道,“她现在跟我住在一起。” 在舒律开口说第一句话时文幕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是现在听他这样坦白说出来,文老头心里莫名多了几分不爽。 他送房子那丫头都不要,转身就搬去跟别的男人同居。 几个意思? 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女大不中留!!! 文幕山勉强关掉内心的弹幕,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舒律放下手里的棋子,态度谨慎而认真:“这段时间太忙,等发布会过后,我会跟她求婚。” 这个答案,文幕山是满意的。只是心里那点小郁结,让他依旧不痛快。 “可是我上次问池静,她说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棋子落下,发出一声轻响,“舒总别是自作多情了才好。” “结还是不结,她说了不算。” 有些时候,强硬一些才是正确的做法。舒律深谙这个道理。 果然文幕山听了这句话,脸色缓了一些。望着这解了半生也没解开的残局,他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头,就注定了结局。 “舒律,以后你会是她唯一一个亲人,对她好一些。” 文幕山用了“亲人”这个词,真真是击中了舒律的软肋。这个,对他来说同样弥足珍贵。 “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舒总想婚了。 第46章 在关于展颜最重要的一次会议结束后, 关于展颜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 展颜八号,就在圣诞节当天即将作为Zing品牌的新香氛问世。 最近几个部门可以说是忙得人仰马翻。广告策划, 外包装生产, 香氛加工成品……但这些事让舒氏员工格外兴奋。 因为这意味着展颜问世,离他们拿年终奖的时候也不远了。 池静坐在调香台边,手里是展颜完整的资料。展颜八号香水瓶印在封面上, 精妙的设计凸显出了它的玲珑精致。翻到第一页,右侧是池静的个人介绍,作为舒氏的御用调香师,如此年轻却又经验丰富, 广告部自然是把她放在首位用来做宣传。 正文第一页,开始介绍展颜八号。里面介绍了这支香氛的各种信息, 包括粗略的成分及调制过程。以便加深客户对产品的了解程度。 池静伸手轻轻摩挲着, 心里的感觉有些微妙。 是成是败, 可能没人比她更在意。 另一边, 童谣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正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发呆。 中午舒律有事要办, 所以池静去了许久没去的食堂填肚子。她走到门边, 看见童谣还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挑了挑眉。 “不去吃饭?” “……这就去了。” 两人一同搭电梯到食堂,童谣忽然讪讪地说:“池总监, 我饭卡忘记带了,得回去拿……” 池静好笑地看她一眼,先去打饭了。 童谣回到办公室翻出饭卡, 盯着池静的办公桌愣了好一会儿。最终,她抖着呼吸伸手拉抽开屉…… 此时于小曼正在医院为胎儿测胎心。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机刷着新闻时,听见包里刚开机的小电话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于小曼拿出电话,从未知号码那里看到了这条信息。 许是上次快递给童谣的资料起了作用,她也变得谨慎起来。 最初找上童谣,是因为她急着缺钱。她弟弟那病真要治疗起来,几十万是跑不掉的。于是于小曼决定试一试。 她从不低估金钱对人类的诱惑程度,更何况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结果并不让她意外。 几次接触,童谣办事的利落却让于小曼有些另眼相看。 不过想一想也就想通了。环境造就人,仅此而已。 于小曼将信息删除关掉手机。感觉到小胎儿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她笑了出来。 “小宝贝,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啊?” —— 季节交替,日月轮转。时间仿佛在眨眼间就流逝了。快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池静再见到梁睿思是在两个月之后。 十一月底,S市进入了冬天。雪也连续下了几场,或大或小,将整个城市变得一片银装素裹。 临近中午的时候,池静正靠在窗边的暖气旁喝着热咖啡。 水粉色羊绒衬衫将她的脸色衬得水润娇艳,黑色长裤下一双腿笔直修长。似乎是没有被这滑溜溜的路面干扰,脚上依旧是一双八公分高跟羊皮靴。 咖啡见底,悦耳的铃声从调香台的位置传来。 池静走过去将杯放下,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心里微微有些讶异。 最终,她接起了电话。而刚接通,那边却挂断了。 于是池静知道,大概是梁睿思怕她听不到短信的声音所以用来电提醒她。 接着,他的信息进来了。 Ivan:我在楼下的咖啡馆,有时间下来吗? 池静笑着回:好。 舒律这一段时间都非常忙。年关将至,不论是公司内部还是洽谈合作,仿佛都想在过年之前讨个好彩头。他作为管理者两边都要顾,所以池静“单身”的时间越来越多。 池静坐上电梯,心想今天大概不用一个人在食堂里吃了。 来到梁睿思所在的咖啡馆,池静远远就见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立在门前。 他穿着驼色羊绒大衣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光亮如新的皮鞋。气质依旧干净温和。 见到他,池静心里有几分高兴。她走过去,粲然一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睿思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才抬起双手比到:今天早上。 他把头发剃得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这种发型凸显了他的面部轮廓,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硬朗。 池静谢过他的礼物,说:“外面太冷,先进去吧。” 谁知梁睿思摇了摇头,告诉她:刚才收到信息,家里有事。我现在要回去。 饭,下次再吃? 他一双修长的手比划的格外缓慢。这就好像普通人说话时感到抱歉会有的语气。 池静也不介意:“快去吧,别耽误事情。下次再约一样。” 梁睿思清润的眸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伸出手指勾了一下礼盒的带子。 池静抬头,就见梁睿思指了指耳朵。 ——记得听。 他“说”。 —— 晚上池静到家,还是一室昏暗。只有淡淡的月色从窗口倾泻进来。 打开灯光照明,她回到房间换上家居服,然后坐到床上,将梁睿思送的礼物拆开。 里面是一副耳机。 池静有些意外。 半晌,她将开关打开,戴在头上。 悠扬的曲调缓缓流进耳中,瞬间将心里些微的烦躁驱逐。池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静静聆听,思绪慢慢放空。以至于舒律进来她都没有感觉到。 直到床垫塌陷。 池静扭头,看见舒律坐在身边,凝神看着她。 两人静静对视,池静眼神带笑,舒律深邃的目光隐隐翻涌。 她摘了耳机,坐起来:“饭局提前结束了?” 舒律没答,只淡声问:“在听什么?” “纯音乐。” DownbytheSalleyGardens的纯音乐。十分好听的一首曲子。 “哪来的耳机?”舒律手指挑了挑耳机线。 “朋友送的。”池静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给你做一些?” 进来这几分钟仿佛还没有让舒律暖过来。掌下的皮肤还带着些许的凉意。 两人面对面坐着,离得近,鼻端都是对方的气息。舒律身上的黑色羊绒大衣还没有脱下来,里面的西装领带却已经被他抽掉了。 呼吸之间,池静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而舒律就这样凝视着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 池静隐约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我去给你倒杯水。” 正准备下床,舒律蓦地抬手,将池静按在床上,倾身覆了上去。 池静被他压在身下,身上的重量让她一时间呼吸有些困难。耳机硌在后背,轻微的疼痛让她蹙了眉头。 “帮我。” 舒律将大衣和西装外套脱掉随手一扔,修长的手指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半路又将池静的手放到皮带扣上。 结实的胸膛完全显露出来,见池静动作依旧慢条斯理,舒律微微有些不耐烦。他就着她的手,抽出皮带,拉下拉链。 池静觉得舒律跟平时不太一样,这次好像特别急躁。两人衣服都还没有完全褪去,他就来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难耐地哼了一声。舒律细密地吻着她的嘴角,动作越发猛烈。 …… 清晨的阳光破窗而入,在室内渡了一层金色。池静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 透亮的光线下,入眼的是舒律在窗边挺拔的背影。他穿着家居服,站在那里正打着电话。 仿佛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舒律回头,看着池静睡眼惺忪的样子,淡淡勾了勾嘴角。 挂断电话,舒律走回床边。将她搂进怀里,重新躺回床上。 “今天想做什么?” 池静窝在他颈边,呼吸均匀。伸手搂上他的腰,懒懒问了一句:“你今天不忙?” “嗯。”舒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家陪你。” 池静眯着眼睛,翘了翘嘴角:“好。” 和舒律在一起这么久,池静也不是不喜欢那些花哨的形式,只是相对而言,她现在享受的是一种稳定的状态。 无论在哪,做什么,只要身边有他陪着就够了。 但上午,舒律还是驱车带池静走了一个地方。 池静下车,眼前是一家4S店。 她隐约猜到了舒律的想法。只是进门后,她发现自己猜错了。舒律不是带她来买车,而是提车。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车定好了。 从店里出来舒律将钥匙递给她,眼中噙着笑意:“自己开回去。” 池静看着保时捷的车钥匙,接过去。 “什么时候买的?” 舒律没答,只说:“其他的以后再补。” “其他”,自然指的是聘礼。 池静听懂了,脸上莫名一热。 同时,觉得有点打脸。这花哨的形式依旧是她的心头好。 舒律今天大概是要按约会的流程进行到底。中午带池静在金钟路的西餐厅用餐。 雅致的装修,幽静的环境。望着眉眼处多了几分柔和的男人,池静心情十分好。 期间何芮来了一通电话。两人扯了几句,收线后,手机弹出一条提示信息。 ——投资失败,溢香股份有限公司出现重大危机! 池静看着,渐渐收了笑容。拿着电话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怎么了?”舒律拧眉问。 池静抬头,慢了半拍才回到:“梁家……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极PK要来了。有小天使说不要虐,这个,我个人感觉真没有。 PS:你们是不是看的都没什么激情了?这文慢慢开始收尾了,无论如何,感谢你们的一路陪伴。么么哒~ 第47章 溢香面临破产的消息, 经过一夜的发酵成为了S市当前最热门的话题。 谈论度这么高,跟之前许慕的高调处事有很大关系。 梁家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在消息出来后, 梁娉婷第一时间出来发表声明, 表示会尽快处理好这次危机。 高清图片上,她未施粉黛,因为怀孕胖了不少, 脸上却没有一般孕妇该有的红润。 孕妇裙套在她身上,隆起的肚子已经渐渐看出形状。新闻标配给梁娉婷四个字——铿锵玫瑰。 有多少人,他们不生事不惹事,只是默默地等着看你从最高处落下来, 摔得七零八落。然后彼此交换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的键盘侠。池静大致扫了几眼评论区,着实觉得没法下眼, 冷着脸关了客户端。 自从昨天得知消息后, 池静便给梁睿思发了信息过去。可是二十四小时已过, 那边依旧没有回复。 工作室内气压很低, 童谣默默坐在位置上, 大气儿都不敢喘。手机里的转账信息更是让她一颗心猛烈跳动了几下。 中午, 池静去了总经办。 休息区已经摆好了舒律和她的午饭。见她进来, 舒律停下手里的工作, 眉目一下子柔和下来。 一起在办公室吃饭,还是头一遭。 “我两点要出去, 只能陪你一个半小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舒律总是在无声地补偿她。以前,他会认为为公事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然他们也不会分开三年。 而现在, 池静发现他正极力地在她和工作之间找一个平衡点。对于一个事业心重的人而言,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不过舒律似乎忘了,他在转变,池静也是如此。三年前她理解不了的事,现在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他们的契合,早已经从单纯的肉体发展到精神层面。没有争吵的生活可能会枯燥,但祥和。 吃过午饭,舒律还有心陪池静用大屏幕看了一会儿电影。时针指到两点时,池静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舒律看着她的睡颜,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半晌,起身将池静抱进里面的休息室。 站在床边看了她片刻,舒律关好门,起身离开。 …… 池静醒来后,脑中有些混沌。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处哪里。 她坐起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半。 随即一条未读信息进入眼帘。点开,池静看到是梁睿思回复的短信。时间是在半个小时之前。 她昨天发送的那条显示在上方——情况怎么样? 梁睿思方才回复的是:能不能帮我送些药过来? 什么药他没说,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他也没提。池静皱了皱眉,回复一条:需要什么? 良久,没有收到回答。池静只好转而给严昊打电话。 此时严昊正顶着太阳在南方某城市考察拍摄场地。他看了眼来电,走到一旁接通。听了听,方明白池静的意思。 严昊扯了扯嘴角,面上却没什么笑意。 “昨天瑞思跟他姐夫打起来了。现在梁家翻了天都是许慕那孙子惹的祸。我这会儿赶不回去,你去看看他,跌打损伤发烧感冒的药都带上点。麻烦你了。” 池静在那边安静地听着,末了,应了一声:“好”。 “还有。”严昊又说,“你去看他,他肯定高兴。但是……有些话这时候不适合说,还劳烦你憋着点儿。” 池静猜大概严昊的意思是怕梁睿思面子薄,便淡淡“嗯”了一声。 从舒氏出来是三点,池静开着她的新车去了药店,又买了些粥和清淡的小菜。到梁睿思家的时候刚好是三点半。 他上次给的详细地址,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小区环境很好,幽静雅致。 池静搭电梯上楼,抬手按了门铃,然后恍然惊觉梁睿思根本听不到。于是她靠在墙边开始给他发信息。 不久,寂静的走廊响起“咔嚓”一声。 厚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梁睿思穿着一身雪白家居服出现在池静的视线之内。 他的状态看起来有点糟糕。脸色比平时白,却又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原因,眼里透出几分迷茫,像是还没有清醒过来。 松软干净的家居服白得亮眼,将他脸上的淤青衬托得更为刺目。 两人在门前对视片刻,梁睿思沉静的黑眸有什么流转过去,然后松开门,牵唇笑了笑。 ——进来。 似乎男人都喜欢简洁的装修风格。梁睿思这里也是如此。流畅的线条与大气的风格,透着一股单身男人的利落。 玄关处,拖鞋已经整齐地摆放好。梁睿思将池静手里的东西接过去,眼神莫名柔和下来。 “你吃过了吗?我买了粥。” 梁睿思摇头,放好东西后告诉她:发烧,脸又变成这个样子,不想动。 “先吃饭,然后吃药。” 两人去了餐厅,池静将温热的粥从口袋里端出来,又把小菜一一摆到他面前。 “不多,都吃完。” 话落,她转身去厨房。站在里面不禁失笑,真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烧好水,池静回到餐桌旁,看到一碗粥已经被梁睿思吃掉一半。 她没有急着问关于溢香的事,梁睿思想说,自然会告诉她。 时间静静地流淌,池静不知道梁睿思几乎是在数着吃。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珍惜这种偷来的温馨。 在池静的监督下,梁睿思将食物全部吃完。池静去收拾,被他阻止。然后独自将餐盒收好。 在客厅里静坐一会儿,梁睿思依旧没有开口提溢香的事。 出这种事,不想启齿也是正常。只不过他原本沉静的性格好像越发变得沉闷了。 池静从口袋里拿出药,按照说明倒出两粒在他手心。 “好好休息,出汗后洗个澡。明天还不想出门,想吃什么我帮你叫。” 所有安慰的话在池静看来都是多余的。她帮不上忙,也不想用那些空话表示自己的关心。 梁睿思垂眸看着手心里的白色药片,觉得有什么不受控制地正往他心里挤。半晌,他仰起头直接将药吞了下去。 这人是在跟自己较劲。 池静跟着皱眉。那药有多苦,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伸手,将水杯往他面前推。 “喝点水,消化得快。” 梁睿思牵唇,摇摇头。 ——这样挺好。 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已经快五点,她临时出来舒律还不知道,池静见梁睿思没什么大碍就准备先走了。 “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大事帮不上忙,绵薄之力是不缺的。 梁睿思垂着眼眸,许久,点了点头。 …… 玄关处,梁睿思手里拿着池静的包,看她弯腰换鞋。眼色沉沉。 “好好休息。” 池静接过包不由嘱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开门。 然而手还未触及到门把,身体蓦地被一双手臂搂住。 身后是男性坚实的胸膛,宽厚坚定。过高的体温传到池静后背,却让她莫名地打了个冷颤。梁睿思灼热的呼吸打在池静耳边,就像这尽数涌出的情意,清晰无比。 他收紧了手臂,无声地告诉她,他不想让她走。 池静拢了拢垂在身侧的手,然后轻轻的,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置于她腰间的手背。 那模样,带了点安抚。 梁睿思感觉到手背上柔软的触感,他闭了闭眼,反手握了一下她的右手,按照她的意思缓缓放开。 池静转身与他对视。他眼中过浓的情愫此刻一览无遗。池静飞快转开视线,稳了稳情绪,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梁睿思抿唇,目光暗了下去。 “一切都会好的。”她说,“不要再受伤了。” …… 从梁睿思家里出来,池静才恍然明白了严昊的意思。 他还真是……未雨绸缪。 —— 舒律回到办公室时,发现池静已经离开了。 休息室的床上还有她睡过的痕迹,毛毯也没有叠,看来走得有些匆忙。舒律靠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出门去了楼下调香室。 童谣听见敲门的声音,删信息的手一抖。连忙放下手机。 “舒总。”她显然吓了一跳,看见舒律后赶忙起身,声音都紧了几分。 “池总监不在?” “她有事先走了。” 舒律眉头拧了一瞬:“什么时候离开的?” 童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斟酌到:“三点左右吧。” 舒律脸色微微一冷,遂松了门转身离开。 …… 总经理办公室里,洪佟桐正拿着一份文件找舒律签。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洪特助有一瞬间的懵逼。 刚才还在呢,这会儿怎么就不见人影了? 正踌躇着,舒律推门而入。 洪佟桐扭头看过去,只见他眉目冷然,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气压很低。 洪特助视线像沾了粘合剂一样,随着舒律的移动而转移。 舒律坐到椅子上,淡淡扫了他一眼。 洪佟桐侧过头,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将文件放到他面前。 笔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笔停声止,舒律将文件合上,抬眸看着洪佟桐。 “去了解一下溢香的情况。” 洪佟桐应了一声,小心而谨慎地问到:“您是想……” 舒律将笔扔到桌上,仿佛这一瞬间将所有不爽全释放了出来。他声音清冷地吐出两个字。 “清账!” 第48章 梁家现在的情况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 许慕惹了祸, 整个人都蔫嗒嗒的,跟在梁娉婷身后就像一条缩头缩脚的尾巴。 人走得太快太高, 有时候就会迷失眼前的方向。许慕在溢香时间不短, 可以说是梁娉婷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这人有工作能力,处事圆滑也能说会道。工作提升的同时,把梁娉婷也勾到手里了。 算是事业情场两得意。可是事情, 坏就坏在得意上。 梁娉婷怀孕后公司由许慕接手,几个项目做的都有成绩。久而久之,谨慎就慢慢发了飘,觉得自己慧眼独到, 直到落入圈套,才傻眼。 如今资金链断裂, 银行贷款下不来, 梁娉婷几日前还丰腴的脸颊现在已经小了一圈儿。 那日后, 梁睿思也没再出现过。 这个家, 好像除了她没人看得上许慕。可是冷暖自知, 许慕除了人浮了点, 对她, 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梁娉婷一直觉得她这个年岁, 能遇上真心对自己的,就没什么可要求的。只因为除了这么个人, 她什么也不缺。 发生这件事后,她也不得不反思,最终还是没有对许慕太过怨恨。只是没想到, 脾气一直很好的梁睿思见到许慕,二话不说就开始揍。 梁娉婷知道,瑞思在心疼父亲的心血。梁家有这种基业来之不易。不想却断在外人手里。 此刻梁娉婷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看着桌上一堆摊开的文件,心里的烦躁值已经达到满点。将文件甩到桌上,刺耳的声响让那边坐着的许慕猛地缩了缩肩膀。 小心翼翼地瞟了眼梁娉婷,看到她难看的脸色,许慕终究是没敢过去。 乍响的铃声撕裂了紧张的气氛。梁娉婷盯着电话看了片刻,才舒了一口气,拿起话筒。 “您好,请问梁董在吗?” “我是梁娉婷。” 电话那端是洪佟桐。他十分不理解舒律的想法,但还是领命打了这通电话。 “梁董您好,是舒总让我联系您。关于溢香的事,他想和你们谈一谈。” 梁娉婷坐直身体,握紧手里的电话确认到:“舒总?” “是的。”洪佟桐维持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舒总有意相助,但他要求具体细节当面跟梁睿思先生商讨。” “梁睿思?”梁娉婷怀疑自己听错了,“舒总亲自跟他商讨?” 洪佟桐回以肯定答复:“是的。” …… 话筒里仅剩嘟嘟声,梁娉婷却依然维持着端坐的姿势,表情有些怔仲。 她意外于舒律会插手这件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议跟从不管理公司事情的梁睿思谈。 但是这一线希望,她不能放弃。 梁娉婷起身拿好车钥匙准备去找人。 见她动了,许慕吓一跳。连忙走过来,低眉顺目地问:“老婆,你要去哪?” 看他一眼,梁娉婷冷淡到:“别跟着。” 另一边,洪佟桐正向舒律汇报全过程。 舒律靠在椅子上,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残阳。日落余晖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添上几分暖意。 洪佟桐话落,他没有任何反应。可是洪佟桐却憋不住话。 “舒总,您真的打算无条件帮助溢香?” 据洪佟桐了解,舒氏和溢香没有生意上的往来,舒律和梁家也没有私人交好的关系。这一出,他十分不能理解。 舒律长腿交叠,听见洪特助的问题,笑了一下。 那天池静提前离开公司去了哪里,他一句都没有问过。不问,只是因为肯定。知道她去了哪里,见了谁。 舒律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眼中仿佛被红霞沾染。 无条件? 呵。他就要从某人心上割肉了。 —— 晚上,池静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相当惊讶。她心里的想法跟洪佟桐如出一辙。 但除了这些想法之外,她是高兴的。 毕竟因为之前的种种,梁睿思这个人她是无论如何都希望他好的。所以溢香能过去这个坎,池静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车外的光亮忽明忽灭地滑过车窗,池静坐在副驾驶,望着街对面的某家店铺发呆。 车子被交通灯拦下,舒律顺着池静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跟她落在同一个方向。 重新上路,池静发现行驶方向变了。 转头,问他:“去哪?” 舒律没答。停好车,独自一人走进那家店铺。没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他工作时的装束总是深沉内敛。藏蓝色羊绒大衣包裹着他健硕的躯体,敞开的衣襟里露出那身笔挺的西装。 这样矜贵的模样,手中却拿着一个跟他毫不搭配的手工冰淇淋。长长的甜筒拿在胸前,顶端几乎要戳在他的下巴上。 池静坐在车里,笑得眯了眼睛。 难得他还记得。 推门下车,池静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冰淇淋。微仰的脸被昏黄的灯光晕染,双瞳温柔似水。 “这么长,没法在车上吃。” “边走边吃。” 于是冰天雪地中,宾利车被扔在一旁。一双样貌装束都很抢眼的成年男女握着一只长长的甜筒并肩而行。 呼吸之间皆是白雾,池静吮了一口奶油的尖尖,觉得甜味一直顺着喉咙延伸进了心里。 到家,免不了又是缠绵一番。 在不知不觉中,池静已经连日在主卧睡了一个多月。同床而眠的事,早已是不可破的事实。 激烈的运动后,池静窝在舒律臂弯之间,呼吸微微有些凌乱。舒律温热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背部的线条。细腻的触感盈满指尖,让他爱不释手。 室内十分安静。缠绵的感觉过后,池静脑子恢复清明,问题一直在心中酝酿。 背后的手一直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舒律则阖着眼,静静等着她的问题。 “怎么会想到要帮溢香?” 在池静看来,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看在严昊面子上。但这也太牵强。毕竟是拐了几道弯的关系。 舒律指尖顿住,睁眼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池静眼中清晰地映着他的样子。 修长的手沿着池静锁骨的线条滑动,而后渐渐下移,最终落在她心脏的位置上。 他说:“这是该还的人情。” 人生在世,最难还清是人情。那一刀,用整个溢香的安危来还,不至于偏差太多。 还清了,算明白了,才能了断。才能将心头这根刺连根拔起。 池静似乎是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轻叹:“那是我欠的。” 舒律低头吻在她唇上。 等全部还清,从今以后,她不欠别人,只欠他! 而他所有的,都是她的。 ——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很早。不到六点,繁华的都市就被一片璀璨的灯光点亮。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电视屏幕里照出忽明忽暗的光亮。 梁睿思面无表情地看着,心底渐渐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干脆按下遥控器,将电视关闭。 没了光源,周遭仿佛完全静了下来。梁睿思在沙发上躺下,视线落在茶几上方的那袋药上。 手臂之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抬手,捏着鼻梁。 那一天的事,能控制他却不想控制。所有的情绪都在望着池静要离开的背影时爆发。她的话,透过人工耳蜗传进耳中,像是扫在心尖上的羽毛。每个字都让他颤栗。 所以他本能的,想把她留住。 可是现在,眼前却都是池静后退的动作和态度分明的眼神。 梁睿思抬起手臂,压在轻颤的眼皮上。 突来的连续震动拉回他的思绪。梁睿思拿起置于头顶的手机,看到了梁娉婷发来的信息。 开门时,梁娉婷正准备发第二条信息出去。然后,就见了到有些颓然的梁睿思。 姐弟俩在门口对视片刻,梁睿思侧身,示意她进来。 暗了一天的灯,这会儿终于开始工作了。 “伤都好了?” 梁睿思扯唇,点点头。 伤姐弟感情的话梁娉婷不会多说。问完这句,只对梁睿思近况询问了几句,然后交代了溢香最近的情况。 梁睿思静静听着,面色沉静。 梁娉婷握着水杯,良久,将话引到舒律身上。 “我……今天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有意要帮溢香。是入股还是借钱暂时没多说。” 梁睿思十分清醒:哪家公司? “舒氏。”梁娉婷看着他道,“舒总助理打来的电话,要求跟你当面谈。” 这句话显然让梁睿思感到意外。他垂眸沉思,忽然扯了扯唇。表情不是听到好消息的高兴,而是讽刺。 “你跟舒总很熟?” 这句话明显多余。婚宴上他和舒律的关系已经清晰明了。 梁睿思沉吟半晌,才慢慢抬手,对梁娉婷比到:我会去。跟他约时间吧。 下意识的,梁娉婷松了一口气。“有什么问题联系我。” 之后又闲聊几句,梁娉婷便离开了。而梁睿思像是一尊雕像,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良久都没有动。 舒律那种人,主动提出帮溢香解围,他安的是什么心? 梁睿思笑了出来。 起身,拿起桌上那袋药对准垃圾桶。只是手悬了半天,仍旧没丢下去。 第49章 小雪从凌晨就开始稀稀拉拉地飘落。等到天泛鱼肚白, 路面已经铺了一层白雪。 陈格菲立在窗边,看着一片银白的世界, 心里想的是今年雪好像特别多。 拿着见底的咖啡杯走回办公桌旁, 闭合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魏以洲手上拿着文件,迈着长腿走进来。 陈格菲冷眼看他:“魏总监忘记敲门了。” 魏以洲笑了两声,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 “我真怀疑, 床上的你和办公室里的你是不是同一个人。” “有事说事!” 他那无赖样,让陈格菲无比烦躁。就那么一次,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而对于她的态度,魏以洲倒是不介意。将文件递给陈格菲后, 他言简意赅地说:“年后,我准备离开舒氏。” 签字的手一顿, 陈格菲猛地抬头看他。 魏以洲却已经收了笑容:“你,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你开什么玩笑?” “留在舒氏, 委屈了你。”魏以洲十分认真地望着她, “真打算在这里吊死了?” 树挪死人挪活, 何况陈格菲现在跟舒律的关系已经差不多到了冰点。 原本她留在舒氏是为了工作为了舒律这个人, 那么现在两方面都不顺心, 她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吗? 陈格菲沉默不语。 “朋友新开一家公司, 你跟我去直接做高层。”魏以洲起身,上身微倾, 从她面前将文件抽过来,“你好好考虑。” 陈格菲靠回椅背,拉开与他过近的距离:“为什么要拉我走?” “毕竟睡过。”他站直身体, 眼中带着戏谑,“食髓知味。” 然后,还想多睡几次。 —— 中午十分,严昊带着展颜广告的成片来找舒律。 室内室外一冷一热,衣服上沾染的雪花融顷刻化成了细小的水珠。严昊脱掉大衣搭在胳膊上,走近大班桌。 “忙呢?” 舒律瞄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问:“提前做好了?” 严昊坐到他对面,说:“这不急着求领导表扬吗!” 舒律没理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酒。 严昊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起身走到吧台旁坐下。端杯,抿了一口。 “真打算管溢香的事?” “已经约好时间了。” 舒律表情淡然,严昊看不出什么。但猜总能猜到几分。 如果真的是那个原因,他并不意外。同时也庆幸自己把这事儿告诉舒律。 舒律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何况,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面上不显,他心里指不定多在乎。 不论怎样,严昊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要不梁家真会败在许慕那孙子手里。 哈拉几句,舒律也看出来了。严昊今天来,送片子是虚,打探才是实。 果然还是担心。 坐一会儿,严昊便准备离开了。从舒律那里得到答案他就不好再问太多。 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寂静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严昊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在电梯口遇到了洪佟桐。 “严先生要走了?” 严昊点头,余光扫到他身后的人时微微一愣。 梁睿思见到他也觉得意外,随即清浅一笑。 “我跟他聊几句。”严昊对洪佟桐说。 洪特助也识时务,细心地给梁睿思指路后,便把空间留给两人。 严昊和梁睿思相对而立,一时沉默横亘。 “你来干什么?” 听见他问,梁睿思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比到:谈溢香的事。 “你谈?”严昊眉毛都挑起来了,“舒律让你来的?” 梁睿思扯了扯嘴角。 默了片刻,严昊又道:“你知道他什么意思吗?” 梁睿思点头:不难猜。 而让他无奈的是,明知道舒律的用意,他还是要去。不得不去。 严昊没话了。 无声半晌,梁睿思比到:回去吧,我过去了。让人等太久有失礼数。 “……嗯。你去吧。” 梁睿思侧身,几步后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严昊慢了几秒收回目光,按下电梯键。钢化门反射出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 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踩在上面仿佛没有什么真实感。远处尽头,洪特助已经尽职地站在那,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梁睿思脚步不疾不徐,走到红木门前。 洪佟桐伸手拉开门:“梁先生请进。” 一束光从对面的落地窗倾泻进来,将整个办公室照亮。 室内摆设梁睿思没有去注意。进门后他的视线笔直落在老板桌后的男人身上。平和的目光与不远处那道犀利的视线直直对上。 见到来人,舒律起身,同样表情淡漠。 “梁先生请坐。” 寒暄那套在他们两人身上都显得多余。对方如何看待自己他们心里也门儿清。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不得已的事,他们大概永远也不可能这样面对面地交谈。 大班桌两侧,两个男人身高相当,但容貌气质却是相差甚远。 梁睿思穿着一件米白色大衣,里面是一件高领羊绒衫。纯净的颜色与他隽秀的气质相得益彰。 而舒律,则跟梁睿思截然相反。 他一直偏爱深色系,一身深蓝色西装在身,一惯的沉稳内敛。 他们此刻,就像天平上的两个极端。 两人坐定,洪佟桐适时端进来一杯咖啡,恭敬地放到梁睿思面前,而后退了出去。 室内一时安静,梁睿思看了一眼咖啡,未动。将目光落在舒律身上。 人工耳蜗,他今天没有带。只因某个他下意识排斥的原因。 事情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处于被动。此刻完全不介意被动到底。是以梁睿思静静等着舒律开口。 “明天,款项会到溢香的公司账户上。股份我不要,钱算我借出去的。” 梁睿思眼眸一动。 “无利息,归还时间无期限。”舒律一字一句到,“具体细节,明天我会派洪特助去贵公司详谈。以后溢香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这种承诺,无形之中已然把溢香护在舒氏的羽翼之下。以后再有其他问题,舒氏就是溢香的后盾。 “绵薄之力,就当是感谢梁先生替池静挨的那一刀。” 梁睿思呼吸一滞,终究还是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字:为她我心甘情愿。况且受伤期间已受池静不少照顾。 那些字印在舒律眼眸中,清晰无比。他转开视线,回到:“无论如何,我希望梁先生承了这份情。也算帮她减轻心里负担。” “心里负担”几个字像是一个个巨大的石块,重重砸在心里。梁睿思听完再无话说。 池静会有这种心理,终究是因为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短暂的沉默后,舒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溢香的事,梁先生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其他要求? 梁睿思笑了。 没有去解读他的笑容,舒律身体靠向向椅背,姿态多了几分随意。 “梁先生没有?那好,我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梁睿思垂了垂眼眸,放松的手渐渐微拢起来。 这就是他的筹码。 之前严昊说过:同一件事,对他来说是枷锁,可舒律却能把它变成筹码。 一语成谶。 今天成真了。 —— 室内恢复安静。舒律又坐回吧台边,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品着玻璃杯里的酒。 见梁睿思走远了,洪佟桐才敲门进来。 日落余晖穿透落地窗,不留余地地铺在舒律身上。昏暗的光线里,他的剪影好像多了几分孤傲。 洪佟桐靠近他,略微有些忐忑。 他还以为…… “怎么副表情?” 眨巴了几下眼睛,洪佟桐谨慎道:“谈得挺好?” 见他缩头缩脑的样,舒律笑了声:“好。” 洪佟桐不敢笑。 舒律现下的状况有些……像前几年的他。 那时候他虽然性子也稳当,但毕竟年轻。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高兴了也会肆意地放任自己。 不像现在,不显山露水。 今天这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洪佟桐不得而知,只是看到舒律这样,他知道事情一定是在按照他的规划走。 洪佟桐不再多问,看着快空掉的酒瓶劝到:“少喝点。老狐狸一会儿还要过来。” 老狐狸指的是舒宁启。安分了一段时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舒律好笑地看着他:“老妈子。” 洪佟桐:“……” …… 梁睿思觉得巧。 来的时候遇上严昊,准备回去了又在同样的地方遇到池静。 她从电梯里出来,望着他,眼底透出一抹惊讶。 “……准备走了?”池静立刻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梁睿思笑着,点点头:送我下去? 池静抬手,按了电梯:“走吧。” 两人下楼去了上一次约定的那家咖啡馆。 池静熟练地为两人点单,梁睿思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孤独。 侍应生离开,他缓缓收回视线,将目光定在桃木色桌面上。 不久,香浓的咖啡杯端上来。池静笑到:“上次欠你这一顿,今天补齐。” 梁睿思端杯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 ——过段时间,我准备四处走一走。 他告诉池静。 “去哪里?” 梁睿思摇头,表示暂时未定。 池静笑:“还有你这样的?” 她笑容里的轻松,仿佛刺到了梁睿思的神经末梢。似乎是不再忍心看,他垂着眼眸,轻啜一口咖啡。 苦味,瞬间盈满唇齿之间。 ——归期也未定。 他放下搪瓷杯,缓缓比到:到时候,你来送送我可好?我给你寄明信片。 池静摩挲着杯子,缓缓应到:“什么时候离开提前告诉我,明信片……就不用了。” 梁睿思沉沉地望着她,最终笑着点头:好。 他们之间,终究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性格决定命运。哎~ 第50章 第五十章 年前,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来。 溢香有了新的转机,情况在渐渐好转。这件事过后, 梁娉婷重新掌握大权, 许慕做了几个月的当家又转成了她的小跟班。 而舒氏这边,关于展颜的一切已经蓄势待发,只差一个发布会将它昭告天下。 池静答应过童谣, 等展颜调制完成后开始教她调香。没想到今天提出来,她收到的是童谣的辞职信。 “我弟弟身边需要人照顾,我妈最近身体不好,所以我只能先辞职。” 童谣低着头, 没有去看池静的神色。手里捏着辞职信,将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想好了?” 池静以为, 童谣家里这样的情况她会更加珍惜这份工作。 “嗯。想好了。”她呐呐道。 池静将白色信封接过来, 看了眼上面三个字:“想好就行。” “这段时间谢谢您照顾了。” 池静点头, 勾了勾唇。千篇一律的客套话, 说者无心, 听者也就随意了。 …… 中午十分, 池静坐在窗边, 身上披着温暖的阳光, 就着安静的环境有些昏昏欲睡。 “偷懒呢?” 蓦地,耳边传来这么一句。池静忽然一个激灵。转身见到来人, 她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文幕山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站在门边望着她。被放开的玻璃门还在来回摆动。羽绒服蓬松的质感将他整个人衬得都圆了一圈。看起来富态了不少。 “不用干活?”他的目光从池静身上移开,落在空无一人的调香台上。 池静猛地站起来, 走到他身边。靠近了,她才有点真实感。 “您怎么来了?” 方才那句“偷懒呢”让昏昏欲睡的池静恍然以为她还在家里的调香室,厌了烦了的时候被文幕山抓包。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那感觉却依然没有褪色。 文幕山环顾曾经工作了七年的地方,视线又重新落在池静身上。良久,他走到调香台前,坐下。 童谣去了医院,倒是给他们腾出了空间。文幕山端着池静泡的茶,啜了一口。 “凑合喝,我们这层爱喝茶的人少。” 好茶要去上面几层弄,去了又怕文幕山等太久。 “风气不正。”文老头淡淡瞥了池静一眼。明明他在的时候各式茶叶不断,喝都喝不完。 池静支着下巴看他,不还嘴。 看久了,才恍然惊觉,原来她的师傅已经这样老了。 额前鬓角的发早已经染霜,脸上深浅不一的纹路透出了岁月的痕迹。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锐利的眼瞳,那是他五官中最无法被人忽视的部位。也让他看起来更有精神。 日光下影子已经变了几变,热茶见底,文幕山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到调香台上。 “景天山水城二期,十二栋1801。这是你的新家。” 池静觑着钥匙,又看向文幕山。表情明显透着惊讶。这老头居然背着她独自把房子买了?池静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你钱多?”不花不舒服是吧? “是挺多。”文幕山给了池静会心一击,“按你现在的年薪,得翻个几翻。” 池静:“……” “准备找舒律闹?”他一副赞同的神色,“记得闹狠点儿。” ……什么人啊这是! 池静咬牙切齿:“我偏不!” “果然女生外向。” 这人最近怎么越来越爱损她了! “钥匙拿着,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舒家家大业大,咱比不了,但该有的一样不能少。我年纪大了,都给你置办好,我也安心。” “我还没准备嫁人。您这嫁妆是不是备得太早了?就不能等我结婚那天,再交我手上。” 文幕山哼到:“有人要你就赶紧吧,这年头傻子也不多了。” 池静起身,准备送客了。 说两句就被挤兑,果然不是亲生的。 她的炸毛样似乎取悦了文幕山,老头子笑了两声,颇有火上浇油的意思。然后拉住池静,示意她坐下。 “知道舒老头什么时候回来吗?” “舒老头”这个称呼池静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到:“不清楚。” 这人主动提起舒若舟的时候可不多。 文幕山皱眉,转而告诉池静:“改天问问舒律。” “您找他干什么?” 以前碰到跟舒若舟相关的话题,文老头总是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这会儿怎么主动问起他来了。 然而文幕山的答案也真假难辨。 他哼了一声:“那老家伙还欠我一顿酒,我得讨回来。” 这顿酒可是欠了几十年。如果不是为了池静,他决意让舒老头欠一辈子。 他不是不相信舒律,只是以后他不在了,池静无依无靠,文幕山怎么也得在入土前把话跟舒若舟讲明白。 他的丫头,可不是随便能被人欺负的。 —— 下班时,池静跟舒律说了这件事。 舒律探身帮她系好安全带,边听修长的手指边将锁扣好。 “那就先去看一看。” 池静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便轻轻“嗯”了一声。 景天山水城地理位置很好,属于S市的黄金地段。周边配套十分完善,房价更是不用多说。 池静捏着钥匙打开门,雅致大气的装修风格落入视线之内。 文幕山买的是样板房,不知道是因为省事还是着急。但装修风格是池静喜欢的。 池静在前,舒律走在后面,一同将室内完整地转了一遍。然后两人立在客厅,保持着沉默。 “文老头说这是给我的嫁妆。”池静抬眼望着天花板,“他这是下了血本了。” 两百多平的复式格局,按照如今S市的房价,真算得上是豪礼了。 舒律“嗯”了一声,淡声问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用上?” 不等池静回答,舒律又说:“按照结婚生孩子的顺序,最快第一个孩子我也要在三十三岁才能抱上。” 他讲话时神色如常。池静却莫名觉得带了几分幽怨的味道。 “你想做爸爸了?”她一双眼盈满笑意。 舒律牵起她的手,将人往怀里拉。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是想把你写进户口里。” 然后再生几个孩子。那样,他们就都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话说出来,舒律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这样迫不及待。这与他做事前都要深思熟虑的性格相悖。 不过,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心甘情愿地打破原则,悄无声息地改变自己。 站在她的“嫁妆”里,似乎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 池静窝在他颈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搂紧他的腰。 “过完年好吗?等展颜的事情结束,我们去领证。” 舒律收紧手臂,喉结上下滑动几番,声音莫名喑哑:“说定了。” “嗯。就这么定了。” 池静笑着答应,眼眸中映着他的倒影。舒律也笑,垂首,额头与她相抵。 这世上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她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就算给全世界,也不换。 —— 梁睿思离开那天,是一个大晴天。仿佛老天都给这个男人作美,连气温都上升了几度。 池静接到他要离开的信息是在前一天晚上。答应下来第二天会去送他。舒律知道了,也没多说。只嘱咐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 梁睿思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气质,一袭浅色大衣,手边立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安静地看着红色保时捷停在他面前。 池静摇下车窗,朝他勾手:“上车。” 车厢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广播里放的正是那首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池静轻轻地跟着哼唱,并没有注意到梁睿思原本落在窗外的视线早已经转到她身上。 他背着光,精致的轮廓深邃而立体。看着池静的目光沉静又温柔,传达出的意思清晰明了。 然后,他看到池静接了一通电话。她听着免提,嘴角微弯,整个表情几乎是一瞬间柔和下来。 良久,她才挂了电话。转头,递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 梁睿思清浅地笑了。 到达机场,在入口处梁睿思脚步顿了顿,然后才拉着行李箱走进去。他步子迈得很慢,是在刻意配合池静的脚步。 不长的距离,再慢也很快就到了。 VIP候机室外,池静停下脚步,站在梁睿思对面。 “一路平安。” 梁睿思点头。 他沉静的样子,让池静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劲。 ——回去吧。 他抬起双手,对池静比到:有空联系。 “好。” 梁睿思拢了拢手指,又道:结婚时别忘了告诉我,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池静缓了口气:“不会忘的。” 广播里响起航班信息,梁睿思笑了笑:回去吧。我看你出去。 “再见,Ivan。” 池静看着他,缓缓转身。与来时相同,她的脚步依旧那么慢。 梁睿思眼眶微红,看她一步一步走远。忽然松开手中的行李箱,大步朝着池静跑过去。 他停在她面前,抬手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池……静,再……见。” 四个字说得异常缓慢,但是字字清晰。不知道练过多少次。池静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直到梁睿思放开她,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池静转身看去,那边已经没有了梁睿思的身影。 再见,怕是难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替补章,这文倒V不太适用百分比的方法。还是谢谢小天使替我操心这件事。 梁睿思番外那章会晚一点换。十一点之前会换上。 这文没几章了。解决完于小曼就差不多了~ 第51章 梁睿思番外 清晨, 太阳渐渐越过地平线,像块被火烧红的圆铁悬挂在空中。 梁睿思站在岸边, 低头仔细看着被他留在单反里面的影像。蓦地, 勾了勾嘴角。 日月轮转,望着海天交界那一条线,他恍然发现自他离开S市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中,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天南海北走了许多地方。真真是闲散自由。 天大亮,梁睿思背上背包,拿着买好的船票去了码头。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南方小城市。有山有水, 气候宜人。呆了几日,梁睿思发现这里很适合居住。 少了大城市的纷扰, 多的是舒适和自由。 他上了船, 没有去船舱, 而是立在甲板上靠着栏杆, 迎风观景。 早上风急, 吹翻了他外套的衣领。梁睿思不甚在意, 只是望着远处的山水发怔。 蓦地, 置于栏杆上的手臂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他回头, 看见面前的人显然一怔。 “看背影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女人身材高挑, 五官精致,是甜美的长相。披在背后的卷发被风吹起,波西米亚风长裙迎风摆动。看着梁睿思, 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 梁睿思站直身体,清浅一笑:好巧。 “你不打算跟我说话?” 她往前几步,走到梁睿思身边也靠在栏杆上。 梁睿思眨了眨眼,并没回答。 面前这女人他不熟悉,但也不陌生。她名字叫麦穗,职业是一名护士。至于梁睿思为什么会认识她,因为麦穗正是他装人工耳蜗住院时每天负责照顾他的人。 除此之外,他们在半个月前也遇到过。 那时候梁睿思还在某山城四处逛,两人在一家饰品店偶遇。然而兜兜转转,经过几个地方后又在这里遇到。 还真是巧。 大概半个小时后,船靠了岸。 麦穗跟在梁睿思身后一起下船。她穿长裙,动作慢,下来后发现梁睿思竟然还在等她。 麦穗不由翘了翘嘴角。 梁睿思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屏幕上有一行字:我要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原来是在等着跟她道别。 麦穗眼珠一转:“介不介意多个伴?” 梁睿思看她,一时没答。 “这一路我都是自己,实在太无聊了。我看你也差不多,搭个伴玩这一趟不好吗?” 既然认识,拒绝这种提议未免显得小气。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梁睿思微一颔首:走吧。 从码头出来,两人立了片刻。最后只随性地选了一条路线往下走。 时间尚早,他们先是在街边的一家小店吃了早饭,然后按着临时定下来的路程闲散游走。 麦穗十分安静,一般都是看见什么稀奇的东西才兴之所至才会跟他聊几句。而她说话时,表情又瞬间生动起来。 几个小时过去,梁睿思到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晚上,他们在提前定好的酒店入住。同一层,房间一个在头,一个在尾。 放好东西,梁睿思从房间出来,就见麦穗苦着脸站在他门前。 “没你电话,这门我都快敲二十分钟了。找你吃个饭比觐见还难啊!” 梁睿思被她说的哭笑不得,抿了抿唇,转身示意她跟上。 这一天他们玩的都十分随性,但是晚上这顿饭,麦穗却十分讲究。 两人去了一家西餐厅,麦穗将餐牌递给梁睿思:“这顿我请。感谢你一天的照顾。” 梁睿思摇头,推到她面前:你点吧。什么都行。 …… 一顿晚饭下来,梁睿思对麦穗有了新的认知。 她一宜动宜静,且不能沾酒,一沾酒什么话都往出秃噜。也因为这,梁睿思知道了麦穗此次出来是因为跟家里怄气,逃避相亲。 “有些事就像‘你妈打你,毫无道理’。我就是看不上那些人,没有道理,没有办法!” 她又说:“其实你看起来也不开心。因为,你的眼神看什么都显得空洞,没有灵魂。” …… 第二天天还没亮,梁睿思便起床洗漱,打算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地方。 镜子里映着他俊逸的面容。他看着,不由往前倾了倾身子。近距离地注视着自己的瞳孔。 空洞吗?他并不觉得。这里只是注视了一个人太久,需要时间来接受改变而已。 整理好一切,梁睿思打开门,不想被门前蹲着的身影吓了一跳。 身后的支撑忽然消失,麦穗身子一歪,险些摔倒。下一秒,一双手撑住了她。 她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带着睡意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 “猜到你要走了。” 梁睿思勾唇,点头。 麦穗望着他清隽的面容,忽而提起:“我昨天是不是对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梁睿思浅笑:还好。 “我说了什么,我记得。”她后退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晶亮的眼睛望着他,“不过有一件事却忘了提。” ——什么? 麦穗看了看他的耳朵,放慢语速道:“下次再见面,你能不能试着跟我说句话?” 梁睿思捏紧房卡,不置可否。 麦穗低叹一声:“你真以为有这么巧,能偶遇第二次第三次?”她往前走了一步,“梁睿思,我看上你了。” 所以,那些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他没有特别的反应,只动了动唇,无声对她说:对不起。 然后越过她,离开了这里。 麦穗立在原地,望着他渐远的身影,抿唇。 “咱们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先停在这里。因为后面的番外还会有他们的剧情。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双份狗粮~ 第52章 时间不停地往前走。很快到了十二月下旬。 这天会议结束后, 陈格菲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跟着舒律一起去了总经办。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大班桌, 舒律似是知道她有事, 一时没说话。而陈格菲望着他,心里想的却是他们之间相隔的,何止是这一张桌子的距离。 她低头, 将一个白色心信封从文件夹里抽出来递到舒律眼前。 “年后,我准备辞职。” 舒律拿起信封,扫一眼上面三个字。又放回桌上。 “要去哪里?” “暂时未定。” 于她而言,离开舒氏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三十岁的年纪, 事业可以说是成功的,这之余, 她也渴望有一段感情。不用轰轰烈烈, 只要一饭一蔬, 醒来有他。 这么简单的东西, 陈格菲在眼前这人身上盼了七年, 却始终求而不得。现在她选择走, 是不想在一颗树上吊死。只因死相太难看。 舒律点头:“祝好。” 然理智和感情终究不能混为一谈。陈格菲虽然已经做了决定, 但仍旧被舒律这样冷淡的态度打击得不轻。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一句都没有?!” 别说一起拼搏了七年, 就是一个普通的同事,这样久的时间也不会只换来这样不咸不淡的两个字。 陈格菲望着他平静的神色, 心里越发觉得委屈。舒律每次表现得都对她格外的冷。而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这轻飘飘的两个字。 此刻她只觉得心寒彻骨。 舒律见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默了默,将手边的纸巾盒递到她面前。撇开视线, 让她整理好自己的狼狈。 “不论你信不信,我很庆幸你来舒氏。” 陈格菲捏着纸巾的手一顿,似是愣了。毕竟舒律从来没有这样坦诚地表达过对她的欢迎。 “只是时间久了,换个工作环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在哪里,时间长了都会出现倦怠感。何况这么多事过去,陈格菲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芥蒂。 “你这人……”一声叹息,陈格菲不知道说什么了。 见她情绪恢复,舒律扯了扯唇:“只是最后这一仗,还希望陈总监做得漂亮些。” 这样,她离开才不会被人诟病。这些他们都清楚。 罢了。她还能说什么?舒律这座山她永远也攀不上去。倒不如站得远些,还能看到更高的地方。 陈格菲露出一抹笑容,挺直肩背。对舒律抬了抬下巴:“舒总放心,这是自然。” 房间一时只剩舒律一人。那日梁睿思离开后,他曾对洪佟桐说过这样一句话:放弃一个不属于你的人,这是聪明的做法。懂得权衡利弊的人都会这样选择。这也是人的本性。 —— 圣诞节当天,大街小巷都充满了节日的气息。 各店门前摆着各式各样的圣诞树,灯光闪烁,色彩斑斓。玻璃窗上的圣诞老人大头贴也为这喜庆的节日增加了欢乐的气氛。 无论走到哪,都能听到那熟悉欢快的旋律。 此时,舒氏大楼宴会厅里也是此番景象。 今天是举办“展颜”发布会的日子。偌大的宴会厅里聚集了不少工作人员。 洪佟桐一身精致的西装,手里拿着卷成筒状的资料,正用对讲机嘱咐对方注意事项。 那边一身宝蓝色套装的陈格菲也很早就到了会场。今天的发布会有近百家媒体会到场,陈格菲身为公关总监,自然是每一位都要招呼一番。 门口两位身着红色旗袍的迎宾鞠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一耐心地为到来的人指路。 场面虽大,但舒氏员工却始终做得井井有条,不见一丝慌乱。对前来的每个人都能做到最好的照顾。 这边刚落座,那边茶水点心便上齐。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舒氏的新品发布会在业界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对于前来参加发布会的众媒体而言,能在第一时间拿到展颜的信息,这对媒体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十点五十八分整,在陈格菲稍作开场白后,舒律挺拔的身姿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闪光灯极速在他身上流转,众媒体人举着长炮纷纷将镜头对准他快速地按着快门。 舒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响彻会场:“很高兴大家来参加此次发布会。展颜是Zing品牌创建以来最为特别的一款香氛。它跳脱出Zing的规则,确立了自己的风格,算是Zing香氛的一个突破。” 他双眸明亮,视线缓缓落在场下某个地方:“下面有请‘展颜’的调香师池小姐来为大家做详细讲解。”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池静回了舒律一个笑容,而后起身,缓缓朝台上走去。 她穿着一条精美的白色礼服,长发盘在脑后。大V字领的设计,将她脖颈优美的线条全然展现出来。裙摆在她身后轻轻拖地。这样的她看起来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台上,池静伸手调整了一下话筒。嘴角扬起一抹适宜的笑容:“大家好,我是展颜的调香师池静。展颜历时半年的时间,今天终于可以跟大家见面。对此,我非常荣幸。下面就由我来为大家介绍这款Zing品牌最新香氛。” 礼仪小姐端着托盘从侧边走上来,在池静身边停下脚步。 池静凝神,伸手按着上面的红布。 二零一七年五月十一日十一点整,Zing品牌最新香氛“展颜”在众人面前解开了神秘的面纱。 舒律坐在下面,听着掌声雷动,视线一直没有从池静身上离开过。台上的她,此刻就像一个发光体。 他心爱的女人,终于带着令她骄傲的作品站在众人面前。 经年以后,这个画面始终留在舒律的脑海里,一如今天这样生动鲜活。 —— 发布会圆满结束,全体员工开始了圣诞的狂欢。不分职位不分等级,巨大的喧嚣声似要冲破房顶飚出去。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 池静坐在舒律身边,觉得他好像也疯了。 有人敬酒来者不拒。只剩她在一旁干着急。几次都想帮他挡酒,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舒律做事从来有掂量,几次过后池静也就作罢了。 那边魏以洲倒满一杯酒,起身。顺路又把陈格菲拉起来:“走,敬老板一杯。” 陈格菲看了他一眼,手一挣,端起酒杯率先走到舒律眼前。 该说的之前都说已经说完。再多说什么,就显得矫情了。 “舒总,圣诞快乐。” 话落,陈格菲举杯一饮而尽。 舒律也不慢她分毫,几秒杯已见底。“圣诞快乐。” 魏以洲立在一旁,噙着笑看他们互动。见舒律去倒第二杯酒时,突然开口:“既然格菲敬过舒总,那我这杯就敬池总监吧。” 对于魏以洲这人,池静并不想接招。就像舒律对陈格菲,魏以洲对她也没多客气。只是为了让舒律少喝点,池静还是端了酒杯。 舒律觑了魏以洲一眼,见池静起身,叮嘱一句:“慢点喝。”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另外三人听到。魏以洲是看准了这种场合他不适合阻拦,舒律也确实没这么干。只是间接地表达了他的情绪。 “得,我干了,池总监随意。” 话罢,魏以洲一口将杯里的酒喝光。池静也是真给他面子,让她随意,她就沾了沾嘴唇。 陈格菲好笑地瞥魏以洲一眼,转身先离开了。 “听说他要辞职了?”池静在舒律耳边轻声问到。 “嗯。” “哈,真是眼不见为净。” …… 深夜,舒律作为大老板提前离开了会场。剩下那些人估计要疯到天亮。 池静挽着他的手臂穿过走廊,进了电梯。没想到了一楼,舒律拉住她,重新按下上升按钮。 “……喝多了?” “清醒的很。”舒律笑得肆意,“何况,喝醉了怎么办事?” 电梯里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是以舒律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特意收声。 环境使然,池静却脸上一热。 他今天高兴,她知道。 展颜的事情结束,她的承诺就要兑现了。 很快到了五十二楼。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到了门前,舒律熟练地按下密码,门锁“嘀嘀”响了两声,自动开启。 跟着池静手腕一紧,被舒律抓住推进房间。脚下还没站稳,便被身后紧跟的人拦腰抱起。池静心一提,下意识抬手搂上他的脖子。 舒律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多了几分急躁。池静背部贴在柔软的床垫上,被上面冰凉的触感激得打了个激灵。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们只能借着昏暗的夜色看清彼此。然而不用特意去看,池静也闻出了被她压在身下的一片片玫瑰花瓣。 舒律吻着她的唇,灼热的手掌在她身上游移。寂静的空间里凌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耳边被一件接一件衣服落地的声填满。他,也填满了她。 池静难耐地哼了几声。手被舒律抓着一根一根吻过去。蚀骨的快意很快侵蚀了她的大脑。 “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他倾身,在她耳边问。 池静张了张嘴,想答却说不出来。身下竟被猛地一撞。 “嗯?” 他的汗顺着下巴滴到她耳边。 “记……记得。” 展颜发布会后去领证,她记得。 “乖。” 她的回答让舒律十分满意。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唇上颈间,缠绵地引出她更多情。欲。 恍惚之间,池静只觉指间一凉,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舒律带进了旖旎之境。 星希月朗,指上那一点映着月光,正泛微亮。 第53章 昨晚他们度过了一个极为疯的夜晚——这是第二天池静醒来, 抓起那条裙子后的第一反应。 雪白的面料染上了点点的玫瑰红,凌乱斑驳。乍一看有点像大姨妈奔腾。拉链处全部脱线, 可以想到它昨天遭受的暴力程度。 整体看来就一个字——惨。 池静拿在手里晃了两下, 将这条“破布”丢在一旁。身边没有其他衣服,她只好重新裹上被子。 舒律端着餐盘进来时,正瞥到池静往被子里滑。他勾了勾唇, 神情愉悦,看起来心情十分舒畅。 “先换衣服还是先吃饭?” 池静拢着被子,瞄着餐盘说:“不想动。就这么吃吧。” “嗯。”舒律将餐盘放到她腿上,似笑非笑。 池静拿起叉子:“笑什么?” “诱色可餐, 笑不得?” 一大早就开始浪。 她叉了一块培根进嘴里:“那你多看几眼。” 舒律一双眼里始终噙着笑意:“快吃。” 仿佛被他感染,池静心情也非常好。嘴角微翘, 默默加快进食的速度。 吃完早饭, 池静换上客服送来的衣服, 跟舒律相携走出酒店。 似乎又降温了, 天空中飘起了小雪, 太阳也暗戳戳地躲了起来。宾利车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车辙, 喷着尾气开了出去。 车内暖气十足, 池静将大衣脱了抱在手上。余光瞥见昨晚舒律为她戴上的戒指。 “这是不是丹尼尔设计的?” 她五指微张, 无名指上的“皇冠”亮眼夺目。 “你知道?”舒律意外地瞥她一眼。 “猜的。” 丹尼尔从他父亲那辈开始就一直为舒氏设计珠宝。后来子承父业,这么多年早已是舒氏的招牌。 这也证明, 舒律对结婚这事应该谋划已久了。池静嘴角又上扬了几度。 舒律间接承认了池静的猜测:“这戒指,很早就做好了。” 只是现在才有机会戴到她手上。 很快到了民政局。车子开进停车场,两人坐在车上都没动。 急切的心情到了这里反而平静下来。只剩一种尘埃落定的舒然。他们用了七年的时间走到这一步, 漫长也突然。 要不是文老头那份“嫁妆”,结婚这件事不会就这样提上日程。 然而当初所有的顾忌在到了这里时全都不再是问题。 池静暗暗舒了一口气:“走吗?” 舒律没说话,直接下车绕到她这边,打开车门。然后牵住她的手往里面走。 步子大的池静险些跟不上。 圣诞节第二天,等着领证的人好像特别多。两人按流程拍照填表,将这些琐碎的事忙完,还要排队领证。 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神情。这地方真是虐狗集中营。 舒律和池静坐在长廊的椅子上,默默等着叫号。 “以后离婚也得这么麻烦?” 不知道有没有因为人太多等得不耐烦改变主意不离了的。 舒律听了,拿眼扫她:“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话刚落,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连续不断的声音,显得格外急促。 舒律接通电话。几秒之间,他眼瞳中那点温柔的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筒那端传来洪佟桐急切的声音:“舒总,出事了!” —— 洪佟桐给舒律打完电话后,暂时将手机和办公室电话全部切断通信。然后又用私人电话通知了陈格菲。 做完这些,他心里依旧像有马在跑,怎么也静不下心。 越看越觉得荒谬。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格菲呼吸微乱,显然也十分着急。 “怎么会这样?!”她喘了口气,问洪佟桐,“舒总怎么说?” “你现在就去联系各大媒体,我们要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舒总马上回来,记者会他会亲自主持。” 陈格菲点头,就目前情况而言,化被动为主动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她依旧需要对这件事进行确认。所以即使知道这不是一个好问题,她还是得问。 “确定是别人碰瓷?” 招来媒体如何应对这都要靠临场,所以她需要知道真实的情况。 虽然没有恶意,但这话听着不舒服。在舒氏这么多年,临离开了还遇上这么一件事,陈格菲大概心里多少有点不爽。但洪佟桐没有回答她“是”还是“不是”,只是表情严肃地点了一句:“这话,不要让舒总听到。” …… 同一时间,于小曼正挺着肚子靠在奢华的欧式沙发上看着客户端推送的最新消息。 “舒氏最新推出香氛‘展颜’与心海公司早先设计的一款香氛撞香,包装设计神似”一事现在已然成为各大客户端的热门和头条。 任谁都想不到,昨天才风风光光出现在众人眼前的Zing品牌最新力作第二天就冠上抄袭的头衔。 “被撞香”的心海公司掐准了时间出来哭诉。表示这款香氛当时设计出来被毙了,没想到现在会出现这种事。他们把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说自己虽然是蚍蜉撼大树,也要把事情弄清楚。 然后又出示了各种证据,给出的两张对比图更是直观地呈现出展颜与之相似之处。无论外包装还是香调成分,两款香氛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条消息就像巨石扔进水里,渐起滔天水花。网上的言论更是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变了风向。小公司与商业巨头PK,一时间赚足了眼球。心海公司也因此开始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舒氏的名声在一夜之间出现许多质疑的声音。有些人甚至用嘲讽的语气提议最好将以前的作品深扒一下。 而池静作为调香师更是被“网友”连连扒皮。连她和舒律的关系也分毫不差的被爆了出来。 这就让一群“围观群众”高。潮迭起了。言论变得越来越微妙。 于小曼看着满天飞的消息,连她本人都要相信这件事了。花钱顾的水军,还真是尽职敬业。 捻了一个话梅扔进嘴里,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舒予正从房间里出来,看脸色也是知道了消息。于小曼将话梅核吐掉,朝舒予正伸手。 “拉我一把,我想回房间躺一会儿。” 舒予正走过来,爱怜地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然后慢慢托着她的背,将她扶起来。 于小曼挺着肚子,挽着舒予正往房间走。 “累了就睡一会儿。” “成天睡,把我当猪养?” 舒予正笑笑,不还嘴。等她上了床,拿起手机准备出去。 “你去哪?” 于小曼用脚扫了一下他的大腿。 舒予正握住她的脚,好声好气地放到床上:“我去打个电话。很快就回来。” “我要是你,这时候就不去添乱。”于小曼扯住他的袖子,劝到,“这时候舒律肯定忙得分。身乏术。你现在去,讨不到好。” 舒予正被她扯到床上,顺势斜靠在床头。 “你知道了?” 于小曼抚上他衬衫的领子,幽幽道:“舒氏出这么大的事,谁会不知道?” —— 舒氏现在确实忙成一团。但没有于小曼想象中的焦头烂额。 跟在舒律身边的人,工作能力都属顶尖。在洪佟桐口头下达命令后,很快展开工作。 陈格菲用最快的时间联系好全部媒体。宣传部也在第一时间将发言稿拟好。一切在短时间内准备就绪,只等舒律做下一步指示。 结束通话后,舒律和池静驱车回到公司。两人一同上了三十八楼。 在办公室门前来回踱步的洪佟桐看到人,连忙迎上去。清晰明了地给舒律做汇报。 “对方资料呢?” 洪佟桐点开ipad送到舒律眼前:“这是对方的香氛。” 池静看见屏幕上那略微眼熟的设计,脸色一沉。 “不要脸!” 现在做贼的都这么猖狂了?! 舒律接过ipad将图片放大,仔仔细细地看着。眼神越发冷冽。 “他们非常狡猾,只说相似,不说抄袭。明显是在给自己留退路。”洪佟桐盯着屏幕说到。 “去查公司背景和香氛具体信息。”舒律关掉页面,吩咐洪佟桐。 突来的铃声在寂静的空间显得异常刺耳。舒律看一眼来显,走到窗边接通电话。 “我要你给我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不然池静这个人,你别想再护着!” 舒若舟气急败坏地吼着,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记者会结束,我会过去接您。”舒律握着电话,平静道,“无论如何,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等舒若舟回应,舒律率先挂了电话。然后按下关机键。 “发布会几点开始?” “下午三点。”洪佟桐回到,“发言稿宣传部那边刚送来,我去拿给您。” “不需要。”舒律摆手,“我说的资料要用最快时间查到。” “我这就去。”洪佟桐看看舒律,又看看池静,带上门离开。 “这件事爆出来的速度太快了。对方是有备而来。” 新品发布会刚结束就爆出撞香事件,显然是在故意蹭热度。就怕别人不知道。 “下午的发布会,你不用出席。”池静被他拉进怀里,听他一件一件地嘱咐,“过几天我要去巴黎一趟,把老爷子接回来。” “他老人家还好吗?” 舒律笑了两声:“气坏了。” 舒氏发展至今,从来没有出过类似“抄袭”的丑闻。更何况,这次是发生在舒若舟最看中的香氛这一块。动怒是不可避免的。 看来他们的事,在舒若舟那边有得磨了。 “老爷子要是因为这件事逼你娶别人,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轻松的语气,调和了沉重的氛围。 舒律轻抚着池静的脸颊,似真似假地应到:“嗯。一定挺住。” 第54章 下午三点, 记者会准时举行。 虽然举办得仓促,但是该舒氏做的地方没有一丝疏忽。 偌大的宴会厅里坐满了媒体人。相比发布会而言, 对他们来说这次的记者会显然更有吸引力。 不管“抄袭”事件是真是假, 于他们而言,有料就够了。 嘈杂声在陈格菲的开场白中逐渐消失。闪光灯不遗余力地往她身上照,现场的气氛并不轻松。 “感谢各位抽出时间来参加Zing品牌相关记者会。下面有请舒总上台为大家解答。” 陈格菲简短几句开场后, 退了下去。舒律稳步走到台上,就“展颜抄袭事件”做最终的回应。 他锐利的视线扫遍全场,身上的西装考究笔挺,在闪光灯的照射下发出清冷的光晕。 他沉稳的气场就像一颗定心丸。仿佛没有什么事, 是这个男人解决不了的。 舒律抬手调整了一下话筒,缓缓开口:“Zing品牌自创建以来, 一直做的是诚信、态度。多年来没有丝毫黑点, 粉丝无数。这些事实相信大家都看在眼里。” “那么就抄袭事件而言, 舒总如何解释?” “诚如舒总所说, 为何这次记者会作为调香师的池总监避而不见?” “我们不需要场面话, 只求真相。请舒总回答!” …… 记者会是直播, 舒律离开后池静一直留在办公司里。这会儿望着大屏幕, 一颗心忽上忽下。 记者的问题接二连三, 个个犀利,毫不含糊。不在现场都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 望着台上孤军奋战的男人, 池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突然响起的短信提示音吓了她一跳。拿起电话翻看,意外地看见是梁睿思发过来的信息。 自从他离开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联系。 屏幕上只有三个字:还好吗? 果然大家都知道了。 在这之前, 池静已经接到过何芮和文幕山的电话。 何芮那脾气自然是帮她骂了那碰瓷的人,然后又安慰几句逗她开心。 而文幕山却压根儿没提起这件事。只说让她有时间回家,别老那么野。话几句家常,就结束了通话。 要说文幕山不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他不问,大概只是觉得多余。 一个是池静根本不可能抄袭。 第二个就是,有什么事都有舒律挡在前面。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文幕山不闻不问也是要看看舒律怎么处理这件事。 把自家孩子交出去,文幕山暗中操了不少心。 池静看着梁睿思的信息,快速地敲了几个字回复过去:不用担心,不会有事。 舒律,不会让她有事。 …… 在记者的一连串质问后,会场内突然安静下来。众多媒体人举着长炮话筒等着舒律作答。 摄像机不停地运作,敬业地照着台上。 舒律双手撑在桌边,就方才的记者问一一做出回应—— “某公司指出展颜与其设计的某个香氛撞香、外包装神似这件事属子虚乌有。舒氏不认。对此,我们会采取相关手段来解决这件事。” 他眼神坚定,不闪不躲,从始至终淡定如常。 “另外,池总监不出席发布会是因为我的阻拦。”说到这,舒律眼中竟然含了点笑意,“毕竟男主外女主内。我挡在我太太前面不是应该的?” 对于舒律的自我调侃,多数媒体人的表情是意外。舒律对外一面一直都是低调严谨的,在公共场合开这种玩笑实属少见。 然而他那句“我太太”,就像一枚炸弹扔进了下面的记者群里。舒氏现任掌权人舒律单身这件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黄金单身汉这个头衔这几年一直跟着他。 方才这些话,等于变相宣布婚讯。 噼里啪啦的快门声,极速闪烁的闪光灯全部在同一时间出现。大家都没想到,这次“澄清记者会”上会有意外收获。 “按舒总的意思理解,这人是在碰瓷了?但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展颜是一个抄袭的作品。”一位保持理智的记者问出关键的问题。 舒律将视线对准他,嘴角一挑:“既然对方迫不及待想要一个说法,是黑是白,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出答案。”顿了顿,“相信不会让大家失望。” —— 画面定格在舒律最后的笑容上。舒宁启哼了哼,将电视关掉。 “这事儿大发了。”舒航叼着烟,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大发个屁!”舒宁启扔掉手里的遥控器,冷笑,“你以为舒律是你,不长脑子?” 舒航不乐意了:“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人身攻击?!” “蠢还不愿意面对?”舒宁启没好气地看着他,“这么多年,舒律的性格你还不了解?他是那种打没有把握仗的人吗?!” “……这不是突发情况吗!” 舒宁启喝着茶,不再搭理舒航。 出这事儿,他说不上多解恨,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舒律这几年办的事每件都让他恨得牙痒痒。这会儿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舒宁启这口气顺了不少。 记者会上,舒律做出的回应无论是真是假,都传递出一个信息——这件事,舒氏要追究到底。 明明没有站在有利的位置,他却表现得已经胜券在握。舒律的心理战,好像从来不输人。 舒宁启抿了抿嘴里的茶叶,冷哼。 还希望他的手段,对方能接得住啊! …… 医院里,童谣同样在记者会后关掉了电视机。 只是与舒宁启的看热闹不同,她神色紧张,拿着遥控器的手都在抖。 “吃个苹果。” 童母将苹果递到童谣面前,温和地看着她。 这次童年进医院,如果没有童谣怕是要出大事。 她一开始对童谣拿出来的钱也产生过怀疑。问了几次,童谣都声称是借的,她便没有再追问。 童年急需用钱,所以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童谣看着面前又红又大的苹果,鼻子渐渐开始发酸。看完记者会终于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她低着头接过苹果。刚洗的,还带着凉得沁人的水珠。将苹果放到桌上,童谣猛地站了起来。 “……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童谣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未挂名的电话卡,抖着手扔进纸篓。精神紧绷地盯了几秒,然后蹲在地上,低声哭了出来。 —— 隔天一早,舒律先去了公司,交代给洪特助一些事。然后亲自去了公关部。 陈格菲听见有人敲门,应了一声。等看见舒律时,明显一怔。 “舒总?” 舒律迎着日光走进去,坐到她对面。开门见山道:“这几天我不在公司,有事情联系不到我直接找洪特助。” 这个时候离开? 陈格菲有些诧异。转念一想舒律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就没多问。 “这些在电话里交代就可以,何必还亲自跑一趟。” 舒律笑了下:“有些事情当面说显得有诚意。” 陈格菲挑眉。 “这几年辛苦了,多谢。” 舒律离开了。陈格菲坐在位置上发怔。 一月份过完年,她就会离开舒氏,离开这个工作了近七年的地方。原本她以为就这样了,却没想到在走之前,能得到舒律的一句感谢。 陈格菲低头,笑了出来。 舒律这人,她怕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 中午十分,舒律带池静去了城南的一家做江城菜的饭店吃饭。 江城是池静五岁之前待的城市。她所在的社会福利院就在那里。 桌上几道都是江城特色菜,品相极好,引人食指大动。 “太久没吃了,没想到对这味道还挺怀念。” 舒律听了舒然一笑,帮她添了一碗汤。 “喜欢以后常来。” 中途洪佟桐将资料发了过来。池静坐在舒律对面安静地用餐,见他只是简短地扫了几眼。 从饭店出来,车子直接朝南怀镇方向驶去。 马路上的积雪已经全部清扫干净。车子稳速行驶,半个多小时后,宾利车在院子门前停下。 与外面不同,院里只清出来一条小路。侧边的台阶,花盆上还被雪覆盖着。时间长了,白雪变成了灰雪。 池静推开大门,两人并肩走进去。 进了一楼客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池静扯掉围巾,拉着舒律上了二楼。 落地窗边窗帘拉了一半,挡住了不请自来的阳光。文幕山怀里抱着一本书,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 “要不你先走吧。老头这边我说一声就行。” 舒律沉吟,点头答应。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重新回到车旁,舒律伸手,替池静拢了拢大衣。 “网上那些不用理,也不要去看。省得影响心情。” “嗯。”池静拉住他的手,“我就在家里养着,等你回来。” “解决完这件事,得把该补上的全都补上。” 领证那天眼看就要排到他们了,却被洪佟桐一个电话打乱。是以两人现在还处于“未婚”的身份。 说了几句,看时间差不多,池静便催着舒律离开。 “我进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舒律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第55章 从南怀镇出来后, 舒律驱车直奔S市机场。 洪佟桐站在入口处,看见舒律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他一身深色打扮, 只带了一个商务行李箱。 舒律把车钥匙给他, 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他眼前。 “这个人近期应该会联系你。到时候他提什么要求,你照办就是。” 洪佟桐看着只印了姓名和电话的名片,一时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全部照办?” 舒律看他一眼, 笑了:“你怂什么?” 洪佟桐咳了一声:“没……” “这里交给你,我走了。” 洪佟桐捏着手里的硬纸片在原地站了半晌,等到看不见舒律的身影,才转身去了停车场。 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 他看到了舒律留下的文件袋。 将资料抽出来仔仔细细地看完,洪佟桐恍然明白了舒律的意思。 片刻, 他吹着口哨, 驾车离开机场。 —— 回到家里, 所有节奏好像都变慢了。 许是心里有事, 池静一大早就醒了。吃过早饭, 她看着院子里的小路, 破天荒地抓了一把铁锹去铲雪。 文幕山出来时, 就见那块跟狗啃一样的地里扔着一把锹, 说要铲雪的人正弯着腰堆雪人。 这丫头还能不能靠谱点?! 文老头瞧了半天,最终叹口气, 转身进屋了。 临近中午,池静换了衣服去了一楼厨房。 现在除了早餐,每当玉嫂做饭时池静都跟在一旁学习。 帮忙摘菜切菜, 玉嫂颠大勺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打下手。 回来的第二天,这顿午饭池静专门挑了两道文幕山喜欢吃的菜做。味道虽然比不上玉嫂,但用文幕山的话就是:“差强人意,不算难吃。” 池静没好气儿地看他,还不如不夸! 酒足饭饱,文老头美滋滋地上楼喝茶。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吃到你做的饭。” “呸呸呸!”池静瞪着他,“你吃糊涂了吗?什么有生之年?” 文幕山笑了两声。声音浑厚,底气十足。 “好好好,不说了。”他指着沙发让她坐下,“展颜这事解决后,你们的喜事是不是该办一办了?” 池静剥了一颗开心果,扔进嘴里,嚼的嘎嘣嘎嘣响:“前两天我们去领证了。” 文幕山一听,脸色微变:“你不懂事,舒律也不懂事?!”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人通知他! “您别急啊!这不是没领成吗!”池静给他添了一杯茶,给老头子顺气儿,“我就是想告诉你,结婚这事儿已经提上日程了。领证的事没告诉你还不是想给您个惊喜?” 文幕山哼了哼,依旧绷着脸。 “不过……”池静说出自己的担忧,“现在展颜出了这么件事,舒老爷子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有意见。” 文幕山眼睛一瞪:“他敢!” 说是这样说,池静的话还真不是不可能。就舒老头那脾气,那揍性…… 文幕山决定,等那老家伙回来,他一定要去会会他! …… 第二天中午,文幕山再吃池静做的饭菜时,脸色显然好了不少。 这丫头要是撒开心去学一件事,一准儿学的很快。以示鼓励,他还比平时多吃了一些。 午饭结束,文幕山穿上羽绒服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然后回到房间睡觉。 池静卷着毛毯,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 她现在的状态真的完全就是在养着。 电话嗡嗡地震,池静循声去看,是文幕山放在桌上的手机。她看着一串不认识的号码,没接。 电话安静下来,池静抬手拍了一张自拍。自己看了半天,最终存进了手机相册。 这两天,她忍着没跟舒律联系。他除了打来一个电话报平安,就没再找过她。 看这情况,舒若舟那边似乎不太乐观。 什么事都是造谣容易澄清难。有些只图一时热闹的人可能只看一个开头,结局他们根本不在乎。最后这件事留在他们脑子里的印象就是他们自认为的。 池静没忍住翻了翻客户端,展颜的事情依旧还在浪尖上。她索性放下手机,阖眼睡觉。 朦胧中一直感觉耳边有声音在吵。池静皱着眉翻了个身,忘记是睡在双人沙发上,差点从上面滚下去。 睁眼,窗外阳光正好。 池静眯了眯眼睛,拿起一旁的手机,看见两通洪佟桐的未接来电和一条信息。 信息同样来自洪佟桐,就发了四个字:快看新闻。 池静缓了缓,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池小姐?” “嗯。”刚睡醒,她嗓音还有点哑,“这两天跟舒律有联系吗?” “几分钟前才通过电话。” 默了片刻,池静问:“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很快。毕竟这边还有事。”顿了一下,洪佟桐道,“池小姐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 池静微一挑眉,在结束通话后,点开了客户端。然后才发现这一个小时之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里,“展颜抄袭”事件已经不再是头条。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谴责侵权的消息。 被谴责方不是别人,正是指责“展颜撞香”的那位仁兄——心海公司。 原是对方指责心海“设计”的香氛香水瓶身上面的花纹涉嫌侵权。 追责公告十分言简意赅——条条大陆:我让你用了吗你就用?! 下面跟着几张图片。 第一张是心海公司声称自己设计的香水瓶的放大图片;另一张是“条条大陆”提供的一张珐琅彩花瓶的局部图片。两厢对比,花纹相似度近乎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两张角度不同的版权注册文件。 公告上详细地讲明,珐琅彩花瓶上这个花纹已经注册过外观设计专利。心海公司这种私自拿来做商业用途属于侵权行为。 对此,“条条大陆”表示将追究到底。直截了当地表明让心海公司等着收律师函。 这一连串的“追责”行为掀起不小的□□。包括圈内人士,各大媒体还有众多围观群众纷纷开始站队。 溢香有限公司更是直言心海公司这种行为是不要脸。 而唯独心海公司那边却安静如鸡,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应。 池静将内容全部仔细看完,在原告署名一方找到了陆焰的名字。 立时一愣。 她缓了缓,放下手机,将逻辑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香水瓶上那个标志性的花纹,心海是照着展颜一模一样盗过去的。如果是他们侵权,那展颜…… 蓦地,池静想起弗尼埃的话。猛地坐起来,又给洪佟桐打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池静看着他发过来的信息,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 最近假性宫缩越来越越多,越靠近预产期,于小曼的心情也愈发的好。 一个是快当母亲了,这对盼了多年的她而言,幸福的程度不可言喻。另一个就是,听说舒若舟快回来了。 当然,更让她舒心肯定是“展颜抄袭”的事情。 于小曼不傻,打的全是擦边球。说撞香,包装相似,给的都是模棱两可的说法。 她的目的很明确。既然舒律给她使绊子不让她进舒家大门,那么他也别想顺顺利利地接手公司。 她一个人拉整个舒氏下水,不亏。 “碰瓷”这种事,太多太多了。别说抓不到她的把柄,就算栽了,还能对她这个刚进入哺乳期的女人怎么样? 赔点钱? 于小曼哼了哼。 关键是,舒若舟如此重视的香氛产业出现这种事情,肯定要大发雷霆。 抱着这种心情过了几天,于小曼没想到反转来的这么快。 ——这事儿算了吧,那家伙太阴了。不声不响就来了这么一出,咱们根本不是他对手。 看着李心海发来这条信息,于小曼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舒予正,转身回了卧室。 于小曼捏着手机,冷着脸回:怎么算?做都做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李心海不是别人,正是于小曼的初恋。两人那会儿懵懵懂懂地在一起,后来又糊里糊涂分开。矫情点形容那就是朱砂痣和白月光的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于小曼不怕掉马的原因。现金和感情都到位,她放心。 李心海:你还是悠着点吧。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被他这样一说,于小曼瞬间觉得如鲠在喉。但是事到如今她能怎么办?自己打自己脸吗?! 半晌,她回了一句:你等我消息。 坐在床的一角,于小曼试图抚平自己的情绪。手里的小电话被她捏的咯咯直响。 真是好样的! 于小曼冷笑,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舒律的城府了。难怪他在记者会上会那样说,分明就是事先挖了一个坑,端看她跳不跳。 “妈的!” 舒予正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一眼就看出于小曼的脸色不太对。 将盘子放下,他连忙走到她面前:“怎么了这是?脸怎么这么白?” 于小曼瞪着一双眼睛看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咬牙,抬手将手机砸在他脸上,怒道:“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这一砸,舒予正直接懵了。蹙眉正要训斥几句,却见于小曼捂着肚子,痛得五官纠成了一团。 “小曼!”舒予正连忙扶住她,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说服?” “去……医院。”于小曼一脸惨白,喘息着说,“我可能……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小曼和陈格菲的区别在于,她们争取一件事,一个明着来一个玩阴的。这大概就是无耻和不无耻的区别吧。 Ps :还有人记得陆焰这号人吗? 第56章 下午, 文幕山醒来后慢悠悠地在二楼逛了一圈。在没发现池静的身影后又下楼去了厨房。 香气从门缝里飘出来,文幕山透过玻璃往里面看, 只有玉嫂一个人。 他摇摇头, 转身上楼。 直到晚饭时间,池静才出现。穿着大衣,嘴里喘着粗气, 脸色微泛红润。见到文幕山也不说话,径自洗了手坐到餐桌旁默不作声地吃饭。 文幕山瞥她一眼,心想这丫头是被谁得罪了,好久都没这样耍脾气了。 “你又去铲雪了?” 以前没见这么勤快, 看来是真闲着了。 见她不理,文幕山皱眉:“你跟我这拉脸子有什么用?我早就告诉过你舒家一摊子烂事。跟舒律在一起你就得有点心里准备。” 池静依旧低头继续吃饭, 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文幕山见她这样, 叹口气, 转头看玉嫂:“好久没来一杯了。去把那瓶酒拿过来, 我跟丫头喝点。” 玉嫂点头, 正准备起身, 只见池静将筷子重重一放, 猛地抬头看向文幕山。 “有什么好喝的?!”话落, 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池静抬手抹了一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放到他眼前。 文幕山僵了僵, 半晌才喊了一声:“……小静。” “你准备怎么办?”池静红着眼眶,逼视他。 文幕山一时没答。拿起手机,倒了翻里面的通话记录, 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老了,不想折腾。” 没几年好活,倒不如留一副好躯壳,入土时还能体面些。 听完这话,池静腾地起身,不再看他扭头上楼了。 玉嫂在一旁急得手足无措。两人这样剑拔弩张的样子她从来没见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幕山拿起筷子,眼眶微红。低声道:“先吃吧,给那丫头留点。” …… 楼上,池静立在窗边,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夜色。 下午的时候,在看完展颜的事后,文幕山的电话又连着响了两次。池静想对方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便先接了。没想到会接到一个炸弹。 对方是文幕山以前结识的朋友,也是市医院的医生。 他的话很残忍,也带着惋惜。 “肺癌晚期……老文不愿意做治疗。” “你就是他女儿吧?老文常提你。你劝劝他,找个时间再过来检查检查。” 挂掉电话,池静脑子还是懵的。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好一个下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木然地走到文幕山门前,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咬牙跑到了院子里。她真怕一个控制不住把他从床上抓起来质问一番。 可是等文幕山醒了,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一点告诉她的想法也没有。 池静心里一阵窜火。 这时手机蓦地响了。她扭头,看着床上的电话半晌才拿起来。 听见舒律的声音,池静连着深呼了几口气:“你回来了?” “明天到。” “嗯。”她眨了眨眼,喊他,“舒律……” “你怎么了?”舒律敛眉,很快察觉到异常。 “我……想在这里多呆几天,等你那边事情结束后我再回去。” 静了片刻,那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也好,你在家多陪陪文老。” 池静眼眶一红,抬头望着天花板:“我想你了,回来见。” 收线,舒律拿着手机沉吟片刻,走回舒若舟身边,弯下腰说:“该登机了。” 舒若舟穿着一套英式西装,除去脸上那点不悦,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他起身,没说话,率先迈步朝登机口走过去。 舒律又看了一眼手机,迈步跟了上去。 …… 挂断电话,池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文幕山的房间。 知道这件事后,文幕山最近所有的异常情况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池静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轮廓,心像被人攥着扭了几把。脑中的茫然,就像被蒙住眼睛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往哪走,怎么走下去,她全都不得而知。 文幕山坐在按摩椅上,看她进来,冲她招了招手。 相比池静的消沉和暗淡,文幕山始终淡定如常。仿佛这是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消气了?” 池静抿唇:“……我没生气。” “那敢情好。”文幕山似是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矫情又难哄。没气最好。” 池静别开脸,不看他。 文幕山笑了笑,跟她交底:“我这一生除了没得到梅芳华之外没有任何遗憾的事情。活了大半辈子,有调香,有你这闺女陪着,够本了。你知道我病了,这事也别天天惦记。以后你嫁了舒律,也是要跟我分开的。不就是个长短的问题。” 这世上人会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区别只是早晚而已。短暂痛过之后,会淡忘也会有新的生命进入生活。好与坏总会有人来代替。 过于执念,那是给自己套的枷锁。 “你别劝我。这事我放不开。” 池静吸了吸鼻子,又说:“我放不开,但是我尊重你的做法。”她睁着一双兔子眼看文幕山,“你尽管怎么高兴怎么来。” 以前都是文幕山惯着她,这次终于轮到她惯一次,却没想到像抽筋拔骨一样的疼。 “但你也别太霸道,连我怎么想你都要管。你想管也不是不行……”她声音微哽,有些语无伦次,“你好好的,比劝我强一千倍。” 室内一时没人再开口。文幕山的双眼被灯光映得澄亮。半晌,他侧过头,望向窗外。 嘶哑地说了三个字:“好孩子。” —— 于小曼阵痛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才被推进产房。 娘家人来了一堆,七嘴八舌地说着她的情况。舒予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疲倦地等待着。 跟着熬了一夜,他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状态一点都不像在迎接喜事。 此刻他脑中反复出现的都是前一晚于小曼忽然对他发飙的样子。 在那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终于临近中午,助产士出来报喜。没一会儿于小曼跟孩子一起被推出来。 见到胖乎乎的儿子,舒予正再顾不上其他,连忙上前查看妻儿的状况。 娘家人一窝蜂地涌上来,将产妇推回房间。于小曼的母亲让于雅情帮忙照顾,将舒予正一人喊到走廊。 丈母娘意思很明确:“孩子都生了,怎么也得给老爷子看看。” 舒予正短暂沉默,点头应下。 丈母娘满意,先回了病房。慢一步的舒予正则意外地接到了舒若舟的电话。 老爷子的提议跟他不谋而合:“明天回来一趟。”顿了顿,补一句,“你一个人。” 舒予正连忙答应,又道:“爸……小曼生了。” 那边静了片刻,却是直接挂了电话。 舒予正心中一滞,末了转身进屋将消息告诉于小曼。 “你一会儿就回去收拾收拾,这里有我姐还有陪护,你不用惦记。” 舒予正被一通赶,还没看儿子几分钟就回了家。 就在于小曼享受初为人母的喜悦时,舒氏却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陆焰昨天挂了心海公司侵权,然而事情还没完,下午舒氏突然发表声明,亮出两份合同。上面正是陆焰将花纹授权给展颜做外包装的内容。 原是几个月前,舒律去J市找陆焰买珐琅彩花瓶时就已经跟他签了这份合同。这也是为什么陆焰只指责心海公司侵权却丝毫不提舒氏的原因。 这样一看,心海公司指责展颜抄袭明显站不住脚了。 同一时间,洪佟桐代表舒氏发声,对于这次“污蔑”事件,公司将会追责到底。 心海是个经营山寨化妆品的小公司,跟于小曼做这勾当也是看准了舒氏的名气为自己炒热度。却没想到现在被人逮着反咬一口。 缩头乌龟当了半天,心海最后怂了。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终于出来解释这是一次自炒行为,并且强调这个设计他们没有盈利过一分钱。 只是对于他们的解释,没有人买账。 …… 舒予正第二天按时回了舒家。太久没回来,觉得这里陌生了不少。 舒律此刻正坐在大堂里,慵懒地喝着茶。见到他,客气地像个陌生人。 “爷爷在楼上书房。” 舒予正欲言又止,也只是点点头,上楼了。 舒律坐回沙发上,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眼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书房是纯中式装修,风格就像舒若舟本人的脾气,又冷又硬。 舒予正敲门进去,就见舒若舟端正地坐在红木办公桌后,敛着锐利的双眼望着他。 “您老最近身体还好?”舒予正坐下,关心询问。 接着就是一阵令人不安的寂静。舒若舟明显不领情。只见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丢到舒予正面前:“签了。” 舒予正拿起一看,面上一惊:“爸?” 他捏着手里的文件,恍然明白自己说过的话舒若舟一直记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的安静仿佛就在等着今天。 就算他后悔了,想重来,舒若舟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这辈子,被父亲一头压死,却也斗不过让他骄傲的舒律。 “爸,我……小曼刚生了孩子,这事能不能等等?”舒予正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舒若舟一时没动。 此刻,他对舒予正选择学术而不是经商真是万分庆幸。没担当又优柔寡断,舒家男人也就只出了这么一个。 良久,他扔给舒予正一只笔,决绝道:“你死心吧。那孩子,我不会认。”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有点压抑。但有些事情无法避免。 第57章 三天后。 那日文幕山和池静讲通后, 若无其事地过了两天。 池静确实像她说得那样,尊重文幕山的选择, 也没有刻意表现得去迎合他, 但是那张脸上却始终阴晴不定。直到今天, 池静隐约察觉到文幕山的不对劲。逼问之下才知道他是疼得难受了。 池静立刻就后悔说那些什么尊重他的狗屁话。心灰意冷之下,她只说了一句话:“至少活着的时候,过得舒服些。” 于是两人来了市医院。 文幕山的好友兼主治医生刚过四十岁, 是一个十分儒雅的男人。两人把池静留在外面, 在办公室谈了一个多小时。文幕山出来时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搭电梯下楼,一路寂静无声。文幕山那惨白的脸色压得池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过大厅时,文幕山停了脚步。拍了拍池静手臂;池静抬头,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电视里, 舒律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正在讲话。 “老家伙动作真快。一回来就有动作了。” 屏幕里舒律和舒若舟并肩而立, 一老一少都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度。闪光灯不遗余力地打在他们身上, 记录下这重要的时刻。 舒律一身纯黑色的正式西装,沉稳又意气风发。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修养。在舒若舟讲完话后,他伸出双手接过了转让协议书。 今天正是舒氏举办交接仪式的日子。舒若舟兑现了他的承诺, 舒律从今天起正式成为集团董事长。 “舒家最近可真是出尽了风头。”文幕山哼了声,扭头看池静, “我们晚点回家。” “……你要干什么去?” 文老头白着脸一笑:“会亲家。” …… 诚如文幕山所说, 舒若舟回来后根本没闲着。 解决完舒予正后,第二天直接去公司开了股东大会。紧接着联系媒体,举办了今天的交接仪式。 从医院出来, 文幕山直接带池静去了舒氏大楼。是以他们并不知道仪式过后舒若舟还公布了一些事情。 但是出院回家坐月子的于小曼却盯着电视全程看了下来。 此刻舒予正正在婴儿房里哄孩子,蓦地听见主卧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他眉头一敛,将孩子交给月嫂,阔步走回房间。 遥控器被摔得七零八落,月嫂刚送来的饭也被打得满地都是。梳妆台上那些东西也未能幸免。 舒予正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绕过那些残渣碎片,走到于小曼身边一把拉住她。 “你疯了?!” 于小曼抬手一挥,将他的手甩开:“我疯了?我看你他妈的才是疯了!” 她瞪着舒予正,神态癫狂地扯着他的衣领质问:“那天你回舒家都干了什么?!你说,他用什么逼你答应的?” 身侧的电视屏幕裂了一条口子,角度刚好横亘在他们中间。舒予正闭了闭眼,钳住她的手说:“老爷子没逼我,是我同意的。” “你放屁!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啊?”衣领已经被她扯变形,于小曼手上绷得青筋乍起。她歇斯底里地对舒予正喊,“舒若舟刚才宣布了财产分割,除了他现在所住的那栋别墅,其他全部归舒律和舒冬所有!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我辛辛苦苦去争取,你他妈的竟然主动放弃继承权!你让我儿子以后怎么办?!” 于小曼眼睛通红,看着舒予正的眼神仿佛把他吞进去都不嫌多。披头散发的样子更加深了她疯魔的样子。 “凭什么我的孩子同样留着舒家的血却什么都得不到?”她呜咽着喊到,“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用别人说吗?” 舒予正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他将于小曼的手扯下来甩开,眼里的血丝红得触目惊心。 “我做什么了?!”她梗着脖子冷笑,“我再怎么样,也没有你们舒家狼心狗肺!狠心到连亲孙子都不认!” 什么叫心灰意冷,舒予正算是真正感受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眼里娇俏的妻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像一个只认利益没有感情的吸血鬼。 而满地狼藉的家也不像家,就是一个无底深渊。他眼盲心盲,直到跌入最底层,才看清一切。 “是,我没用,我只是个教书的,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年过五十,舒予正没想到到老反而会有走投无路的一天。也没想到他一直深爱的妻子,会产生陷害他儿子的心思。 “你去找个好人家吧。” 于小曼神色一凛,逼视他问:“你什么意思?” 舒予正颓然地坐到床边,此刻老态尽显:“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舒家的任何财产跟我跟你一点关系都不会有。你觉得委屈过不下去,我们可以离婚。” “不可能!”听见这句话,于小曼近乎崩溃。她目呲欲裂,冷声一字一句地说,“舒予正,你给我听好!不可能!我绝不离婚!” —— 池静和文幕山到舒氏大楼的时候,交接仪式还没结束。 池静先给洪佟桐发过去一条信息,然后回到调香室,看着文幕山把镇痛药吃下去。 展颜发布后,调香室里好像变得冷清了不少。池静瞅了瞅童谣的位置,心想年后还得麻烦洪佟桐再帮忙招个助理。 没坐多久,池静兜里的电话响了。洪佟桐在那边告诉她他现在马上过来接他们。 “回来了?”文幕山问。 池静点头:“嗯。” 没过几分钟,洪佟桐推门进来了。大热天竟出了一头汗。也来不及擦,风风火火地走到文幕山面前,恭敬道:“文老久等了。” 文幕山起身,颔首:“走吧。” 三人穿过走廊,池静走在最后面,手里的电话又震了震。 点开一看,是童谣发来的一条信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池静看了片刻,直接删了。 电梯到达最顶层,门一开,池静一眼就见到了穿着黑西装的身影。 舒律看她一眼,随即走到文幕山身前:“正准备下去接您。” 舒氏大楼顶层是文幕山最不喜欢来的地方。冷冷清清的环境,还坐着一个让他耿耿于怀了几十年的人。 除去七年前那次,这是两个老人几十年来第二次面对面谈事情。 舒律把人带进会客室后,便跟池静一起退了出去。此时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文幕山和舒若舟两个人。 茶香四溢,一时无声。经年之后,年过半百的两个男人再坐到一起皆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文幕山抿了一口茶,嫌弃地皱眉:“你这口味这么多年也没变。” 舒若舟轻哼:“你还不是一样一直喝不惯大红袍。” “确实。当初在法国喝的第一包茶叶是芳华送我的毛尖。那味道到现在我还记得。” 舒若舟也道:“我喝了一辈子她泡的茶,再也没尝过比那味道好的。” 这样的炫耀依旧能直戳文幕山那颗苍老的心脏。他眼皮一翻,打算自动过滤这段话。 同时,言归正传提了今天过来的目的。 “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没忘吧?” 舒若舟当年是因为和文幕山认识,后来才和梅芳华走到在一起。也是因为心里那点愧疚,舒若舟曾说过要感谢他之类的话。 时隔多年,文幕山再提起确实让舒若舟愣了一下。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 “记得。” 文幕山点头。似是欣慰:“那些事儿就劳烦你多操心了。” …… 在文幕山进了会客室后,洪佟桐十分有眼色地先离开了。 舒律握住池静的手,直接将她带进了隔壁的休息室。 里面拉着窗帘,光线暗淡。池静被抵在门板上,鼻尖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舒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头含住她的嘴唇。 分开几天,现在一沾上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池静被他的唇和手上的灼热点燃,竟也差点就这么沦陷了。 直到下身传来的触感,她才勉强清醒几分。 “我……有事跟你说。” “你说。” 舒律搂紧池静,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靠在他怀里,池静清晰地听见了他微乱的呼吸声。伸手,回抱着他的腰。 “明天我们去领证好不好?” 舒律一时没答。搂着她站了一会儿,将人带到沙发边,抱在腿上。 “婚事我已经跟爷爷说过。年后我们就办婚礼。” 舒律自认不是急躁的性格。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却没办法多等。而舒若舟对于他要娶池静确实颇有微词。一个是展颜的事,再一个就是因为文幕山。 他总觉得,绕来绕去舒家还是没有跟文老头脱离关系。无奈舒律专往他死穴上踩,闹得舒若舟不得不妥协。 说穿了,他对池静也没什么不满,就是骨子里那点固执在作祟而已。 “我不想等那么久。”她抿了抿唇,缓缓道,“……他生病了。是肺癌。” 舒律立时一怔。“他”不用多想,肯定是说文幕山。 池静缓了口气,眼眶微红:“结婚的事他问过我几次。我……怕他等不到那么久。” 舒家办喜事,宾客用的一个杯子都要有讲究。全部准备好,没几个月的时间下不来。可是等得越久,池静心里越发不安。好像有什么一直在流走,让她害怕。 “明天。”舒律吻着她的额头,“明天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舒予正:“这会心一击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明天正文最后一章。 第58章 再次去领证, 比上一次顺利得多。只是如今小红本到手,池静心里却是一片晦涩。 新年的时候, 池静和文幕山一同在舒家吃的年夜饭。舒律把舒冬也接回来了, 五个人坐在长长的美式餐桌旁, 倒也多了几分热闹。 然而文幕山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年后没多久,他的身体情突然况急转直下,到人去了也就是一个多月的事。 南怀镇的小楼里, 池静一个人在他的房间整理遗物。 她给他的床换了新的床单和被罩, 又将衣柜里的服饰整理好重新一件一件挂上。房间被她打扫得一尘不染。澄亮的光穿透窗户,洒了屋里一层金黄。 “今天阳光很灿烂。”池静一边换枕套一边自言自语,“您老人家的运气还真是不好。” 文幕山走的那天, 整个S市大雪纷飞。鹅毛一样的雪将人眼睛映得都花了。 “也不知道那天你有没有看清前面的路。” 枕套装好, 重新放回去的时候,池静在床垫边缘发现了一张照片。 是那日她和舒律领完结婚证拿给文幕山看, 他要求他们一起拍的。 画面里她和舒律一左一右, 文幕山坐在中间笑得格外欣慰。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她做的最令文幕山满意的一件事。 池静轻轻摸着照片,眼眶隐隐发热。她将照片收好, 却在背面看到了一行锋利的字体——女儿女婿和我。 照片被她捏皱了,池静看了这句话后情绪近乎失控地一涌而上。 舒律无声在门口立了片刻, 走进去, 伸手抱住她。 良久,池静闷着声音说:“我们回家吧。” “好。”舒律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们回家。” 到了一楼, 玉嫂正捧着一束刚摘的菊花进来。见到他们,连忙把花放下,问:要走了? 池静点头:“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玉嫂摆摆手:我帮老爷子看家。以后你生娃了我再去不迟。 玉嫂态度坚决,这楼也确实不能没点人气,池静便不再勉强。 两人驱车回到市里,到家后池静倒头就睡了。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有一天睡得安稳。 舒律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看见她熟睡面容,一时情绪难辨。将杯放到床头柜上,舒律轻轻掀开被子,长臂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腰间。 他低头吻了吻池静闭着的眼睛,就这么搂着她一起睡过去。 —— 展颜的全球销售量出乎意料的好。不仅在欧美市场和中东地区大受欢迎,就连国内的销量也相当可观。 池静的名字也因此在圈内时常被人提起。 对于这一点,舒若舟颇感意外。他没想到Zing品牌的第二次巅峰会是这个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小年轻带起来的。然而事实证明一切,他也没再说什么。 这天晚饭后,舒若舟提起他们的婚礼。因为文幕山的事,舒家将婚礼延期到半年后举行。问起池静的意见,她只点点头,说怎样都行。 她意兴阑珊的样子,让舒律微微皱眉。 直到几天后,舒律在电脑上发现一封电子邀请函。从头到尾浏览完毕,他便有了决定。 晚上上床时,池静看出舒律是有话要说。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等他开口。 “要不要去?” 池静缓了缓,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 “去吧。”舒律说,“我跟你一起去。” 那封是布里斯发过来的香氛展览会的邀请函。 举办方正是世界知名时尚品牌“瑞尔”。展览会每两年一次,邀请的都是世界顶级调香师和著名企业家。那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地方。 “你有时间?”池静抬眼看他。 舒律笑了笑:“都交给洪佟桐。” …… 两天后,在洪特助苦逼的笑容里,舒律和池静坐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 或许是离开太久,越靠近那座璀璨的都市,池静心里越兴奋。 这一路,她给舒律讲了许多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事。舒律听着,眼中映着她姣好的面容,一时心情复杂。 下机后,两人在提前定好的酒店入住。第二天晚上,一同去参加展览会。 高端奢华的会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池静一身典雅性感的黑色礼服,手臂挽着舒律,与他并肩走进会场。 这里的许多人,池静都有所耳闻。以前跟在布里斯身边时也有幸见过几位。 此时布里斯跟他的老友正聊得开心。瞥见池静的身影时,笑容更是藏都藏不住。 池静端着一杯红酒,来到他面前。 “布里斯老师,近来可好?” “Jing。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布里斯高兴地拥抱了她一下。 “您的邀请,不敢不应。”话落,池静给他介绍,“这是我丈夫,舒律。” “您好。” 听闻池静结婚的消息布里斯先是一怔。而后握住舒律伸出的手,笑到:“最近Zing品牌可是大出风头。没想到舒先生会一起来参加展览会。这次让Jing来,也是因为许多人对她这位美丽年轻的东方调香师感到好奇。” 池静听完摊手:“我还以为让我来是因为你想我了。” 布里斯大笑。寒暄差不多,他带着两人往里走。接连为池静介绍了几位调香大师。就连主办方“瑞尔”的负责人见到池静也笑着做出邀请。 “池小姐有兴趣的话,瑞尔十分欢迎你。” 许多顶级调香师会同时为几个大品牌工作。瑞尔这样倒也不算当面挖墙脚。这反而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池静的价值。 舒律听了,举起杯,玩笑似的回到:“抱歉,她是我的。” “这可真是一件遗憾的事。” 池静立在一旁,嘴角始终噙着笑意。看着舒律的一双眼,亮若星辰。 这个处于时尚顶端的城市,夜晚美丽的像是一幅精心雕琢过的油画。大概是因为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池静一个晚上心情都很好。 而这次的到来,更是不虚此行。如此年轻就取得成功的调香师,池静这张东方面孔不意外地被人们记住。并且像“瑞尔”那种邀约,后来又出现几次。 展览会结束后,布里斯在门前跟他们道别。这一晚下来,让他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我始终认为你是应该留在法国的。Jing,中国甚至亚洲的香水行业根本无法满足你。你要知道,最好的原料和最顶级的调香师都在这里。”布里斯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真诚,“你想登上世界的顶端,这里是你的必经之路。我相信在天堂的文也是这样认为。” 池静听着,一时没说话。 “你认为呢,舒先生?”布里斯希望舒律能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一下。 “晚了,您先回去吧。我会找时间去工作室拜访您。” 池静的闪躲布里斯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惋惜也十分清晰。半晌,叹了口气,驾车离开。 舒律看着布里斯上车,将目光落在池静身上。眼中像是有什么在酝酿着。 “好累,我们回去吧。” 接下来一路无声。路边的光亮透过车窗影影绰绰打在两人身上,映出不同的表情。 回到酒店后,舒律单手扯掉领带。不容分说地将池静拖进浴室。 “舒先生,你要干什么?” 池静被他抱到浴缸上,脚踩着浴缸边缘,手臂揽着他的脖子。暧昧地在他耳边问。 舒律伸手,慢慢拉开她裙子的拉链:“满足你。” …… 换了环境,身体里的欲念仿佛冲破常态,变成了洪水猛兽。 折腾到下半夜,池静早已昏睡过去。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睡颜美丽而沉静。舒律在她身边躺了一会儿,翻身下床。 厅里响起轻微的“咔嚓”声,他叼着烟,躺进沙发里,不声不响地望着天花板。 从S市到巴黎,池静的转变太明显。就像一只野生动物被圈养了几年后重回山林,高兴和兴奋的样子根本无法掩饰。 舒律扯掉手里的烟,猛地坐起来。片刻,漆黑的夜里响起一声轻笑。 他割了别人的心头肉如今又要割自己的,这他妈的到底是在做什么?! —— 第二天,阴雨绵绵。 巴黎这座城市仿佛自带“抑郁”标签。心情好的时候不多,出门雨伞是必备物品。 下午雨势渐缓。于是两人叫了车,打算去外面走一走。 戴高乐广场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可以说是四通八达。三百六十度,能去各个方向。 在凯旋门下站了片刻,池静还是选择了往协和广场走。这一条,正是巴黎最著名的香榭丽舍大街。 宽敞的街头,稀疏的人群。还有这巴黎式的天气,全都不遗余力地展现着异国风情。 舒律手里举着一把黑色雨伞,迈着悠闲的步伐,仿佛能这样同身边的人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街景慢慢从眼前掠过,雨伞碰着雨伞跟陌生人擦肩而过。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们,可是对有些人来说,却有种奇怪的归属感。 因为巴黎这个城市是时尚的顶端。而有些人天生应该来到这里。 他们路过协和广场,走上里沃利街,最终在班多姆广场中的一家香水专门店前停下脚步。 池静目光落在那边,说:“到了。” “嗯。” “进去看一看?” 舒律收好雨伞,脚步却没动。 身侧,那简约大气的Zing标志镶嵌在奢华的门店上,格外醒目。 舒律将雨伞支在地上,另一只手上用力,将池静固定在原地。 “看清了吗?这是Zing在巴黎的专门店。” 池静心里莫名一紧:“当然。” “池静。”舒律松开雨伞,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布里斯的提议,你考虑过吗?” 池静猛地抬头,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打湿了她的睫毛。 “考虑过。”她重复一遍,“考虑过,但目前不行。” 舒律笑了,低头含住她的红唇。仿佛想通过这个蚀骨的亲吻,把自己的情绪传达给她。 他的话混着雨声,一起进入她的耳中。 “如果最后你是因为我放弃想要的,那之前所有的铺垫我都白做了。”雨水氲湿了他的黑发,也湿润了他的掌心,“脱掉Zing的头衔,你一样可以站在世界的顶端。无论什么时候,你去哪里,舒氏和我都是你的后盾。” 乌青色的天笼罩在上方,他正在用他的力量为她建起一座灯塔。 池静怔愣地望着他,只觉雨水落进眼睛里胀得发热。她眨了眨眼,不知道从眼角里留下来的是雨抑或是泪。 “你应该要为自己而活,其他什么也不用顾忌。因为你要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让你去肆意。” 今后一飞冲天也好,头破血流也罢,都有他在下面接着。 舒律拢着她的头发,又说:“你听明白了,我们就进去看看。” 池静握着他的手,缓了缓,才压下情绪开口:“我不能再让你等了。” 之前他们浪费了三年的时间,而文幕山去世后,更加让池静领悟到,在有生之年应该好好去珍惜身边的人。这样,多年以后再想起来,心里的第一感觉才不会是遗憾。 “我不想你以后后悔。”舒律掀了掀嘴角,“现在是最合适的时候。池静,你得信我。多久我都等得起。” 因为我知道,你始终不会走远,这次一定还会回到我身边。 她声音一哽:“……你把话都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 他依旧在笑:“那就表个白怎么样?” 池静望着他深邃的眼。那里面,全都是她的样子。这个男人见证了她的成长,让她成为女人,也是他让她意识到自己应该变得更优秀。他把自己的不同阶段串连起来,成就了她今天的样子。 池静踮脚,搂住舒律的脖子,将唇压在他唇上。眼神谴绢,温柔似水:“舒总啊,你帅到想让我为你生猴子!” 雨中,他的笑容温和清浅:“我争取一直帅下去,所以,你做好准备多生几个。” 池静:“……” 冲动是魔鬼……她反悔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停在这里了。明天还有一章番外。 第59章 番外篇 两年后。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巴黎街边的一家门店前。驾驶座车门被推开, 池静一手拿着包一手接电话正从车上下来。 一身修身的职业套装,脚上是前天才败回来的名品高跟鞋。这一身打扮, 让她多了几分锋利和干练。 她听着话筒那边的声音, 眉头紧皱:“他的生意我不做, 让他另请高明。”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顽固。布朗女士,如果你愿意, 请先把你的胸送去给他摸一摸, 然后再继续若无其事的帮他做事!” 挂了电话,池静已经走进了工作室。助理见她脸色不好,似笑非笑地问:“又是那个老色狼想挖你过去?” 池静回了她一个“答对了”的眼神。 两年前来到巴黎, 池静并没有去任何一家调香室, 而是开了自己的工作室。然后,她去联系了“瑞尔”的负责人, 凭借新作打响知名度。现在, 她在巴黎同时身兼Zing和瑞尔的调香师。 双重身份的加成,让池静的SC工作室名声大噪。两年的时间,一个又一个佳作从她手中诞生。 骄傲之余, 她更多的是庆幸。 敲门声响起,助理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进来。放到办公桌上。 “老板,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池静扬了扬唇:“谢谢。” 助理离开, 池静打开电脑,端起咖啡杯轻啜了一口。然后皱眉。 压下胃里的不舒服,池静走到茶水间, 将咖啡倒掉,换了一杯热水。 回到办公室,按照惯例发了一张自拍照过去。仅几秒,那边就显示了“已读”。 池静看着,笑弯了嘴角。 …… 结束一天的工作,池静心情确实好了不少。拒绝了晚上的邀约,她一个人去了经常去的一家中国菜馆,随便吃了点。 没想到,饭菜在胃里滚了一圈,到家全吐了出来。 池静漱完口,望着镜子里呕得眼眶通红的自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她靠在洗手台边算了算时间,拿起钥匙和钱包出门。 —— 严昊计划许久的片子终于如他所愿,一炮而红了。领完最佳导演奖,严昊马不停蹄的回了S市,把舒律叫出来一顿狂饮。 喧嚣的酒吧里,两个男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杯一杯的喝个没完。 “哥总算扬眉吐气一把了。你知道我想让我家老头子闭嘴有多久了吗?” 朦胧的灯光下,舒律看见他的眼眶慢慢红了。 他没接话,给严昊又添了一杯酒。然后起身,说:“我去打个电话。” 等舒律离开,严昊才抬手抹了抹眼睛。然后掏出电话,按下一个号码。 “奖也得了,你我也睡了。我说姓何的,你什么时候跟了老子?” …… 舒律本是想给严昊留面子,没想刚到走廊,池静的电话就进来了。 “你在哪里?”她轻柔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进耳中。 舒律唇边的笑意加深:“跟严昊出来喝酒。” 池静“哦”了一声:“那你现在是不是清醒的?” “你说呢?” 那端静了一会儿,她的话像是羽毛,扫得舒律耳朵发痒:“你来看看我吧。我忽然特别想你。快点来好不?” 这两年,两人见面的频率基本控制在两个月一次。除去一年前的婚礼,都是舒律去巴黎。池静这样直接的要求,还是头一次。 舒律喉结动了动,说了句:“好。你等我。” 桌边,严昊还在喝着。舒律塞了一张洪佟桐的名片给他,让他喝完叫洪特助过来接。 “不是吧?你要先走?” “我一会儿要去巴黎。” 严昊一怔:“怎么不早说?” 舒律扯唇:“刚刚才定好的。” “我操,有钱了不起啊!” 舒律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 实际上池静在打完那个电话后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当时头脑发热,根本没办法想那么多,一切行动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但是,在见到舒律后她知道自己做对了。看到他,她的心一下子就静了。 傍晚从工作室出来时,池静看见站在车旁的人先是一愣。然后两三步冲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他。 “怎么来的这么快?” 舒律回抱她:“我还觉得慢了。” 晚饭结束,两人坐在阳台的摇椅上观赏巴黎的夜景。慢慢,池静就被舒律抱到腿上,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池静仰着头,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这次能在这留几天?” “四五天左右。”素了那么久,舒律的情况比她也好不了多少,声音哑得不像话。 “……能不能多等几天?” 舒律抬眸看她:“有事?” 池静顿了顿,说:“等我把这边的事交代完,我们一起回去。” 话落,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紧:“……你说真的?” 池静低头,在他嘴角落下一吻:“老公,我觉得我应该回家了。” —— 池静怀孕了。 大半夜,舒律因为这个消息竟然失眠了。 他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像。池静起来上厕所时,就看见她的老公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夜兀自傻笑。 立了片刻,她无声无息地回了房间。 柔软的床上,池静脑中翻来覆去都是客厅里舒律的样子。仿佛独自走了许久的兽,终于找到了栖息之地。 他们的家,终于完整了。 接下来几天,池静用最快的速度将手里的工作交接好。Zing品牌的新品也因为舒律的一句话而暂停。 对此,池静没有意见。现在对她来说,重要的只有舒律和未出世的孩子。 一周后,池静暂别瑞尔和Zing,准备回国全身心的待产。 回去前两天,池静表示下一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跟舒律提起同朋友吃顿饭。 这种提议舒律自然应允。于是他提前订了饭店,准备盛情邀请池静的朋友。 结果第二天到达饭店时,舒律意外地见到了一位“熟人”。 那人白衣黑裤,隽秀的模样一如从前。他阔步而来,走到桌旁,先是对池静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而后对舒律淡淡颔首。 舒律看见梁睿思坐在他们的对面,良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梁先生,幸会。” 桌上一时无声,直到一位女人的出现。 她一身雪白长裙,笑容灿烂得像是沾了蜜。两桌之外,就对池静挥手。 池静朝她招手,而后小声对舒律说:“人齐了。” 麦穗很快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梁睿思身边。看了他好几眼,才勉强收回目光。梁睿思一如往常,眼神平静温和。 麦穗没见过舒律,池静为两人做了介绍,就此打开话题。 一顿饭下来,气氛还算不错。只是池静隐约觉得对面两人有点不对劲。 果然,洗手间里,麦穗勉强扯着笑容对她说:“没想到这么巧,我可能跟你们坐同一趟航班。” “你要回国?” “嗯。”麦穗眨了眨眼,自嘲到,“当初来就是为了他。现在离开也是为了他。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没出息?” 池静沉默片刻,说:“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是啊,在一起了。可是我好像始终走不进他的心里。” “他……”池静一顿,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麦穗笑了笑,一副释然的样子:“所以,我会先分手再回去。也算有始有终吧。” —— 回国那天,是一个好天气。 池静坐在车里,看着舒律将行李一件一件放进后备箱。置于小腹上的手轻轻摩挲着,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何芮知道她要回国,也高兴疯了。告诉她干儿子干女儿的用品她都包了。东拉西扯半天,才说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十一我准备和严日天凑合凑合一起过了。” 说是这么说,只不过口气一点听不出勉强。 舒律上车,看见池静脸上的笑容,探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回家了。”他说。 他们的异地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一个多小时后到达机场。司机将行李送去托运,舒律揽着池静避开人群,慢慢往里面走。 这时,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入口窜进来。在看到池静的时候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舒律看见梁睿思,搭在池静腰上的手下意识收紧。却见梁睿思朝他们一笑,转身朝里面跑过去。 “和梁睿思重遇,是因为麦穗到我那里订制香水。” 她提出要求的时候池静就莫名觉得有一股熟悉感,没想到这么巧,那香水是送给梁睿思的。 他们之间的事,池静并没有多打探。只知道麦穗从国内追到国外。两个月前,他们才在一起。 但是,从麦穗的患得患失来看,两人之间应该存在一些问题。 舒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搂着她继续往里走。 候机室外,梁睿思搂着怀里的人死死不松手。麦穗象征性地挣扎几下,见到远远走来的池静,却是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还偷偷比了一个剪刀手。 背对着的梁睿思好像没有察觉,双手捧着麦穗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你。”他缓了口气,在她耳边说,“别走……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这是两年多,梁睿思一口气说过最长的话。 麦穗揪着他的衬衫擦了擦脸,咬着唇确认:“你说真的?没骗我?” “真的。” “行。”她说,“那你再亲我一下。” 梁睿思笑了,手臂用力,将她往上提。倾身含住她的嘴唇。 终于,麦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舔了舔唇瓣,抑制不住地笑出来:“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我就留下吧。” …… 不远处,池静嘴角噙着笑意,问舒律:“你看见了吗?” 舒律垂眸,未答。 池静踮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以后再也不要打翻醋坛子了。” “我用得着?” “原来没有啊。一会儿就上飞机了,那我也去跟他们来个拥抱道别一下。” 说着,就要过去。刚走出去两步,手腕蓦地一紧。 “你抱了我那么久手不酸吗?”舒律牵着她,往候机室里走,“小心挤到宝宝。” 池静:“……” 那边,麦穗靠在梁睿思怀里正冲她挥手告别。梁睿思同样扬着笑容,目送他们。 遇到对的人才会知道,TA是上天给你的礼物,而幸运的是,那天你没有撑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感谢一路跟随。 有兴趣的可以提前收藏一下接档文,更新会有提示。以下是暂定文案—— 《就是他惯的》 方姿这暴脾气,别人提起只有一句话:就是陆焰惯的。 直到有一天差点被甩。 陆焰冷笑:“这个不能惯!” 最后【笔芯全员】mua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